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灭灭》汤难

19、裂痕

　　朵拉和周亦成为朋友之后比从前更为黏腻。两个人总是腻在一起，相互为对方且只为对方做一些小事——朵拉给周亦带早餐，周亦为朵拉擦净桌椅，朵拉替周亦整理她那乱七八糟的课堂笔记，周亦帮朵拉挤过人山人海的食堂打饭……
　　时时刻刻两个人都呆在一起。早上上学，课间一块儿聊天或者吃东西，老师叫其中一个人去办公室另外一个肯定在办公室门口等待，中午一起在阴凉的植物园里吃饭，时间有多还会躺在草地上小憩一会儿……两个人除了晚上要各自回家睡觉不在一起外，其余的时间都在一起。朵拉周亦两个人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无人可以插足。
　　背地里有人说她们是拉拉（女性同性恋）。两个人也不恼。在年轻女孩的心中，别人说她与她最好的朋友是拉拉，这无异于是对她们友情的最高评价。所以两人还会故意在众人面前做出只有情侣之间才有的互动，当偶尔听到别人说的关于她们两人的传言时，她们就会偷偷在私下笑。
　　“朵拉朵拉！我今天听到有人说我们要搬出去同居哎！”
　　“什么呀，我都听人说我们准备成年了就去国外结婚呢！”
　　“嘻嘻……”
　　“哈哈……”
　　那些风行的传言只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恶作剧。年纪尚轻的女孩子总有着不可名状的控制欲，玩弄别人于股掌间是极为令人满足的活动。并且朵拉早就跟周亦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因为少女的羞怯而未曾将名字告知，但朵拉的暗恋、苦恼和深陷暗恋中的人特有的甜蜜周亦亦是听朵拉说过。所以恶作剧了全世界人的调笑成了独属她们二人的欢言。
　　“嘻嘻……”
　　“哈哈……”
　　陌生的两个人的初识总会自觉不自觉地伪装起部分不讨人喜欢而自己又改不掉的性情，待日后渐渐暴露，所以世上多少曾经令人心羡的友人反目，是比情人反目更人唏嘘的悲剧。
　　朵拉本不是什么文静内向的女生，原先不主动与人相交是因为对人性已经有了彻底认识失望至极之余对自己的保护。从小朵拉身边不是鄙夷她的人就是陌生人。唯一一个唐，朵拉也因为心底的暗恋而变得不敢表露真性情，只能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所以即便是长到了初中，朵拉也不懂得如何与朋友相处，只能凭借本能而来。可她的本性便是自私，随周亦而从心底生出的感动与良善不能掩盖这常年阴暗生活衍生的自私。
　　人一旦得到失去已久或者长年以来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东西时，便会玩命似的自我补偿。而朵拉自从有了周亦这个朋友之后便开始了理所当然的利用。利用周亦作为跳板广交朋友。根据灵魂中的本能识别各种人并且在心底把所有认识的人划分成不同类别：这个人可以深交、那个人只能在一起玩耍、这个人只可以利用、那个人只能聊八卦、这个人只要认识见了面打个招呼就好……
　　朵拉喜欢热闹，喜欢别人带着羡慕与钦佩地看着自己而不是鄙夷，喜欢别人用无比敬佩的口吻叫她“朵拉姐”。于是她开始拖着周亦参加各种各样能出风头的活动——广播站招聘、校园英语角活动、女生节爱心义卖志愿者、校园节节目主持人竞选……
　　周亦也是个喜爱热闹的疯丫头，所以这些活动也符合她的口味。出双入对，时时刻刻地讨论着各种活动，两个人貌似更亲近了，可事实上，两人的友情早在朵拉那被压抑了很多年的虚荣心开始蠢蠢欲动之际就悄悄变质了。
　　真正让周亦意识到两人友情质变的契机是三年一度的市级英语演讲比赛。
　　十二中本就是以混乱闻名于全市而非成绩，这所学校里学生的成绩是不可名状的差，于是朵拉便拖着周亦报名参加了这次演讲比赛。而周亦又是个只活跃于文娱方面的女生，对这种带有学术性质的比赛完全没辙，于是朵拉便轻而易举地夺得了十二中唯一一个市级英语演讲比赛的资格。
　　自此朵拉课间、午休、放学后的时间都被用于查资料、准备演讲稿、交付老师修改演讲稿、背演讲稿、听广播学习纯正的发音而与周亦渐渐疏离。
　　朵拉像一只寄生的虫子，周亦则是被寄生的寄主。幼年时，寄生虫靠寄主存活。成长，成熟之后，便把没用的寄主丢去，毫不心疼。这是本性使然，绝非故意。但这曾经出入成双变成了现在的形单影只的情形落入有心人眼中。“朵拉甩了周亦”的流言瞬间弥漫了校园。只是此刻，朵拉为了市级英语演讲比赛而无暇顾及其他，周亦也没了曾经调侃的心情，只隐隐发觉，好像什么东西，变了。
　　全市最烂的二十中，那个就是意思一下的英语演讲比赛的名额。十二中唯一的参赛者居然拿了演讲比赛的季军。这无异于是狠狠扇了除拿得冠亚军之外的所有学校一个耳光。
　　十二中的朵拉瞬间红遍市里各大中学。那些学校的老师教训自己的学生基本都是同一个调调“你们看看人家朵拉，在十二中都能拿市级英语演讲比赛季军，你们呢？白有了这么好条件了……”
　　十二中的老师也开始宝贝起这个学生了。各种比赛的邀约接踵而至，朵拉也不负众望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绩，有几次甚至还拿了冠军。
　　老师的喜爱、同学的羡慕与嫉妒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自此。课间，周亦找朵拉聊天，朵拉却边写着校园唱歌大赛的广告词边敷衍地附和。中午，周要亦把朵拉拉去植物园吃饭，可朵拉已经被宣传部拉走说要拟定最新黑板报的主题。放学，周亦叫朵拉一起回家，刚走上校园主干道朵拉又被学生会叫去开会。周末，周亦邀约朵拉去逛街，而朵拉却总推脱说没空……
　　周亦，这个可以说是朵拉生命的契机的女孩子，这个朵拉心底最要好的朋友。朵拉总是喜欢和她分享自己的成果、喜乐、辉煌，带着不自觉的“上位者”的口吻与周亦相处。
　　裂痕就这么一句一句被砸了出来，再加上那些嫉妒者的挑拨，这裂痕亦加速了蔓延的步伐。
　　破碎就在眼前，但是好像谁都没有看见，又或者，是看见了，只是大家都装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