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记》四月十五

6、第 6 章

　　离开了小客店，叶寒轻便拉着齐楚襄去城里最大的客栈好好地吃了一顿，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顺手把出行的车马安排停当。
　　齐楚襄默默地看着他跑进跑出，直到坐在铺了羊毛毡子的车厢里，才开口道：“我看着你自己都觉得累了。”
　　叶寒轻道：“我平时倒不怎么讲究的，不过既然是去见朋友，总得把自己收拾得整齐一些。”
　　齐楚襄淡淡笑道：“看来做你的朋友，当真不错。”
　　叶寒轻盯着他：“那你算不算我的朋友？”
　　齐楚襄道：“偶尔我也喜欢做一些有难度的事情。”
　　叶寒轻道：“哦？”
　　齐楚襄接着道：“我听说你的朋友不太好当。”
　　叶寒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话你也信。”
　　齐楚襄道：“其实这话也没错，真正的朋友都不会太好当，只有酒肉朋友才好当。”
　　叶寒轻点点头：“酒肉朋友固然不算真正的朋友，但朋友之间却不可无酒。不过，现在我不能请你喝。”
　　齐楚襄道：“为什么？”
　　叶寒轻难得地认真了起来：“酒气行散，助毒攻窜，在你身上的毒解开之前，你最好一滴酒都不要喝。”
　　齐楚襄也不争辩：“好，我听你的。”
　　叶寒轻靠到车厢壁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揉了揉脸：“绷着脸跟梁义说了那么久，我都快面瘫了。”
　　齐楚襄道：“你还真把他给唬住了。”
　　叶寒轻得意笑道：“在唬人这点上，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齐楚襄看了他一阵，忽然叹道：“你还是少笑一些比较好。”
　　叶寒轻瞪大了眼：“为什么？”
　　从来都只听说劝人多笑笑，还没听说过劝人少笑的。
　　齐楚襄道：“因为你笑的时候，有人就要上当了。”
　　叶寒轻认真道：“不是我笑的时候有人要上当，是有人要上当的时候我忍不住会笑而已。”

　　三日后，云家庄。
　　青堂瓦舍环绕在群山苍翠中，犹有碧水萦回，正中一扇古朴厚重的铜门紧闭，自有一派武林世家风范。
　　叶寒轻递了拜帖等在门外，没多久一个锦衣少年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叶寒轻见了他便喊道：“云峰！”
　　云峰跑到他身前，笑着往他肩上狠狠一拍：“好小子，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叶寒轻装出呲牙咧嘴的模样，挤眉弄眼道：“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情。”
　　云峰先是一愣，继而面带喜色道：“你是说……呃，请进请进，你看我……”待看到跟在叶寒轻身后的齐楚襄，问道：“这位是？”
　　齐楚襄抱拳道：“在下齐楚襄，见过云公子。”
　　叶寒轻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想来借住两天，你不会不欢迎吧？”
　　云峰爽朗笑道：“怎么会，我巴不得你住久一点，老头子整天不让我出门，我都快闷死了。”
　　叶寒轻也笑了：“他不让你出门你就不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的？对了，我得去给云伯伯请安。”
　　云峰摆摆手，道：“老头子找他的棋友去了，明天才回来。说好了啊，今晚上咱得喝个痛快！”
　　叶寒轻笑道：“你还敢喝？你不记得那年我们跑到酒窖里偷酒喝，差点醉死在里面，后来你还被云伯伯关在梅苑闭门思过。”
　　云峰道：“所以才要趁他不在的时候好好喝一顿，嘿嘿。”

　　大约是平日家教甚严的关系，白天的时候云峰也就拉着叶寒轻让他讲最近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偶尔齐楚襄也搭一下话；不过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分，他就说到做到地跟叶寒轻拼起酒来了。
　　酒过三巡，两人都喝得兴起，唯独齐楚襄滴酒不沾地坐在一旁。
　　云峰略带醉意地问：“齐公子……你怎么不喝酒？”
　　齐楚襄笑道：“我现在不能喝。”
　　云峰不解问道：“为什么？”
　　齐楚襄看着叶寒轻：“他不让我喝。”
　　云峰疑惑地转过头：“你怎么不让他喝？……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的酒量比你好，所以你才不让他喝，对吧？”
　　叶寒轻先是恼了，随后眼珠一转后又笑道：“对，我这人心眼忒小，要是别人比我酒量好，我就不让他喝；只有遇到酒量比我差的人，我才会劝酒。来，云峰，干了这杯。”
　　云峰笑骂道：“臭小子你真以为我喝不过你？来来来，继续喝。”

　　齐楚襄开玩笑说让他这么个酒鬼只能旁边干瞪眼不好受，告退离席了，云家的下人便将他带到厢房歇息。
　　厢房所在的院子里有几株梅树，只是现在还不到梅开的时节，看上去未免有些冷清。
　　齐楚襄把油灯挑亮了些，转身推开窗户，靠在窗台边上出神。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说话的人几乎贴到了他脸上，带着酒气的声线含混暧昧，听得人心里发痒。
　　齐楚襄想，也许自己真的太入神了，连叶寒轻来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叶寒轻站在窗前，今夜的月色不甚明亮，只能隐隐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齐楚襄道：“你这么快就把云少爷灌醉了？”
　　叶寒轻哼了一声：“他酒量本来就差。”
　　齐楚襄又道：“我看的出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叶寒轻眯起眼：“那又怎样？”
　　齐楚襄叹道：“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出卖他。”
　　叶寒轻皱眉道：“我要出卖他？我什么时候要出卖他？”
　　齐楚襄指了指他怀里。
　　叶寒轻哧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要去闯机关阵？我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去找死。”
　　齐楚襄道：“那你是想……在云家转一圈装作偷出玉盏，把赝品交出去充数？”
　　叶寒轻不露声色道：“这是个好办法，不是吗？”
　　齐楚襄将双臂抱在胸前：“那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手里会有这个可以以假乱真的赝品。”
　　叶寒轻悠然一哂：“或许我刚好有个朋友在关外淘到了一块好玉，然后又我刚好认识一个手艺很好的人，我就让他照着仿了一个。”
　　齐楚襄道：“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叶寒轻道：“谁说没有呢，我不就很凑巧地在落难的时候碰上一个武林高手，还给他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