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记》四月十五

5、第 5 章

　　马车兜兜转转，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客店前。
　　两人被带到了楼上的客房，房间不大，整理得干净而朴素，想来应是这间小店最好的上房。
　　这房间看起来就像一个等待跳入的陷阱。
　　叶寒轻甚至毫不怀疑在他踏入的瞬间，会迎上刃薄如纸的刀锋。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他已微笑着跨了进去。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房里只有一个坐在桌子后的中年人，以及垂手立于他身旁的老者。
　　叶寒轻上前拱手道：“在下叶寒轻，见过梁香主。”
　　梁义捻着胡子打量他：“叶公子，请坐。老张，给叶公子上茶。”
　　叶寒轻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对面，从怀里取出木盒，打开放到梁义面前：“请梁香主过目。”
　　盒中放着一对玉制的杯盏，淡青的玉色中却又透着几分琉璃般的通透感，阳刻的衔芝双螭缠绕杯身首尾相连，仿佛浑然天成。
　　梁义朝老张使了眼色，老张便拿起其中的一个玉盏细细端详起来。
　　叶寒轻也不催促，只在小口小口地呷茶。
　　约莫过了半刻，老张放下玉盏，梁义问道：“老张，你看怎样？”
　　老张正待回话，叶寒轻却打断道：“不用问了，这是假的，真正的青玉琉璃盏还在云老爷子家的宝库里。”然后转向老张——既然梁义能让他来验货，那他必定是见过真品，并且对古玩器物知之甚详——问道：“老人家，你说我这假的玉盏跟真品有几成相似？”
　　老张喏喏道：“叶公子这双玉盏，从成色到雕工几可乱真，若不是公子有言在先，恐怕老夫亦难分出真伪。”
　　梁义也拿起玉盏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这么说来，这赝品也价值不菲啊，不知叶公子从何得来？”
　　叶寒轻笑道：“在下自有门路，梁香主就不必打听了。”
　　梁义道：“我想，叶公子今天来，不会就是想送我一对赝品吧？”
　　叶寒轻道：“名剑赠英雄，像梁香主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在下又怎敢献上这等不入流的货色。”
　　梁义道：“哦？那叶公子的意思是……”
　　叶寒轻诡秘一笑：“自然是，偷龙转凤。”
　　梁义不动声色道：“叶公子怕是异想天开了吧，云家庄的守卫何等森严，宝库中更是机关重重。我听说曾经有宵小之辈打过他们家的主意，却连云家庄的大门还未曾摸到就被击杀在庄外。”
　　叶寒轻道：“要进云家庄不是问题，我与云少庄主颇有交情，送上拜帖说想到他府上叨扰几天，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梁义干笑道：“看来叶公子的朋友，还真是不好当。”
　　叶寒轻悠悠道：“所以，我跟梁香主不是朋友。”
　　似乎是对他的计划感兴趣了，梁义追问道：“叶公子准备如何着手？”
　　叶寒轻道：“那就要请梁香主助我一臂之力了。”
　　梁义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叶寒轻道：“待在下进了云家庄，找到合适的时机便会知会梁香主，到时只需梁香主派人将看守宝库的守卫引开一刻左右，让在下有机会乘虚而入便可。”
　　此时梁义也不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叶公子你有把握在一刻之内闯过机关阵？”
　　云家庄宝库中的机关阵据说有九九八十一层，每层上还有六十道小机关，每个时辰根据天干地支的排列重新组合，要破解本就不易，更枉论在一刻之间。
　　叶寒轻淡淡道：“□□机巧不过是死物，死物总比活人好对付一些。不知梁香主意下如何？”
　　梁义闭目沉思片刻，缓缓睁眼道：“好，那我就等叶公子的好消息了。”
　　叶寒轻起身道：“一言为定，在下先告辞了。还望事成之后，香主能饶恕在下当初的无心之失。”

　　待二人离去后，梁义向老张问道：“姓叶那小子的来历查清楚了没？”
　　老张毕恭毕敬道：“禀老爷，已经查出来了，姓叶的是飞花阁阁主的儿子。”
　　梁义冷笑道：“叶清秋那女人居然也会有儿子，这真是奇了。”
　　老张到：“据说叶阁主有一双儿女，只是飞花阁的人向来行事诡秘，所以这方面打听不出什么。叶寒轻大约是在两年前离开飞花阁的，不久之后就投靠到了柳掌柜门下。”
　　梁义道：“柳掌柜？柳风行？”
　　老张点头道：“正是。叶寒轻投靠了他之后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似乎是最近才独自一人的。”
　　梁义嘿笑道：“闯荡江湖哪有这么容易，这小少爷倒是精明，找了个财主做靠山。”
　　老张犹豫道：“老爷，咱跟柳掌柜也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咱要教训那姓叶的小子，会不会得罪到他……”
　　梁义道：“这我自有打算。跟在叶寒轻身边那个人呢，他又是什么来头？”
　　老张道：“那人叫齐楚襄，是嵩青门下弟子，入门不久。半个月前嵩青门遭了灭门之祸，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江湖上有传言说他是凶手，但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梁义道：“凶手是不是他我不关心，我只知道他的武功很高，比叶寒轻那脚步虚浮的小子不知高出多少，不好对付啊。”
　　老张悄声道，同时手里做了个“切”的动作：“那要不要……”
　　梁义抬手截了他的话：“不必，既然他们要去云家庄，我们在一旁见机行事便可。”
　　老张忽然想起什么，有点尴尬地凑到梁义耳边：“老爷，探子还回报说，他们……”
　　梁义皱起眉头，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道：“嗯，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老张道：“打听到的就这些了。老爷，您真的相信那小子能把青玉琉璃盏偷出来？”
　　梁义道：“他能不能偷出来，对我来说差别不大。世人皆知青玉琉璃盏是云家的宝贝，即使落入我手，我又怎敢把它出示于人，更不要说转手倒卖什么的了。那玉盏于我而言不过鸡肋，得不到也无甚损失；得到了，也就多一件只能锁在柜子里的奇珍异宝罢了。”
　　老张不解，道：“那老爷为何又要答应助他？”
　　梁义笑得像只狡猾的老狐狸：“云老爷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他得知有人打他家宝物的主意……”
　　老张连忙讨好赔笑道：“还是老爷高明，借刀杀人，既教训了那小子，又不会得罪柳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