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灭灭》汤难

20、疲惫

　　周亦已经意识到了好友的改变，也见到了两人日渐遥远的距离。作为朋友，她自问已经做足了能够做的挽救这段友谊的一切措施，但毫无成效，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的侵扰。她也就决定了放弃这段友谊。
　　周亦性格原本就外向，也十分拿得起放得下。象征性的跟朵拉打了声招呼就调换了座位，自此再不去招惹朵拉。
　　那个时候朵拉正忙于准备一场作文比赛的文章而无暇顾及其他，周亦停止了对自己的“骚扰”也确实让朵拉宽心似的长吁了口气，全神贯注于了那场作文比赛。
　　但直到那场作文比赛相关事宜全部结束，朵拉拿着大赛得来的奖金想找周亦去庆祝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身边这个人早就在一个半月前就不是周亦了，此时的周亦已经不同于彼时，早就不在她身边了。
　　当初周亦在课间、中午、放学、假日期间一次又一次被自己直接或间接拒绝，还有那时周亦跟她商量要换座位时自己那敷衍的应和……现在回想起来都让人觉着心寒。
　　若是从前，朵拉是肯定不会再主动招惹周亦，但此时早已不是彼时。朵拉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内敛得近乎自闭的女孩子了，她的虚荣心被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推向了最高点。她无法容忍周亦身边那个曾经独属于自己的“最好的朋友”这个位置被别人取代，无法容忍别人在背后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周亦受不了朵拉的脾气把她甩了”，无法容忍周亦对自己的“背叛”……
　　于是朵拉强行插入了周亦的新朋友圈子里。
　　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尤其是朵拉这种童年原本就不幸的孩子，社会教给他们的第一课就是人性。“人际关系”这一课朵拉硬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灵活运用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所以长袖善舞的朵拉在周亦的新朋友圈子里混得很开。
　　但把“事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作为基本行事准则的朵拉并不如此对待那个占据了自己在周亦心目中“最好的朋友”位置的女生王晗月。
　　朵拉一次又一次极具针对性的冷嘲热讽终于激怒了这个在她心中极度鄙视无耻令人恶心的趁人之危的的“第三者”。
　　能在十二中混出名堂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不巧，王晗月正是其中一员。而相对的，朵拉只是在老师面前比较吃得开而已。况且十二中本就不是老师掌管的天下，老师在学校里也说不出什么有分量的话。所以朵拉碰上王晗月这种不良少女，硬碰是绝对占不上丝毫便宜。
　　星期四，王晗月夹着她在“小艺拾贝屋”新买来的一枚银色镶满了粉红色水钻的发卡来学校，并且碰着个人就炫耀，“哎哎哎，那谁，你看这发卡，好看吧！最新款，五十多呢！”
　　而朵拉却在众人面前驳了王晗月的面子，又一次嘲笑王晗月新买的发卡廉价、土气、丑陋，然后又说什么马配什么鞍，什么人配什么发卡，并且由此延伸至王晗月个人品味及个人修养如何如何差，最后论及人品，把王晗月贬得一无是处。
　　恼羞成怒之后的报复，特别是女生恼羞成怒之后的报复是极为恐怖的。而这次王晗月是被气到了极点，物极必反到让她忘记了用小人的手段来报复朵拉，而是直接召集了一批社会上已经被彻底染黑的小混混在校门口堵朵拉，扬言要给朵拉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她以后做人收敛些。
　　周亦知道了这件事，大急。虽然已经决定不再与朵拉联系，但终究曾经是朋友，还那么要好，而此时朵拉又是弱势这一方。周亦眼看着，急了、慌了、乱了。到底是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以一个旁观者冷漠如冰的眼神见证这一场女生之间的战争。
　　周亦逃了最后一节课提前找到了被一群奇形怪状的小混混围在中间抽着烟的王晗月，“小月，放过朵拉吧。”
　　“不行，你没听到她怎么说我的？这口气咽不下！”
　　“小月。”
　　“我知道你们以前关系好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所以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
　　“不行，她跟你不一样，她是个孤儿，没依没靠的，还是我朋友，不能不管。”
　　“周亦，是以前的朋友好吧？！况且还是她先对不起你的，你不插手没人会怪你的。”
　　“不行，再怎么样，这件事我还是不能不管。”
　　“一个那样的人你至于么？……还是传言你们是一对……是真的？！不然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
　　“如果那样的话……那我不是在和一个女的抢女的哦？！”
　　“……”
　　“到底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就算了，被爱情缠上的疯子我懒打得。”
　　“……是！”
　　“操！”王晗月把烟丢到地上用脚狠狠踩灭，“这次我看你的面子放过她，但你也记着提醒她，叫她收敛点，醋也不是什么类型都能吃的！”
　　“……”
　　王晗月带着那群奇形怪状的小混混走了，围观的同学也散了。放学已久，天早就黑了。周亦仍旧站在原地，她已经可以想到明天到学校又会听到多么狗血、恶俗或者难听的传言。
　　王晗月不是什么好鸟，无法在朵拉身上弄几块淤青伤痕已是遗憾，又怎么会放过这件几乎能让朵拉被千夫所指的事情？
　　“人言可畏”，阮玲玉死前最后的遗言的威力周亦终于感受到了。
　　“拉拉”已经是遭人们白眼的关系，更何况还有这分分合合曲曲折折的赚足人们好奇心的剧情。今天这个人问一句，明天那个人猜一句，拼拼凑凑出乱七八糟的故事。无聊的人把这故事讲给周亦听然后求证，然后又说给其他人听。
　　一来二去，周亦自然是疲惫万分，心中那一丝丝同情与内疚也随疲惫消失得一干二净。
　　朵拉，我为你已经赔上了名声，我不欠你了，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别再纠缠了……
　　而朵拉经过这件事之后更是认死了周亦这个朋友。死缠着，幻想着可以恢复二人从前的好关系。也只有二人恢复如初她才可以毫无顾忌地与周亦玩暧mei恶作剧众人，看众人被自己吓到的搞笑表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看笑话。
　　那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就好像人们在世俗里拼命地挣扎，也不过就是想保住自己作为观众的席位，而不至于沦落到人前成为小丑被人嘲笑。这样他们才可以永远以一种局外人的心态去看那一场又一场小丑的悲剧。他们可以在台下肆意发泄着他们过剩的感情，在落幕之后，轻松回家，睡个好觉。也许他们在某一天又会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抗的某一个悲剧，然后兴致勃勃地讲给其他人听。
　　朵拉是不允许自己被人看笑话的，把面子当尊严，却在对周亦的纠缠中把真正的尊严丢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