《婵娟月之天下唯双》浮**梦

45、第四十四章 回光幻境

　　第二天一早，沁心醒来，果然就像没事了。睁开眼先看了眼就在床边的宫蠡，之后就看向桌子旁的无尘，秀眉再次紧蹙。
　　“怎么会这样？”沁心低声呢喃，“这要我怎么说出真相？对不起……少宫主。”沁心红了的眼眶中几乎要溢出泪水，又怕自己会出声，用手捂住了嘴。
　　无尘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睁开了眼，转身看向沁心，“沁心姑姑，你醒了？”
　　沁心收回视线，掩饰去眼中的哀戚，“多谢无尘公子。”
　　宫蠡也因为听到声音醒来，见沁心已经起身，随手拉了拉披风给她披上，“你的病又发了。”
　　“多谢先生。”沁心客气地道，低头掩饰了担忧的神情。
　　宫蠡也只是点了点头回应。
　　早饭之后，三人又打算一起上路了，只是一推开门，风静无声，一股浓烈的味道笼罩上来。
　　些许的桃花的花瓣轻飘飘地落下，风一闪而逝。而望向街头，才发觉原本该雪白的地面却是一滩一滩的红色，宛如大朵大朵的鲜艳花朵，胡乱地被涂画在眼前，绽放得绝烈。
　　无尘看了下血迹，应该是才有的，何况昨夜风雪。这血虽然已经冷了，但粘稠度还很低，难道才发生的？那为什么几个就在屋内的人会一点响动都不知道，就算宫蠡和沁心没武功不会知晓，他的武功虽然不至于落叶飞花，但至少就算睡眠中一丈内的打斗声响都会察觉的……而且这么多血，尸体呢？是什么人动的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还能毁尸灭迹？
　　突然咻的一声，一个黑影闪过，几片桃花似乎随着风飞来，但等落地绽成小圆才发觉那些血。
　　“什么人？”无尘是唯一反应过来的，一纵身如同仙鹤般优雅地飞上房顶，但见那黑影在不远处的屋顶居然转瞬就不见了身影，仿佛凭空消失。无尘不相信自己是眼花，知道那是轻功，但如此高妙的轻功，媲美于鬼门的神出鬼没最高境界——神隐，世上能有几人？无尘实在想不出除了鬼门外，还会有哪个门派有这种武功。
　　“少宫主……不……无尘公子……”沁心忧心地望着屋顶的无尘，衣袍被寒风卷起，仿佛欲飞而去的仙人。
　　无尘轻巧落下，看了眼血迹，对百晓生宫蠡问道，“先生可知道江湖上轻功卓绝的人有哪些？”
　　一身厚重衣衫的宫蠡想了一阵子才道，“若要说轻功，最好的有两个分支，鬼门是其一，这其二……多年前已经被灭族。”宫蠡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鬼门的神出鬼没天下独绝，阎罗自然知道。而仙家的白日飞仙，从没人见过，到底何种境界，也无人能知。”
　　“仙家……”无尘的神情也微微低沉了些许，“我明白了。”若说天下间能杀人无形的，除了鬼门就是那个已经消失的仙家，姬姓氏族。但……无尘却相信，仙家的人并没有死绝，有一个人绝对和仙家有关……永月。
　　三个人也不打算追查下去，因为没有时间和线索，还不如上路。
　　从桃花镇出去之后就是大漠，已经做好了准备，因为这会是一段生死攸关的苦旅。人杀人还可以凭个强弱，狭路相逢勇者胜，而天要杀人，人是逃不掉的。所以三个人下定了决心才上了离开的路程。
　　桃花镇的出口有一株桃树，在朝阳中傲然地绽放着几近鲜红的花朵，茂然成荫。
　　沙沙的一阵风声摇动桃树，桃花花瓣纷纷飘落。
　　“现在几月了？”无尘突然没有来地问道，这桃花实在开得不是时候。
　　“十月。”宫蠡道。
　　沁心讶然，无尘只是在心底暗暗吃惊，十月会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吗？眼前这桃花白雪如此真实，并不是幻觉，可这桃花虽然鲜艳了些，却也不是虚假。
　　“飞花如雪，神梦皆殇。仙山已殁，永夜封疆。”宫蠡似乎长出了口气，“是恨还是怨？或者一切都是我们的幻觉。就像四千多年前的记载一样……到天下皆白，黄昏似血，转眼……仿佛梦一场不留任何痕迹。”
　　“四千多年前？……天下皆白！”无尘沉吟了许久这一句，才道，“我们上路吧！有什么事路上说！”
　　“好！”三人上了马，奔向大漠。
　　直到三个身影消失，一个黑影才突然出现在桃花树下。一身黑衣包裹着精瘦的男子身躯，连脸都是用黑色的布裹紧的，手掌也是用黑布包裹的，有些血顺着黑布滴下来，乌红一点再一点，在白雪上泼墨成暗色的花朵。一双冰冷的桃花眼似乎一瞬矛盾，转眼消失。
　　“你受伤了？”一个戴着粉红如同桃花色风帽蒙脸的女子突然出现在桃花树上。“需不需要药？”
　　“我没事。”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不是我的血。”
　　“那就好！为什么放过这三个人？”女子的语气有些责问和怀疑。
　　“琴姑娘的意思……而且，我打不过那个白衣服的人。”
　　“哼……你该知道，我不允许你再失误。”
　　“是！属下遵命。”
　　“拿着，今天的解药。”说完桃花色女子不见了，蒙面黑衣男人手中却多了一个小巧青花瓷的瓶子，眼光微微闪过一丝情绪，男人没说话，很快也失去了踪迹，桃花瓣依旧肆意飞舞，似乎凉薄无情地去了。
　　一个紫色身影如同狐仙一般坐在屋顶上，怀抱琵琶，桃花瓣从琴弦上滚落。黑发从紫色风帽中飞出，勾勒着如同白玉的脸，撩拨着嫣红的唇……一幅如梦如幻的画。不远处，又一队人马往桃花镇入口走来……
　　如果你见到大漠里的绿洲，那么你该兴奋，但如果你见到整个沙漠变成了绿洲，甚至变成了深山仙境，你该怎么样反应？
　　无尘一行三人皆是惊讶得良久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一直走了很久，大概几天后，绿色依旧是绿色，花朵依旧炫耀色彩，鸟雀争相歌舞……好一派春光。
　　一直到了一个绿色茵茵的草地围绕的湖泊，高耸的峭壁，苍翠的古木仿佛尊贵的王者俯视苍生，白色的鸟儿围绕着峭壁飞来飞去。
　　“或许……”宫蠡犹豫了一下，“我们进了回光幻境。”
　　沁心一脸茫然，无尘心头思量了一回，“……有可能。不过这样子对我们是好还是不好？”
　　宫蠡看向无尘，“如果我们出不去，就会永远在这个美好的地方徘徊，不再有人世的苦恼和生老病死……如此仙境，何尝不好？”
　　无尘笑了笑，“只可惜我对这个地方是喜欢，可我却不属于这个地方。回光幻境的出口……我想想……”
　　宫蠡看着似乎很轻松的无尘，眉头却是紧蹙的，好一阵子无尘不说话，宫蠡默然地抬头看向天空，两团金色的光芒在山顶盘桓。
　　许久，沁心突然道，“好美的地方。好像就算死也会很安详，没有遗憾。”
　　宫蠡看向沁心，却见几只小鸟落在沁心身上，那鸟儿很小很白，看上去很干净，尾羽很长很美。沁心看着鸟儿，微微笑着，“秋水宫里那只大鸟，倒是蛮像他们的，只是大些而已。或许是一种鸟。”
　　无尘看了眼沁心肩上的鸟，突然了悟道，“亡灵鸟。”
　　鸟儿似乎听懂了无尘的话，看了眼无尘，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子，眼珠子眨得很神气。
　　“死去的灵魂为了守护至爱至亲之人而化为的灵鸟。”无尘盯着那鸟儿看了一阵子，还以为那是传说而已。对了……白霜，白霜就是这种鸟——亡灵鸟，如果修炼得道则能化为不死灵鸟，称为凤凰。白霜守护着永月，那么它生前是永月的什么人？
　　一只鸟儿飞到了无尘肩上，叽叽喳喳了一阵，似乎在说话，但无尘听不懂。
　　“嘻嘻……”一阵银铃般得笑声传来，远远地看见一个白色衣衫毛茸茸人在草地上翻滚。
　　无尘和宫蠡、沁心几人都不禁将视线投了过去，那个圆圆的球似乎是个小姑娘，快乐无忧地滚着，仿佛人世间的烦恼都和她无关。大大小小的鸟儿也突然飞到草丛四周，和女孩戏耍。
　　“回光幻境……那么眼前的那个女孩是真的，还是是很久以前的人的幻象？”无尘不经意地道。
　　“夜哥哥——夜哥哥……”女孩望着无尘这边，那是一张小小圆圆，可爱得让人很想捏一把的笑脸，干净得让人不忍，只想呵护。
　　无尘远远地看着那张脸，又似乎似曾相识，一直到听到女孩的声音近了才收住了心神，眼见女孩望着自己，几乎有些慌了，会是叫自己吗？无尘怎么也不相信，但还有人吗？
　　无尘来不看左右，就见一抹黑影从无尘身边走过，无尘转过头，见到一个披散着黑发遮住脸，一身黑衣战袍，破旧乌黑披风的男人的侧面，一种凌驾一切的尊贵和逼人气势压来。
　　“夜哥哥，你回来了……”小女孩往这边跑来。
　　“小心！”男人叫了一声，低沉得让人一听就如同心头被压了巨石。
　　“哎哟！”女孩一个五体投地地扑倒在草地上，鸟雀纷纷散了，唧唧咋咋的像是在嘲笑。“好痛好痛……”小女孩揉着鼻子抬起了头，一双红色宝石眼眸让人瞬间被摄住。
　　“妖怪！”沁心惊叫着捂住了嘴。
　　黑衣男人走上前，闷闷地笑着，缓缓地放大了声音，“哈哈……所以叫你小心。”温柔的声音仿佛吹过草原的春风，刹那间百花盛放、乾坤回春。
　　“夜哥哥又笑人家。人家就是笨兔子……不过有夜哥哥那么聪明，小心不用聪明……”小女孩抱怨着抱怨着，似乎开始撒娇，趴在地上不动，鼓着腮帮子。
　　“来，起来吧！”男人伸出一只白得有些诡异的大手掌，还在笑。
　　“夜哥哥坏……和那只死狐狸一样。”女孩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接着被黑衣男人握住一带就进了那男人怀里。
　　“小心会骂人了。”男人刚一玩笑，突然面容扭曲了起来，躺倒在地，让女孩趴在她身上，接着将头埋进女孩胸口，“小心——”
　　“夜哥哥累了就睡吧！小心会一直陪着夜哥哥的——”女孩笑嘻嘻地抓着男人的头发玩。
　　现在比刚才近了些，无尘想起了，那张脸很像，是很像明月。那个男人呢？黑色，尊贵，压迫，毁灭，冰冷……无尘始终没看到那男人的脸，但似乎曾经接近过。
　　突如其来的一阵乐声，如同悲叹，沧桑而悠远……
　　“这是埙声。”宫蠡道，“好像是很远的地方来的。”
　　无尘突然取出箫，吹奏了起来……其实不是埙声很远，而是眼前的景象才是离我们最远的。回光幻境，过去了很久很久得故事在眼前快速地飞转……埙声和箫声互相呼应，似乎彼此呼唤着，将过去和现在都连在了一起……
　　遥远的记忆在乐曲中复苏再死去——青山绿水，大火，血腥，杀戮……之后是白雪、月色……
　　白色的小女孩，安然地闭上眼躺在冰雪中……天下之大，她那么小，那么需要被怜爱……一寸寸被冰封，即便睡着了，还是那浅浅的笑，安然如美梦。
　　“夜哥哥，小心等你，千年万年……”风吹过冰面，月光似乎碎了。
　　狂风中，湖水化为血红的惊涛骇浪，卷上云霄，似乎要凶狠地吞噬一切……
　　“小心，我唯一的小心。无论化为尘，还是化为风，无论千年，还是万世，我一定会回来。”低声呢喃宛如悲歌般回荡在风中……
　　“那时候，我不再是神，而是你的夜哥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