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彩虹，我的阳光》沈希远

6、第六章

　　属于艺术家和模特的半天相处似乎将叶安倪和张楚近一个学年的互动机会都凑到一起用尽了，在大一以后的时间里，他们各自活动在新生活的忙碌中，没再有过更深一步的交集，只除了偶尔在路上擦肩而过时的点头示意。

　　除了上课教室，张楚还能够在篮球场边见到叶安倪的身影，但她总是在他们开场之后出现，结束之前离开，这样，他也就没有一个好理由停下来跟她说长道短。倒是吕通，他总会在打球跑经她身边时怪里怪气地跟她打招呼：“嘿，安妮同学！！”也总能得到她一个并不热络却挺温和的笑 。

　　在暑假即将来临的时候，张楚在校园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叶醒悦。

　　他并不认识后者，那时他正从租屋赶去教室参加本学期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班会，其实无非就是让班主任强调一下考试不准作弊，假期要注意安全这类教育小学生的事，偏偏他是团支书又不得不出席。

　　在他正要拐进建筑学院教学大楼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以为是吕通，他不耐烦地回头：“干吗？”

　　还没看清身后人的样貌，张楚先听到了个问号：“请问你是张楚？”

　　“对！”喊住他的男生有着很柔和的似曾相识的五官，应该属性格很平稳的那种，“你是？……”

　　“我叫叶醒悦……”男生礼貌地笑笑，“是叶安倪的哥哥。”

　　哥哥？怪不得面向那么熟。不过：“你怎么认识我的？”

　　“你是启中对五中那场辩论赛的主辩，而且……我在安倪的素描本上看到过你。”

　　说起素描，这学年张楚和叶安倪其实还有个小小的插曲。那是寒假过来后，叶安倪将为张楚画的那幅画裱了框送给他，说是就当作谢礼。他纯粹好奇地问她为何不留着自己的作品。她说，对她而言，绘画只享受过程就好。现在那幅画被他塞在了书架的最里层，其实他刚拿回来的时候是摆在床头柜上的，但他发现每次瞥到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着《傲慢与偏见》的自己时，大脑都会不由自主地跳到那个问题：“张楚，为什么你会答应做我的模特？”他怎么想都找不到答案，他觉得他都快疯掉了，只好把画塞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你要找她？”张楚问。

　　“嗯。”

　　“我带你去教室。”

　　两人还没走近班级，叶安倪自个先从教室里出来了，大概是去洗手间或什么地方。当她看到自家大哥就在眼前时，猛地止住了脚步，犹如突然间被一道闪电电击在原地般，身形无法抑止地颤抖着。她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安倪！”叶醒悦也不再往前走。

　　兄妹相会时间，外人不宜在场。张楚朝两人点点头，准备先进教室。可下一秒钟，他就看到几乎沉寂了一整个学年，哪怕是学校里有人闹自杀也不能让她表现地更加激动的叶安倪，这一刻，却像终于在干涸的沙漠中找到一丝水源般全力跑向了叶醒悦，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前襟，泪水毫无征兆地从泛着血丝的眼睛中趟了出来，她一遍又一遍地，接近歇斯底里地问着：“你有非宇的消息了是不是，是不是？……”

　　叶醒悦扶上她的肩，万般不忍却无奈地叹息道：“安倪，我没有，我过来只是想……”

　　他的话没说完，叶安倪已是浑身一软，仿佛一片离开了树枝很久很久的枯叶般，沿着他的身子缓慢地往下滑去。

　　叶醒悦和就站在旁边的张楚及时扶起了她，“安倪，别这样，非宇一定没事的。”叶醒悦无力地安慰着。

　　“没事？我也想相信他会没事……”叶安倪泣不成声，“可是已经一年了，一年了，如果他没事怎么会不让我知道？怎么会？！！！”真正会失去非宇的恐惧、彷徨和无助也已经在她心底压了一年，她那么那么地希望这些情绪永远都不要有发泄出来的时候，她总想着，也许有一天在茗海大学的篮球场边，非宇会突然拍拍她的肩头，从她脑袋旁边冒出来，露出一张死不正经却足以点亮整个黄昏的阳光笑容，对她说：“唷，未成年，我回来拉！”她甚至矛盾地拒绝父母买给她的手机，也拒绝任何人打电话到她宿舍，她怕每一条短信，每一个电话都将是一个落空的希望，她承受不了的。她只想能真真正正地握住非宇的手，感觉地到他的体温和心跳，就够了，够了，其他的事情都已不在她的奢求范围中了。

　　她将一只手臂从张楚的掌中抽出，吸了吸鼻子，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谢谢你张楚，麻烦你跟班主任说一声我不去开班会了。”说着她就想和叶醒悦往前走。

　　“等一下，安倪！”叶醒悦看了看张楚不自觉流露出的担忧的眼神，“你现在需要坐下来休息，别请假了，我陪你进去开班会，你还有东西要收拾对吗？”

　　叶安倪无法拒绝。现在的她确实连路都走不了，而且，她知道她哥哥想认识她的同学，至少想确定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她点着头，将叶醒悦带进教室。

　　在班级外造成了好大的动静，叶安倪的同学们也不可能全都装作没看见，尤其还百年难得地有个男生和她一起。吕通是第一个跑上去表示“关心”的人，他往她的前桌一坐，很随手地捞过一本笔记本，不在意翻着：“安倪同学，你不要紧吧，哭过后有没好一点？”

　　叶安倪不说话，叶醒悦倒很友好地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安倪的哥哥。”

　　一班之长吕通起了头，再加上和善的叶家哥哥，其他还有一部分对迷一般的叶安倪好奇的同学也抓紧机会围了过去。

　　“叶安倪真的没事吧？”

　　“为什么会哭呢？”

　　“有什么困难吗？”

　　“叶安倪，为什么你画得彩虹只有五种颜色，还有红色和绿色呢？”冷不防有个女生这么问。

　　她显然是注意到了吕通手中的笔记本，那是叶安倪另外一本总是随身带着的用来涂水彩画的本子，上面每一页都画了很多动画片中人物，比如《柯南》、《火影忍者》、《死神》之类，用颜色表现出来比黑白的素描更加传神。还有一样东西，几乎成为了页面标志，刻画在每一张纸的角落——五色彩虹。

　　叶醒悦能了解，每一道五色彩虹，都是安倪对非宇的一次思念。

　　“因为……”出于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叶安倪决定诚实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她直勾勾地看着提问的女生，眼神并不锐利，甚至隐含着一丝忧伤，却让那女生从心底感到了一阵战栗，“因为，我辩不清剩下两种颜色，也没有人能帮我画完它。”讲完，她拿回她的笔记本，合上，趴在桌上不再理会任何人。

　　而那女生骤然觉得，让叶安倪亲口说出那句简短的回答，对她自己而言，是种多么残酷的折磨。

　　叶醒悦替妹妹朝她的同学微笑抱歉着，虽然他心里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安倪，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爸妈会担心的。”叶醒悦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地如此僵硬，“自从非宇离开后，我们两几乎没再说过一句话。”

　　又有泪水自叶安倪的眼中流了出来，她咬着唇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依进了叶醒悦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的颈脖，颤着声道：“哥哥，对不起……我……忘了你也一样……『想』……他。”

　　叶醒悦的心登时一沉，他拍着妹妹的背，不确定她说的『想』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