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祸——七月寒蝉》素**媚

5、红尘之外

　　青山翠谷，与白云相近。
　　数年前，为了找寻离家的妹妹，他也曾来到人间，然后发现了这一块人间仙境。发现后，居然就离不开了。每当心烦时，他总会不计一切后果，来到此处，将红尘将所有的一些关在谷外。在这蔚蔚绿意间，在这蝉鸣鹊欢里，在花香与和风中，一切都显得渺小不再重要。
　　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但颀霜还是和以往一样，是那个清冷飘忽不可触摸的神坻。
　　“凝露，天境无涯现在怎么样了？”问地漫不经心。
　　叫凝露的女孩倒是一脸忧色。“他很生气，甚至认为夜岚小姐会私逃下界，全是霜主出的主意。他似乎认定了，霜主也有背叛之心。”
　　夜岚是妹妹，“他”指的是郢翼。他们曾经是密不可分的伙伴，当然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彼此关心，彼此照顾，多好。他还曾经开玩笑地许下承诺要将唯一的妹妹许配与他。只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当年的心意居然也可以被他当作谋权的利器。
　　夜岚是不甘心受他摆布，终于狠下心，再次离开了天境无涯，彻底与郢翼决裂。以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当然不愿受此侮辱。大怒之下，他要他也来到人间，定要把夜岚找回去。不涉及情意，只关于权势，只关于受损的名誉。
　　如果说，他也曾经希望一切会恢复原样，恢复到最初，彼此和睦，没有芥蒂。那么，这一分希望，在轩亦被迫离开天境无涯时已消去一半，到妹妹愤而出走时，他知道所有的希望已成了奢望。
　　所以，假借寻妹的名义，他离开了天境无涯。如果有可能，他甚至不想再回去了。
　　“霜主会带夜岚小姐回去吗？”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要的生活，你以为我会去破坏吗？”早就对郢翼忍无可忍了，虽然他喜欢置身事外，不喜欢争权夺利，喜欢平静的生活，但是若要他成为第二个轩亦，那也是做不到的，毕竟他没有轩亦那种温雅的个性。轩亦是风，而颀霜则是冰。
　　霜主果然早就打算好了。
　　可是……
　　“霜主，我担心他不会轻易放过你。”
　　“就算我此刻照着他的意思做了，下一回他依旧会另寻事端找我的麻烦的。”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其实，郢翼并不喜欢夜岚，他甚至不会喜欢任何人，他只是想借着夜岚的身份进而控制住他这个哥哥。郢翼一直在不放心，担心周围的人背叛他，而且他和轩亦不比寻常的好友关系更是郢翼所忌讳的。
　　“霜主，这才是凝露最担心的，若是他真的想对您不利，那该怎么办？霜主，您不能总是坐以待毙呀。”连尊贵的智者轩亦也被迫离开了天境无涯，她的主子会如何处理这一切呢？
　　“顺其自然吧。”不是不愿，只是实在厌烦这纷扰的事情，真不明白为何郢翼对此总是充满了热情。
　　“可是，霜主……”凝露实在担心他，可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回去吧！”这青山，这流水，不该让那些污漆摸黑的事情所沾染了。
　　凝露望向他。冷凝的脸孔，冰一样的眼光，坚实的身躯，这样的男人怎会被轻易打败呢？
　　她终于放心了。
　　“霜主，那我先回去了。”
　　送走了凝露，已是黄昏时分了。黄昏落日，翠谷深幽。只有偶尔落叶飞旋，残蕊飘舞，轻坠于身。很安静，太安静，安静地似乎缺了点什么。
　　细想之下，才忆及似乎这一天都没有看见千叶蝉。不知道她现在会做些什么？在谷中三年多的相处，好像已经习惯了她在身旁，所以不见了她，心里头竟然也会觉得有些不一样。
　　他拂了拂衣上的残花碎叶，从容地踱进她的房间。
　　屋里，有些暗，只有昏昏黄黄的一点余光，弥漫着淡淡的橘色。桌前，她坐着，一动不动，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她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满面苦恼，失魂落魄而又恍惚无助。
　　他暗自猜测，她不知这个样子坐了多久，甚至连午膳也忘了。
　　“千叶。”颀霜淡淡地叫着她的名。
　　她侧身抬头，一脸懊恼，一脸的无奈。
　　“我不会，怎么办？”她说的莫名其妙。
　　颀霜微愕，不解地问：“不会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桌面。
　　颀霜这才看见桌上正堆着一些杂物，皱了的纸张，断了的丝线和木片。看起来，固执而骄傲的千叶蝉是被打败了，被那一堆不知何用的杂物。
　　他顺手拿起一块木片，才拿起，却意外地听见了衣服破裂的声音。皱眉细看，才发觉木片上还系着线，线的那端不知怎么竟然和千叶蝉的衣服连在了一处。
　　“这是什么？”他挑起眉问她。
　　“是纸鸢？”她不悦地回答。眉不满地皱着，嘴角下撇，样子有点难看。
　　“为什么做这个？”
　　“不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做不成东西，很不开心，所以她只是别扭的不回答。
　　颀霜倒是不在意，他轻轻一吹，丝线顿时分成两段。
　　“哪来的这些东西？”
　　她不答。
　　“是不是又去了谷外？”他知道，在谷外不远处有一个小山村，住着几户人家。
　　她依旧不开口。
　　难得地，为了逗她开口，他故意对她说：“真是好差的手艺。这样的纸鸢，就算做成了，也一定飞不上天的。”
　　“不用你管。”她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吼了一声。
　　真是别扭的个性，而今天这份别扭似乎更加严重了，她不开心，而且是很不开心。
　　算了，由她去吧。此刻，他的心情也一样阴郁到了极点，所以他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抚慰另一颗不开心的灵魂。
　　他正要退出屋外，却再次听见了千叶蝉的声音。
　　“颀霜，昨天夜里，我又梦见娘亲了。”
　　软软的声音，极为悦耳。
　　“如何？”他止住了步子，听着下文。
　　“我们在一起放纸鸢。”她当然没有放过纸鸢，娘虽然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个名字，但从没有放过。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纸鸢该怎么做，该用什么做。这些素材，制作的方法，还是她特地跑到谷外，向邻村的人讨的来的。
　　“那又怎样？”
　　“娘以前总是说，很希望有一天能变成一纸飞鸢，飞在天空。所以，我觉得，她一定没有死，她只是骗了蝉儿，然后自己一个人变成了纸鸢，飞走了。”她有些异想天开地说，语调还是一如往常的坚持和固执。
　　纸鸢？千叶舞曾说，她羡慕蓝天里翱翔的纸鸢，自自在在，无所羁绊。
　　“然后呢？”
　　“我想做纸鸢，让它也飞到天上去，飞到娘的身边，告诉娘，蝉儿非常想她。蝉儿要知道，为什么她飞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还不回来看看蝉儿，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小小的脸满是严肃以及不悦。“娘为什么这样？她不应该这样。你和我非亲非故，她怎么可以把我就这样丢给了你。就算要还恩，四年也够久了。”
　　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地哭了，那一番伪装的坚强一下子就瓦解了。
　　他不作声，只是等着，由她去发泄。
　　“你说，我若是做成了纸鸢，娘是不是就会回来？”亮晶晶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也许。”明知道这样的假话对她根本没有半点好处，但还是不忍，还是说了。他的心肠，几时竟然也开始温暖起来。唉，他不觉露出苦笑。
　　仿佛得到了无比珍贵的宝物，她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她笑着看他：“我猜也是。娘怎么会舍得扔下我呢？”
　　说完话，她又马上回过身，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那项浩大的工程中。
　　“需要我帮你吗？”
　　“不要。”她很坚持，坚持之外，她对于刚才颀霜说的那些话，也存有很大的芥蒂。她的纸鸢，是可以飞上天的。其实，她的心思很简单，简单地以为只要纸鸢飞上天，一切就可以恢复到最初。
　　“千叶，你不用膳吗？天已经很晚了。”他又问。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答。显然，她太认真了，认真的可以忽视所有的一些。
　　他轻笑。固执的孩子，跟她的母亲很相像呀。
　　退出屋外，再轻轻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