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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阮小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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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贵看着史进,确信他真的被麻翻,扬声道:“来人。”
小楼之外传来沉沉应声。
“速速替我准备一乘轿子在后巷。”
“是。”
朱贵坐了一会儿,起身扶起史进。史进倚靠在他的肩膀,头颅软软地垂着。
只见朱贵携着一人,施展身法,从空空小楼几个起落来到后巷,果然见着一乘轿子停在那里,旁边站着两个汉子,前面的一个戴着半边金属面具。
朱贵与史进一同坐进轿子里,帘子垂下,疾行。
夜色早已甜黯,伸手不见五指。
巷口一间瓦房上忽然立起一条黑影,像是在等什么人,且已等了许久。见着那顶轿子出现,黑影伸伸懒腰,摩拳擦掌。
那轿子却在稍远的地方放慢了速度,等到了距离那黑影所在的瓦房一箭之处忽然停了下来。
黑影嗤笑,乍起,脚尖在瓦上轻点,一跃两丈,眨眼间已逼到轿子跟前。
但见掌如疾风,迎面向小轿击去。
掌风凌厉,抬轿的两人退出老远。
轿顶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之下被掀飞——轿中却无人!
黑影一愣,突然一串连翻,身后打来几点银芒,将将擦过他的身体。
他再落地,轻轻巧巧,八风不动。
“掌柜哥哥久见了,别来可好啊?”
三丈开外,朱贵仍挟着醉倒的史进,眼中不无警惕。
那黑影却语气轻佻:“哥哥这就不对了,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小弟深夜前来拜会,你纵是没有好酒好肉,也不该拿这玩意儿招待小弟啊。”
他一出手,刚刚那一把银星尽数楔在墙上。
朱贵闻之一笑:“小七兄弟此来,想必不是来拜会朱某。适才若不是朱某早有警觉,只怕你那一击就已取走我性命了。”
那人笑嘻嘻道:“哥哥玩笑了,我阮小七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偷袭实非我作风,刚刚那一掌,我自然知道哥哥有万全的把握躲得开才敢施展。你朱掌柜的身法在江湖中那也是赫赫有名,今日百闻不如一见,我小七一贯自诩眼神毒辣,竟也不曾看出你究竟是几时自轿中脱出,果然是漂亮的一手。”
朱贵沉了片刻,才道:“……过奖。”
阮小七道:“不知掌柜哥哥夜深了不睡觉,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朱贵道:“你不是也未休息?”
阮小七两手枕在后脑,懒懒散散道:“我不同,我是……来看月亮的。哥哥可别说也是与人相约来看月亮的哟。”
朱贵偏过一点头,看到肩膀上的史进呼吸匀净眼皮沉重,显然仍是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他又道:“我这个朋友在我那赌坊赌了一夜,又吃醉了酒,我见时候不早,只有送他回家了。”语气里很有一些无奈。
阮小七拍着手道:“真是叫人心生敬佩。这种事既然叫小弟遇上了,就让小弟帮你一把吧。”
话音未落,人影已是近在咫尺!
只见那阮小七一手逼向史进,逼得朱贵急退,眼见阮小七再抢一步就够着史进,朱贵突然改换一只手臂环住史进腰身,空出的一手反手打向阮小七,须臾接连拍中他前胸“玄机”、“将台”、“乳泉”三处大穴。
阮小七生挨了三下,脚步不迭地后退。站稳后摸摸胸口,笑道:“多谢哥哥手下留情。既如此,我也不会出杀招。”敛了笑意,上前一步,“朱贵,我念你带着一人,再让你三招!”
朱贵却微微一笑:“小七兄弟不要客气。你可尝试运行一下真气,刚刚我打中你三处大穴,实已封住了你的经脉。”
阮小七眉头一紧,略略提气,果觉真气运行粘滞。
朱贵道:“让三招我看就不必了,等下你需更当心几分才是。”
阮小七一双圆圆大眼盯牢他,忽然又笑起来:“好!今日我就用双拳与你对上几招!”
“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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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多年来大小帮派不下百余,各门各派虽不乏高手,却因互不相让明争暗斗个不休,实力削损严重,是故数十年来并未出现过明显强于其他帮派的一家。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一直对江湖纷争坐视不理,实因置之不理听之任之才是上上之策。
但近些年,江湖渐渐形成两股势力,一在梁山曰大风堂,堂主姓晁名盖,惯使一柄银钩铁伞,为武林十三种外门兵器之一。一在江州曰不动阁,阁主乃是一弱冠少年唤作花荣,尤擅弓射,一张鹊画弓一壶紫羽箭独步武林。这两派一南一北成犄角之势,有“北晁盖,南花荣”一说。尤其是江州不动阁,因主事之人年纪轻轻,却在朝夕间声名鹊起,引来各路英雄好汉竞相投奔,风头一时无两。
那大风堂主却绝少在江湖上露面,只是江湖俱传晁盖其人不单武艺高强,更乐善好施宅心仁厚,故虽神龙不见影,却仍是侠名鼎盛。
这晁盖手下有阮氏兄弟三人,原本只是村野之中名不见经传的渔户,与之交过手的人却都见识过这三兄弟的手段。尤其是三弟阮小七,一双拳快如疾风暴雨,神鬼难测,纵是眼力出众者能看清他的拳路,身体却无论如何跟不上他闪电般的拳速,只有挨打的份。
远处传来更鼓,恰是三更。
阮小七拉开架势,嘴角微微勾起。
“怎么?掌柜哥哥不肯先发制人?那小弟我就献丑了!”
话音未落,身形已展,片刻间已攻出二十余招,招招直取朱贵要害。
那朱贵却也不弱,阮小七的每一招看似虎虎生风,每每堪堪擦过他的衣衫,却俱与他身上要害差之毫厘,好似只加多一分力或快上一星半点他就无从躲避,但阮小七的下一招无论又更快更狠了几分,却始终只能贴着他的身体挥空,即便与朱贵的身体紧密贴合,却诡异地怎么也打不到身上,足见那朱贵的身法之精妙。
只是此刻朱贵并非一个人,他的身边还带着个人事不省的史进,故此他的行动虽然在外人看来敏捷依旧,但在他的对手眼里却委实已是强弩之末。
朱贵自己也知道,三十招之内他尚可抵挡,再有个七八招他气力不济便非败不可,而此时他若出招反击,碍于史进在侧他半身受阻,必须一招制敌,否则便再来不及补防。
电光石火间阮小七又是五六拳攻出,拳影在朱贵周身缭绕,眼看着已将朱贵逼入绝境。
突然,朱贵身形急住。
那一刻,他浑身上下看起来实是空门百露,不需有双绝顶高手的眼睛也可看出,此时阮小七只要一拳打来,他竟是再无半分闪避的可能!
而阮小七只是轻轻一哼。
——老子等的就是你这一招!
只见他挥出的这一拳在距离朱贵喉下“天突”穴仅寸许远的地方突然急转,直直打向朱贵身边的史进!
暗夜当中一道亮光一闪而没。
“你——!”
“你为何——!”
此时若有路人经过,必会对这奇怪的景象惊讶不已。
巷口一团庞大的黑影,近些看才看出是三个人。
这三人贴得极近,简直是密不可分。
阮小七的拳已到史进胁下一寸远近,朱贵掌中物事也已迫到阮小七咽部,但一只手却牢牢攥住了那物事的前端。
“史公子,你这是……”
史进笑嘻嘻地松开手:“朱掌柜,有话好好说,我见这位兄台方才出手也未见尽全力,想来并无真意要伤害于你我,既是如此,朱掌柜行事也更当留一线。”
只见朱贵手中之物乃是一只金梭,方才正要直取阮小七咽喉命门,千钧一发之际史进突然出手将之捉住,攥着金梭的手心却分毫不伤。
朱贵见状,知道他若非一早已经醒来,便是从一开始便从未相信自己的邀约,只是故意中计。若不是阮小七突然杀出,他或许还要将戏演下去。
朱贵于是抱拳:“在下实在是有事需得公子同往,不得已只有得罪了,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公子慧眼,还望见谅。”
史进看起来确实毫不在意:“朱掌柜说哪里话,适才我们有约在先,是我赌输,理当听命于你,今夜纵是刀山火海,在下也是要同去的。只是方才偷眼看到二位高手过招,一时按捺不住,这只手它竟自己动起来,实在是——哎呀!”
他的语气那么可爱,实在叫人无法心生怪责。何况他一番话又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全然不给对方半点难堪,更加叫听的人无比感怀。
史进又转向阮小七:“这位兄台也请莫要责怪在下唐突出手搅扰,下次若再与朱掌柜比试武功,务请将在下绑在柱上旁观,免得在下的手脚又自己作怪,扰了二位高手的雅兴。”
阮小七哈哈大笑,对着史进一抱拳:“好说好说!今日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改日再一起出来看月亮!”
又向朱贵道:“掌柜哥哥,下一次若不见你那四寸金梭为着取我性命而来,小七必不会像今日这般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告辞!”
话音未落,他已跃上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