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爱着你（原题《执琬诺可衍》）》打翻瓶子的水

12、Chapter10

　　夕阳淡去，夜色合拢，将将已然晚六点过半。那一室浑水的混沌，总算敌不过人人到点空城的胃袋与各自有意粉饰的本事——重新排列组合一番，已是各自有了各自去处。执衍拨冗请吃饭，算是为崩僵的场面留些回还的余地。不过，当是时，难得执衍大神也触礁：姜美人声称佳人有约，施施然要去；容大神早先应了导师的垂询，但说去去就来；耿思凡虽舍之依依，奈何自己是一同乡聚会的发起人不得缺席。芮执衍看这阵仗，浅浅地勾了勾嘴角：都是识大体的人，知道这一餐饭下来难免要消化不良的，能避则避。

　　琬诺倒出奇地买了执衍的帐。只是，相较于执衍的安之若素，琬诺多少有些战战兢兢。耿秋笙虽则未曾与她当着面质询，走时已竖起右手正数第三根手指，表达了颇为愤愤的讯息——小样儿，胆敢瞒着自己跟芮执衍的这层血亲关系，看回来老娘不唾沫星子淹死你！而容谦虽未敢再喊出瘆人的昵称来，到底给她甩了来日方长的暧昧眼神。唉，都什么情况啊，琬诺悄悄打了一个激灵，她再傻再缺，也知此时回寝受累受责还不若跟着自家哥哥蒙吃混喝攒足体力来得实在。唔，或者，再顺点儿尉迟美人的小道八卦稍作不成敬意的亡羊补牢？

　　“阿琬，冷么？”晚风吹过衣袂，渐渐带起凉意。执衍见琬诺微有瑟缩，天人交战的模样，摸不准她是觉得冷了，还是依旧如斯惧他。

　　“嘻嘻，不会啊~”执衍高过她一个头，琬诺收了心思，笑眯眯地扬脸才要答他的，“呵，额——”却被隔着睫毛之距，豁然呈现于她眼前的那张面孔吓了一大跳。太近的距离，几乎瞧不清对方的样子，那一双常年挟着媚色的桃花眼，却道不是尉迟嘉单还有哪个。

　　“小家碧玉，小鸟依人，不错，不错~两年不见，琬诺妹妹出落得愈发标致了~是小爷我喜欢的模样~”尉迟一边拿眼评估着，一边自顾自嘀咕，颇有纨绔子弟的派头，却又真真是风月美人的长相——与刚刚吃瘪的失态样儿可不相去甚远。

　　有几个天真少女能经得起尉迟美人肆无忌惮地朝自己脸上扑扑地喷热气的？琬诺只觉尉迟嘉单虽长着天人的相貌，为人却忒怠慢些——他们俩又不熟！轻轻拢起眉，她惊惧地向执衍挪了挪。

　　“两年说长不长，变化些大抵也该的。姜姒姑娘不也是愈发进宜了？”执衍因琬诺的亲近弯了唇线，心情很好地打趣尉迟。

　　“啧啧，敢情这是在我跟前秀兄妹情深呢？”尉迟轻哧，他才那么不庄重了一星半毫，某人就忍不住反唇相讥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玩笑的态度没变，却与琬诺自我介绍了一番：“琬诺妹妹你小没良心的，把我这青梅竹马忘得半点印象没剩了是不？你那无良的哥哥看起来也没有介绍介绍我的打算，得，我还自个儿说吧。咱一个院儿长大的，打小一块儿玩儿的交情，你叫我师兄也忒见外了些，还是跟从前一样，叫尉迟哥哥得了。”

　　“哈，这样啊~我记不得了，抱歉抱歉，尉迟哥哥。”琬诺听他这么一说，为自己的过度反应格外难为情起来，软软糯糯地连声道歉。

　　“唔，琬诺妹妹，这就乖啦，哥哥请你吃饭~”执衍睇他那种无比受用又无比做作的神情，觉得有点寒。从前？琬诺从前格外不待见他大少爷花名在外，要么喊他“鱼翅饼子”，要么称他“蛇蝎美人”！交情么？一向尉迟家老爹满地找儿子的打，琬诺倒是很欢快地跟在后面递家伙的。满意地感受到执衍的不屑，尉迟更加一副“我这么一说，她这么一信，你将奈我何？”的无赖相。

　　琬诺却真真对此人毫无半点记忆，脑里存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语，也都是来这所学校以后才捡的道听途说，不禁又疑疑惑惑地望向自家哥哥。

　　“阿琬，尉迟就是爸口里常叨的，唔，你哥哥的狐朋狗友，老苏家不长进的幺子。不过他觉得尉迟两字比苏姓气派，自小跟母姓。”执衍替她解了惑，“他高三做了高考移民，一直没再回老家，你们挺久没见了。”

　　“噢，你是——嘉嘉哥哥？！妈妈有和我提~我病时你还有打电话来的，对不对~”琬诺一下子灵光闪烁，再看向尉迟嘉单时，已卸去原先浓厚的防备，眼里满满是热烈之情。

　　“别，千万别。琬诺妹妹还是叫我尉迟哥哥的好~”谁啊，哪辈子倒霉的小名儿了还教给琬诺妹妹听！尉迟故作优雅地对琬诺晃晃手指，转而对执衍小声道，“这两年她母亲大人新教的可真不少！”原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他虽大失分寸，却也注意到温婉怯懦的琬诺——人如其名，与从小跟他不对付的记忆中的她，大相径庭。

　　想起苏映馨，执衍一嗤，低低的笑里带着讥意：“你姑妈的能耐，你还有信不过的？也就我劣性，难管教。”

　　确然，可远观而不能近玩的淑质女子，完全符合一般名门贵妇对自己子女的期许。芮夫人生产时没选好日子，恨不能将女儿摁回肚子好打了胎去，得这机缘巧合恐怕没少将女儿削尖打磨，量身重做。尉迟忽想起一年前，在这南城的学府再见执衍时，执衍那怵目惊心的瘦削与颓唐。

　　他说：“尉迟，为什么一直是我输。”

　　执衍却没在意尉迟不合时宜的悲悯眼神，问被冷落在一旁拿眼打量他们的琬诺，道：“阿琬，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啊~哥哥喜欢吃的，阿琬也喜欢。”琬诺想都没想就回道，然后，挣扎半天没忍住，“哥哥，尉迟哥哥是不是真的，恩……”是不是真的，对你很爱慕？她不想认同蕾蕾性向的价值观，可是，那美人看向自家哥哥怎么这副含愁带慕的模样，真让她不喜欢。

　　尉迟愣了数秒，一阵爆笑：“是不是真的什么？乖，琬诺妹妹，大胆说出来。”

　　也回过味来的执衍却鼓励地看着尉迟：“是么，你想听怎么样的答案，也不妨说一说。”

　　“哈哈，阿衍，你磨拳霍霍向着谁呢？我还没怪你妹妹毁我清誉呢！”美人芊芊玉指一指，指向此刻后悔得面红耳赤的琬诺。

　　琬诺连忙转移话题，又问尉迟，“对了啊，下午聊起来，小姜说起她也是B市人呢。尉迟哥哥看起来跟小姜很熟识吧？”这种很能交差的八卦，要哥哥在侧才能保障人身安全，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小样儿，胆子生毛了，敢跟你大哥哥八卦开了啊？看我挠你~~”尉迟不自然了那么一下，转而故作恶相地将手伸向琬诺，作势要挠她。

　　“哈哈，哥哥救命~”琬诺发现在执衍身侧躲不过尉迟，蹦蹦跳跳地，小步跑到两个男生前头，细细碎碎的笑声要散不去地遗落在之间的罅隙里。

　　“阿琬，你看路。”执衍看着琬诺，从前只嫌她百般不好，现在却只觉那些之于一个小女孩所谓的不好，才本是最好的烂漫天真。他怔了一怔，才向一旁问道，“倒是尉迟，你还要这样躲多久？以为躲得过？”

　　“躲着咯，我一向是过了今天，再想明天的主儿，你不晓得？安心，我的事总归不会困扰到琬诺妹妹的。”尉迟又笑得一副恨不得祸国殃民的样子，他不想讲真话时的脸，总是假得很拙劣。骗不过执衍，只好转移话题，“要不招琬诺妹妹做你手下的小干事得了？看起来，她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也是难安心的。”

　　“你觉得，凭一个很有闲的我替你的学生会卖命还不够？”执衍凉凉地瞟他一眼。唔，有些饿了，于是拉阔了脚步，跟上前头傻乐的琬诺。

　　“嘿，你这什么□□的论调？”尉迟颠儿颠儿地跟上，反正没明确否定就是同意了，他才没空琢磨言外之意，“唔，还有那个耿秋笙我是收定了，光摆着也喜庆~”

　　所谓人生，譬如一台终不散场的假面剧，人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百种面具下涂抹千层脂粉，疮痍漠不得见，方能装傻充愣撂担子，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