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沈双尧

4、小镇风情

　　车在一个叫船寮的小镇上停下，天空飘起小雨。
　　这个只有一条街的小镇，国道穿插而过。有点老式的楼房随处可见，这些大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洋房如今都显得有点老迈。这个地方对祁若青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那家他十年以前常常来借书看的小店如今还开着，但现在租书只是副业，它门口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中国福利彩票这几个大字。还有那家拉面店，现在也换成了小型的商场，他以前经常吃这里的面条，尽管兰州拉面特别出名，但祁若青还是喜欢这里的拉面，又宽且粗的面条，有他喜欢的味道。出门那么久他始终学不会吃辣。
　　看着这一切，祁若青竟然有种深深地感动。
　　这里仿佛没有变化，却又变化那么大。
　　就像瓯江的水也不那么清澈了，有些混浊。
　　不过小敏看了却觉得很干净，她完全不像祁若青有那么多的感触，在她的眼里小镇并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也没有沉淀的历史韵味。
　　不过让他觉得难得是，这里还不算落伍，很多外面的东西这里也跟得上。街上传来了周杰伦的音乐，一曲青花瓷隐隐约约的透过雨中，旋律轻轻地回旋着。
　　小敏对祁若青说：“我以为来到这里，至少能够清静点，没想到还是听到了周杰伦的歌曲。”
　　祁若青说：“他的歌曲不好听吗？”
　　小敏说：“不是不好听，而是听得太多了。我不喜欢老是听一些熟烂的歌曲，除非是隔了很久之后，那样才有点回味的感觉。”
　　祁若青打趣的说：“这首歌也不是快一年没有听了。”
　　小敏说：“可刚才在车上，不知哪位周迷，连续放了好几遍。”
　　祁若青说：“我也在车上啊！怎么我没听见。”
　　小敏眼睛一转，笑着说：“我以为某人只是偶尔的开了下小差，没想到我竟然错得离谱。”
　　祁若青笑一下，用着略带自嘲的口气说：“没有办法啦！谁让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是左耳进右耳出。”
　　小敏故作惊讶，然后盯大了眼睛看着祁若青说：“原来你上了年纪，怎么看起来还那么年轻啊！难道说天山童老出世了？”
　　祁若青说：“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七十二岁了。我为什么那么年轻呢？对了，我为什么年轻啊？”
　　小敏白白眼说：“你为什么那么年轻，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祁若青说：“我年纪大了，给忘记了嘛。”
　　小敏嗔了一下，说：“去，够无聊的。”
　　祁若青终于忍不住的大笑。
　　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尤其是你不怎么讨厌的女孩子面前，欢乐总会多过忧愁。
　　对于眼前的女孩子，他竟然有种喜欢的感觉。这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但这样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祁若青心里一阵苦笑，他觉得自己好笑极了，心想：自己那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吗？不过他一转过来，又想着：如果真的是一场感情，如果它是注定，自己又何必嘲弄它来得那么突然。
　　他觉得自己的年龄也不小了，如果是机会也应该好好把握。

　　这天傍晚，祁若青很正式的穿了一件正装，这在他身上并不多见。
　　他很绅士地邀请了小敏与他一同共进晚餐。
　　小敏乐呵呵地说：“你必不会令我失望，介绍的一定你们家乡最好吃的东西了。”
　　祁若青眨眨眼睛说：“不但好吃，还很独特。”
　　说话之间，服务员端上一盘不是饺子，祁若青却说是饺子的一道小吃。
　　小敏盯大了双眼，望着祁若青。听着他那略带磁性的声音介绍起这道名不经传的小吃。
　　那是一道并不出名却很多特色的小吃，既可以当点心又可以当主餐来吃。
　　青田人叫它番粉饺，其实它应该叫芋饺。每年的冬至，这里的人们就吃这种青田特色的饺子，或是过年的时候，也不忘了做这种饺子。
　　直到今天，祁若青也无法用词汇形容出它的口感，尽管他已经吃了二十多年，但每次吃它的时候，总因为急着吃而忽略了感觉，有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吃得太快而没有吃出味道。可只要是提到什么东西最好吃，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芋饺。
　　但这一次，他们却吃得很闷，他们两人都很安静地吃着饭。
　　突然之间，祁若青竟然感觉自己有点紧张，令他不解的是，在略有好感的女孩子面前，他也曾多次表露出这样的举动。
　　他试着缓解自己的心绪，发现却是于事无补。
　　他对自己这种肤浅的举动，感到好笑。
　　然而奇怪的是，小敏却没有发觉他的不正常，她很安静的吃着，直到她吃完了，也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她更像是例行公事的夸了这道小吃的美味，她说很感谢祁若青能推荐她吃这么有特色的小吃，她很喜欢。
　　她很有礼貌，但这与祁若青的期盼就有了距离。
　　他很老实地把她送回住宿，而不是原本打算的那样：再约出逛逛街。
　　在他的心里，有两条座右铭，一条是机会永远存在。
　　而另外一条是别贸然行事。

　　一遇空闲，祁若青就喜欢玩弄他的手机。
　　或者说，他玩手机的时候，表示他正空闲着。他喜欢看新闻，却总是上一上□□。
　　尽管他□□的等级越来越高，但是聊天的人越来越少了。
　　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却越来越疏远了。
　　他打开消息框，没人给他留言。尽管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他多少还是有些失落，于是退出了程序。
　　他给孙铎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接通之后，只见他问祁若青：“你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家？”
　　祁若青说：“事有紧急，没跟你说一声，我出差了。”
　　听到出差，一般的人反应总是特别大，孙铎也不例外，他说：“出差？到哪里出得差？”
　　祁若青说：“青田。”
　　孙铎哈哈大笑：“你现在回一趟家，也叫出差了啊？”
　　祁若青却正色的说：“不是回家，而是公出。”
　　孙铎还是笑哈哈的问：“那是不是有艳遇了，可真够让哥们羡慕的。”
　　祁若青却说：“艳遇啊，艳遇好呀！噢，我差点忘了我是来工作的。”
　　电话的另一头，孙铎大笑。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亏你还记得，你还要工作啊！”
　　祁若青翻白着眼睛，说：“听你的口气，我忘记工作是应该的吗？”
　　孙铎说：“不是，我只是不相信有了艳遇的人，还能有心思工作。”
　　祁若青干笑了一下，说：“看来得给你老板提个醒，不能让你出差啊！”
　　孙铎不解，问祁若青为什么。
　　祁若青说：“你有了艳遇，准是这幅德行。”
　　当他得知，祁若青是和女同事一起出得差，又哈哈大笑起来，说：“要好好把握机会啊，机不可失。”
　　祁若青却说：“你的心里不能老是想着这些。”
　　孙铎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害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想些什么？”
　　祁若青假装干咳了几声，并没有说话。
　　只见孙铎接着说：“如果当面不好意思讲，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嘛，比如写纸条传递。”
　　说到这里，他竟然灵机一动，何不给对方发送信息试试，于是他匆匆的挂掉了电话。
　　有时候，说出的话过于冲动，但是文字却能够很好表达出来。
　　祁若青想了很久，把自己想说的话整理成文字，以信息的方式发送给小敏。大致的意思就是今天招待不周，希望她不要介意，并表示出自己对她的好感，希望可以进一步的了解和交往。
　　他把话改了又改，然后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把信息发过去。
　　像是做了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他的心竟然跳得厉害，又像是对方看了他的信息对他嗤之以鼻。
　　他几乎不敢看着手机，把头埋在被窝里，害怕听到手机铃声的提示音。
　　不过手机的铃声还是很快就来了，他打开阅读信息时，手指竟然有些发抖。当他看到信息的时候，却是一条促销的垃圾信息，他一顿破口大骂，之后手机的铃声却再也没有响起过。
　　祁若青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这么早的时间，小敏应该不会休息。他心里琢磨着，难道是信号不好，对方没有收到。
　　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刚才打电话，信号还是很好的。
　　他决定第二天去看看情况。

　　比任何一天的早晨他都醒得早，徘徊在山色朦胧的晨光里。此刻，小镇还是一片宁静，等过些时候，繁忙的车辆就会划破这里的安静，这是一条运输繁忙的公路，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车辆经过。
　　不远处，有许多漂亮却不知名的花儿在露水的滋润下显得娇艳无比，祁若青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住了，常年混迹于钢筋混泥土之下，亲近自然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山色朦胧，不知不觉让人沉醉。
　　刹那间，祁若青觉得要是小敏也能够看见这些花朵，也会兴奋不已。
　　他正好借此机会去拜访一下她，他想象得出她看见花的表情。
　　很快，他就采摘一束花；怀着激动令人兴奋的心情，他走到小敏的门前。
　　用力地敲了敲门。
　　小敏探出头，首先入眼的是一束漂亮的鲜花，然后看见祁若青略带憔悴的脸。
　　她惊奇地叫着：“美，真美，太漂亮了。”
　　她抱起了花朵闻了闻，说：“看见你的鲜花真是太好了，让我昨天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太感谢你了。”
　　祁若青说：“看来昨天有故事。”
　　小敏盯着祁若青说：“你怎么知道有故事？”
　　祁若青暗自笑了笑，却也没有逃避小敏的目光，说：“一般郁闷心情的背后都有故事。”
　　小敏不置可否，但那表情看得出来，祁若青是猜对了。
　　祁若青却试探着问：“你昨天没有接到电话，或者信息之类的。”
　　他指的是昨晚自己给她发信息，告白的事情。
　　小敏说：“怎么没接到，昨晚抱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
　　昨晚她回去的时候，接到了朋友的来电。她的朋友失恋了，正向她哭诉。她朋友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极小的事情会令他们分手。她对着小敏大哭，又说起过去的种种感情，一下子又说起他的不是，仿佛像一本念不完的经书。
　　小敏静静地听着，她知道对方需要的是发泄。这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好言相劝在失恋人面前竟然那么的不堪一击。
　　直到她的手机欠费停机，这无休止的哭诉才算是结束。
　　小敏说：“本来昨天想找你去充话费的，可又有点晚了，一个人也不怎么敢出去。”
　　祁若青却是一阵苦笑，碰到这样的事情，又令他说些什么呢！
　　自己发送的信息，想必也在停机之后吧。嘴里却说：“你朋友没事了吧！”
　　小敏说：“虽然当时她的心情很糟糕，但是我知道她会没事的。”
　　祁若青调侃着说：“都怪中国移动，收费那么昂贵，而且动不动就给你玩停机。”
　　像是自我嘲讽，埋怨时运不济。
　　小敏看着鲜花，对着祁若青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采了那么鲜花，什么用意啊？”
　　祁若青说：“你不喜欢吗？”
　　“当然很喜欢了，”小敏突然眼睛一转说，“我明白了，你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有求与我吧。说，今天我高兴。”
　　祁若青说：“我不是怕你没睡好，那是我这个东道主没有招待好吗？所以采一束花来表示歉意。”
　　小敏说：“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啊？”
　　祁若青说：“因为我一去陌生的地方通常都睡不好，所以大概别人也有可能出现这样的状况。”
　　小敏也学着他的口气，说：“所以大概我也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你便采了束花给我表示安慰。”
　　祁若青点点头。
　　小敏笑着说：“我睡得很好。不过谢谢你的鲜花，我真的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