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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输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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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子川离开后不久天气便转凉了。娇嫩点儿的树已经枯黄了叶子,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整个校园就在这秋风中染上了秋的枯黄。苍凉萧索的味道在植物园、小操场、校园主干道最后渗进了教学楼,弥久不散。似孤雁,盘桓不去,这一盘桓就是一季。
袁园仍穿着柔软艳丽的短裙,细瘦雪白的小腿暴露在哦日益转凉的空气里。风一过,就直打哆嗦。
女生,尤其是些漂亮并且身材好的女生们,似乎都舍不得夏天。即便是感冒了仍义无反顾地坚持着,挑着一身单薄的衣衫。于校园款款而行,成就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些穿着短裙的漂亮女生。在学生眼里看到的是风景,而在某些老师眼里却只不过是“违纪”二字。
于是某一天早晨去学校,我看到校门口站着一排穿短裙的漂亮女生。有的满脸通红地低着头,手还不自觉地偷偷拽自己的衣角。有的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笑得很无所谓。
袁园就是后者,站在第二排和身边另一个女生小声讲话偷偷笑。
新来的教导主任站在她们面前慷慨激昂唾沫如飞。从穿短裙说到校纪校规,然后说到学习,又说到她们父母赚钱艰辛……最后甚至还扯到了物价上涨……训斥的主题已经偏了很远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提醒,于是长篇大论就绵绵无绝期了。
教导主任就站在校门口、寒风中训斥了她们两个多小时。放行时,第二节课已经都开始了。
袁园进门时一身都是火,最喜欢给迟到学生难堪的化学老师被她的气势唬住,没做任何刁难就让她进了教室,甚至就连她上课讲话也装作了看不见。
“我操!那个矮冬瓜死长舌秃顶猥琐老男人,脑袋被驴踢了吧!我穿短裙怎么了?碍着他了?靠!以前老教导主任也没说不让穿啊!他一破新人吱都不吱一声就抓人,以为学校他开的呢?!还专门逮穿短裙的漂亮女生。那只色咪咪的猥琐眼睛就冲着女生的腿去了!老色鬼死王八恶心鼻涕虫……啊欠!”袁园正诅咒着,突然打了个喷嚏,继而鼻涕如水飞流而下。
我递给她一包纸,她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大骂,声音中还带着点儿鼻音,“靠!我感冒了!都是那个变态害的!他真是只恶心有传染性全身都带了病毒的癞蛤蟆!……”
如此这般,袁园痛骂新教导主任长达三个小时,直到上午放学,并且不论上课或者课间没有停顿。
之后袁园知道早上被抓的女生统统感冒之后,火气更上一层楼。弄了个“反新教导主任”的联盟。清一色女生,约好每天穿短裙,要和那个“猥琐老色鬼”抗争到底。
结果她们那个联盟扑腾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散了。天气越来也冷,并且还都感冒。又都是些娇娇弱弱的女生,自然吃不得这些苦头,纷纷撑了几天就退出。
新教导主任也喜欢折腾。这厢袁园的“短裙反教导主任”联盟刚收手,那厢教导主任又添新校规“正常上课时间学生必须穿校服,违者不准进校。
这块石头激起浪远高过了前一次不让女生穿短裙。各个年级不论男女总有那么几个深受电视电影影响的“风云人物”,喜欢带领着一群同学搞些反老师反学校,认为那样做又酷又帅。
但这反抗又坚持得了多久?不论翻起的波澜看起来有多壮阔却总翻不出老师们的掌控,最后的胜者永远是他们。
其实那些禁止和出轨、压迫和反抗、抑制和爆发里的相辅相成也不过就是老师于学生之间幼稚的小把戏。
自古,老师们就一直在试图掌控学生们的思想和行为,特别是一中这种成绩好容易被他们掌控的书呆子多的学校里的老师,他们的控制欲更是强烈。他们希望所有的学生都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品学兼优一帆风顺,在他们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平静过完辉煌的一生。
但大家都明白,这比天降一个身高一米五白皮肤的外星人从全世界六十来亿人中找到某个人然后从那人少说也有十万跟的头发丝中拔走其中一根不长不短不粗不细不分叉不枯黄纯黑色的发丝的可能性还小。
于是他们用校服控制学生的衣着,起码这样看起来规整、赏心悦目。像被一叶障目的愚人,以为统一了服装,就好像真能统一了人心似的。
对于校服或者说对于新教导主任命令似的校规我不是没有怨言,但是咒骂着些难听刺耳的言辞,逮着个人就冲那人发别人也发过的牢骚又有什么用呢?学校仍旧是那些大人们掌控的地方,他们手里握着套在我们脖颈上的丝线,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轻易让我们死去活来。
也没什么好不满的,毕竟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令所有学生心生厌恶的“大人”曾经也是“小孩子”。也遭受过和我们一样的压迫。我们觉得无比自豪的反抗也只不过是循着他们的踪迹前行而已。
感他们所感过的感,思他们所思过的思。勤勤恳恳颤颤惊惊地重蹈覆辙,履行早已履行过千遍的哭乐。每一次看似惊世骇俗的举动前人早就做过了无数遍了。但无论如何眼下还是新的,被咀嚼过千万遍的经历仍可以拨动青春期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学生们反感甚至厌恶老师们的管束,觉得这种管束是能令自己痛不欲生的折磨。
但或许当我们也长成“大人”之后,也会如他们教育我们一般,以过来人的口吻,带着上位者似的炫耀和报复的心态教育我们那暂时还不存在的孩子。很容易就能够忘记那曾经让自己痛不欲生的折磨。
孩子与大人,学生与老师之间的战争本就不公平,输赢已经那么明了,一眼就能望穿。
学生输了,被迫脱下个性的短裙穿上规整的校服,以此来满足老师的控制欲。战场如赌场,愿赌服输,即便这赌局是不公的,但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呢?
只能假装看不到其中的不公,收敛起自己的棱角于罅隙中求存,因为输了。
这其实无所谓懦弱或者愚蠢。
毕竟人活着就不得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