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春祭夏》东东堂

2、第二话：下一站，何方？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本车开往人生北站。前方相知路口，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Please hold the handle when the bus is moving on . next stop is the crossing at Meeting Road.】

　　罗浩正看着车载电视的广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的表情。不过这次比之前还夸张，竟然还是视频的邀请。
　　按下接受之后，对面出现了一张傻傻的笑脸。罗浩问：“你到底是要干嘛啊？”
　　“浩哥，这边有几个女生要看你。”李晓民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屏幕上就挤满了一张张女生的脸。电话里的杂音很大，看样子好像还是在KTV。那些女生的尖叫声杂乱地传来，就连小浩身边陌生人的视线也跟了过来。
　　“无聊，拜……”罗浩不耐烦地要挂电话。
　　晓民见了连忙说：“浩哥等等！还有事情。”
　　“什么？”
　　“麻雀说明天要在学校里找你单挑诶，你准备好应战了没有啊？”
　　就知道又是这些无聊的事情，小浩皱了皱眉头，直接挂断了视频。正巧这个时候，公交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车，没有站稳的他向前倒了过去。
　　站在他前面的海滔受到一阵撞击，因为身材相比要矮小不少，所以也整个向地上倒去，还好这时另一个大叔伸出手来抱住了海滔。
　　松了口气的小浩连忙道歉。
　　“哦，没关系。”海滔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要戴回因此而掉落的耳机，刚带上就响起了电话声。
　　“海滔啊，到哪里了啊？”电话那头传来了奶奶晓莲的声音，“爸爸刚刚打电话来说你出来了啊？”
　　“嗯，现在已经到……益乐路口了。”他看了一眼站名表，用不怎么确定的语气回答。
　　电话那头的晓莲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担心地说：“怎么这么长时间只到那里啊？你爸爸真的没有陪你一起过来吗？”
　　“他说要去看个朋友。”
　　“哎呦真是，这个爸爸怎么在当的啊，他当小孩子已经几岁了啦，还是刚到杭州也不认识路。”晓莲既抱怨又带着担心，“对了，你哪个站下晓得伐？”
　　“我知道，爸爸有和我说过。”
　　“千万不要下错站了哦。”晓莲想想还是重复了一遍，“你等等还有差不多三站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奶奶，奶奶来站上接你。”
　　“好。”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马上打电话给奶奶哦。”
　　“嗯。”
　　“那就噶。对了，等等下车了要是我还没有到不要慌不要乱走，在站上等着别出来哦。”晓莲还是想着自己到底有没有落下没有说的。
　　“我知道了，那……拜拜。”
　　“哦，挂吧。”

　　晓莲放下了电话，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又转头去看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浩文，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才好。在犹豫了一些时间之后，她还是决定这会儿就换衣服出门。
　　“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浩文虽然这么问，但连眼睛都没有转下。
　　“早点过去，省得孩子在车站上等得心焦。”
　　“那也太早了吧，文一路到这里哪有噶快的，”
　　“你晓得点啥，看你的报纸就好了。”语气中带着些抱怨，一边已经换好鞋子出了门。

　　“哎呦，这个好久不见的美女是谁啊？”耽雨弯下了腰来，看着这时正在办公桌上认真工作着的女生说。
　　蓝迦听了之后抬起头来，脸上认真的神情一下子就变成了惊讶的表情说：“啊！耽雨小受受！”
　　“喂~不要这么大声啦！”耽雨听了之后有些无奈地说。
　　但是蓝迦却一点都不在意地拍拍耽雨的肩膀说：“没事情没事情啦！反正这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了？这么快就从广州回来了？哦，对了，昨天老姐还让我定位子要和小滔滔吃晚饭。”
　　面对着蓝迦类似自言自语的话，耽雨只好应声说：“嗯，是呢。”
　　“怎么了？回来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寂寞的感觉啊？要不要我帮忙介绍几个极品小攻给你啊？”
　　“不需要了，对了，她现在忙吗？”耽雨脸上一副求饶的表情，然后伸手指了指边上那扇紧闭着的门说。
　　蓝迦的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说：“老姐吗？正在开视频会议。”
　　“是吗？我只是顺路来转转，那我走了。”耽雨作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转身要离开。
　　“喂，为什么走啊？明明就是来找她的。”蓝迦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他说。
　　刚刚走出几步的耽雨停下了步子，听到了这个之后只好转过头来说：“呵呵，没有啦，只是因为正好来看个朋友经过上来看一下而已，既然在忙的话就不打扰她了，走了。”
　　“真是的，难道我的魅力就那么小吗？不见她也可以和我这个大美女聊一下天啊。”蓝迦听了之后连忙说。
　　听了这个之后耽雨不禁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蓝迦见了之后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说：“那边坐会儿吧，大美女冲一杯亲自调的咖啡给你。她等等就出来了。”
　　蓝迦给耽雨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走向了那边的员工休息室。耽雨从她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含义，而脸上依旧是只能够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

　　城西某个高档别墅里响起了门铃声，保姆温阿姨连忙跑去开了门，对罗浩笑了笑说：“小浩？回来了？今天去哪儿玩了？”
　　“我妈那儿。”
　　“哦~小英还好吧？”
　　“挺好的，她让我谢谢你上次带给她的木耳，很好吃。”
　　“唉~跟我还客气什么。对了，奶奶回来了，你去给她问声好吧。”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罗浩听到这消息后愕了一下，然后向一楼里间走去。这事说来也做了好几年了，可到现在还是让人想要倒抽冷气。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房间里的老太太正跪在一尊佛像前念经。因为正好背对着门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念珠在她手里规律地运动着。
　　“奶奶……我回来了。”
　　只是老太太依然念着佛经并没有搭理他。见到这样棘手的情景，小浩一时不知怎么办，只想到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又重复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把门关上，有风。”
　　老太太今天也如往常回了话，虽然是冷冷的答案。
　　老太太冷冷的语气对小浩来说也算不上是惊讶，他露出一丝难色后还是关上门退了出去。
　　“刚刚回来又要上哪儿去？”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的温阿姨见到要出门的罗浩，于是问。
　　“哦，去打会球。”

　　浩文修完那盆文竹后忍不住拿手机拍照发了朋友圈，眼中流露出些满意的神色后才离开阳台。看了一眼正玩着电脑的海滔，笑容就更灿烂了。
　　“哎呦，怎么烧了这么多菜啊？”他看了眼摆满菜盘的厨房台板说，“不就只有四个人么？怎么吃得完啊？”
　　“都多少年没给孙子烧饭吃了，当然要给他吃得好一点，”晓莲一边切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也不知道在广州吃了点什么东西，又是矮又是瘦。也不知道耽雨在当什么爹，发育期的孩子都不给他做点补的菜。”
　　“哪里矮了？比我这个岁数的时候高多了壮多了。”
　　“跟你哪里好比的，我们海滔难道还要过三年困难时期的日子啊？”
　　两个人闲聊着，一阵门铃声忽然打断了话语。晓莲抬了下头说：“快去开门，你儿子回来了。”
　　“来了？怎么这么晚？这是什么？”浩文看到耽雨手里还有个袋子，有些好奇地问。
　　“没什么，去了趟孩子他妈那里，碰到小蓝让我把盒巧克力给海滔，说是专门买给他当作回来的礼物。”耽雨回答说。“对了，他到了吧？没走丢吧？”
　　“肯定到了，又不是多少难找的地方。”
　　听到那边的谈话，晓莲连忙说：“耽雨，快点过来帮把手。”
　　“你进去帮你妈吧，也不晓得她是不是要办国宴了。这个我拿过去给海滔吧。”
　　只是耽雨走进了厨房，晓莲却一时间也想不出让他做什么，于是随便指了指一边的脸盆说：“帮我把那几支娃娃菜洗了好伐？”
　　看着耽雨放开了水，她还是稍稍想了下才开始话题：“听海滔说，明天晚上要跟她妈妈吃饭啊？”
　　“嗯，好不容易回来了聚聚。”
　　“你也去吗？”
　　“我不去。”
　　“那你送孩子去吗？”
　　“她妈妈说等他放学直接去接他。”
　　“你们都不打算见面吗？”
　　“现在也回杭州了，通过海滔总会见面吧。”
　　“那就借着海滔多见见面，然后和好吧。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耽雨把菜叶放到滴水盆里，然后问：“我们也没吵架啊，你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两个既然和好了就早点一起过吧，对孩子也有好处。毕竟是自己亲妈，能有别的后妈好吗？”
　　耽雨尴尬地回答：“我们不可能复婚了呢。”
　　“怎么不可能？！哪里的夫妻不吵架？我和你爸还每天都吵架呢，一辈子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想想海滔妈妈人多好？那时候离婚房子车子都给你了一句话都没多说。那委屈的样子你就不觉着一点什么么？”
　　“可是我们两个已经没有感情了。”
　　“你把过日子当成电视剧了吗？什么感情不感情的，我和你爸这么多年难道讲的是感情吗？还不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照你这么爱情爱情的全世界有多少夫妻要离婚了？”
　　晓莲气得摔下手里的那把刀，正好把砧板上的筒骨一刀两断。这吓得耽雨把刚理好的菜叶重新掉进了洗脸盆里。
　　好一会儿耽雨才回过神来说：“妈，我们不一样。”
　　晓莲也在这时候稍稍收住了些气，她转而说：“哎呦，我懂了，是海滔妈妈外面有人了吗？”
　　“这……我倒是不清楚。”
　　“那你就再找个谈谈试试，我去跟你姑妈讲讲，她人头熟，让她给你介绍介绍。”
　　“你真当是平时没有事情找事情做，我这么过过不是很好么，没事情找什么对象。”
　　“你现在很好很好，等你老了呢？像你姑妈一样一个人么？你以为那样很好么？眼睛一眨海滔就成家了。你孤零零一个人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那时候你就晓得苦了。”
　　“我有退休工资的，现在这社会又不是老底子。”
　　“除了钱呢？有些事情只有女人能做，光说带孩子这事看你把孩子都带成什么样了？”
　　的确，也说不上好，耽雨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好在这时候，在外默默偷听的浩文解围道：“也不知道今天要几点吃得上饭。”
　　“饭饭饭，死老头子除了吃饭还晓得点什么？整天捧了只手机什么事情都不干，唉，我真是不知道年轻时做了什么孽，嫁了这种人……”
　　晓莲的抱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明明这老太婆更年期都过了这么久了。浩文心里暗暗抱怨，一边转向耽雨说：“对了，车我找师傅看过了，你有空就开回去用吧。”

　　海滔的母亲，张琳玲，正坐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她正整理着文件，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姐姐，怎么了？受风了么？”
　　“不是，忽然间鼻子就痒了。”
　　蓝迦坏坏地笑了一下说：“那就是有人想你了吧，姐姐你最近又勾搭上谁了？？”
　　“什么勾搭，连个能玩暧昧的人都没有。”琳琳嘟了嘟嘴说。
　　“真的吗？那那个李应照什么的……”
　　“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关系。”
　　蓝迦嘘了一生说：“合作伙伴需要绕开我单独见面吗？”
　　“对方是做私募基金的，那天正好有内部消息透露出来着急分享给我。”琳琳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早点下班吧。”
　　“要说别的事……对了，刚刚耽雨小受受来过了。”
　　“他来干嘛？”
　　“说是顺道上来一下，看你在开会所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琳琳看了看手机，锁着的屏幕上一大堆广告推送，不过就是没有那个人的留言信息。她叹了口气说：“累了，送我回家吧。”
　　“喳~娘娘~”她模仿宫廷剧做了个奴才手势，然后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了柜子。

　　打完球的罗浩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正巧撞上刚回家的金华。
　　金华看着罗浩的模样，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话作为开场好当招呼。可这为思考而带来的沉默却让罗浩会错了意。他以为父亲是对自己这副模样不满意。他连忙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说：“我马上上楼吹干。”
　　“吹干了就赶紧下来吃饭，不然饭凉了。”
　　罗浩应了一声，不过他并不希望头发马上就干。只是拖拉着吹了会儿，心里又想，要是下去吃饭晚了奶奶又要不开心了。于是连忙加大功率，草草吹了吹跑下了楼。
　　谁想刚下楼梯，就撞到奶奶出来。她瞪了自己一眼，似是对温阿姨说：“哎呦，长得噶大连路都伐会好好走。都来了多久了，还一副乡下人的习惯。”
　　奶奶说的吴语小浩并不会说。不过他也在这儿生活了四年了，要听起来怎么还会不懂？只是他什么都不敢说，跟在老太太后面进了餐厅。
　　带着沉默吃了会儿饭，金华打开话题问：“妈，大姨他们都还好吗？”
　　王老太太今天刚在温阿姨的陪同下去乡下看了自己姐姐。姐姐一家都很好，老太太接着从她的大儿子介绍到小儿子，总之一个个都是夸耀之词。
　　“对了，大姨很想泽民呢。说起来好多天没听到泽民的消息了，他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泽民是金华的大儿子，罗浩的哥哥，目前正在美国留学。金华笑了笑回答：“泽民这两天都有打电话过来，不过那边跟我们日夜颠倒，打电话过来你都休息了，就没叫你醒来。”
　　“你也真是，下次再晚都叫我起来。你大姨问我泽民这个那个我都答不上来，人家还以为我一点不关心我的宝贝孙子呢。”
　　“哪会啊，谁不知道你最喜欢你的宝贝孙子。”
　　“哎呦，总归你记得下次打来一定要让我跟他说说话哦。”
　　老太太又夸赞了一番温阿姨烧的菜，然后转身离开了餐桌。
　　和老太太谈论泽民的时候，金华其实也一直在偷看罗浩。等老太太离席，他才敢开口关心这个儿子。
　　“你说你今天要去看你妈，去了吗？”
　　“去看过了。”
　　“你妈怎么样？还好吧？”
　　“妈……她最近在忙着找房子。”
　　“怎么了？”
　　“益乐村的房租又涨了。她打算找个远一点的房子住住。”
　　“那不是离上班的地方远了吗？”
　　“是，可也没办法。妈妈的工资付不出这么多房租。”
　　两人都没想到这话题到此为止了。金华听了这些后不再说什么，罗浩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爸爸，能叫妈妈来我们家住吗？
　　罗浩心里的这个主意到底还是比藏在了心里。待到金华离开饭桌后，也没能开口说出来。

　　因为耽雨拜托的事，阮今天下班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一些。不过也好，正好错过晚高峰的公交车比平时要空上好多。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不忘翻看耽雨给他的资料。
　　忽然传来了电话铃声，那头妈妈问：“还没有下班吗？”
　　“刚下班，现在正在回去的公交车呢。”
　　“晚上不出去玩吗？”
　　“累了一天了，出去玩什么啊。”
　　“多出去玩玩多好，多认识些人。”阮妈说，“你这个周末回来么？”
　　阮想了想，然后回答：“应该没事吧，怎么了？”
　　“哦，上次介绍你认识的那个李医生，觉得你人还算不错，想再请你吃个饭……”
　　不用说接下来的话，阮就知道她打电话的意图了：“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了，还有妈，以后不要给我做介绍了，我不喜欢这样。”
　　“不介绍可以吗？你今年都几岁了？人家介绍过来的都是二婚的了。”
　　“我会看着办的，那就这样，拜拜。”意识到接下来可能会发展成为一场争辩，阮草草地结束了这通电话。只是当再抬头看车窗外这个世界时，感觉瞬间一切都变得那样寂静。

　　【车辆起步，请拉好扶手，本车开往人生南站，前方家庭路口，前往爱情东站方向的乘客请在下站换乘支线，请注意换乘线路的首末班时间以免耽误您的出行。Next stop is the crossing at Loving Road,you can transform the branch line at next s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