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春祭夏》东东堂

18、第十八话：寂寞

　　秋假回来的某个上午，学校里组织老师召开关于期中考试的动员会议。这会儿正轮到教导处的王太才主任发言。
　　“我们学校的某些老师，整天把自己的脑袋搞得花花绿绿的，这怎么教育得好学生呢？班上的怪物层出不穷，有剃光头的，有把头发剪得奇奇怪怪的，还有不知道是男学生还是女学生的。”
　　孙老师听了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拿手肘碰了碰陈义说：“喂，说你呢。”
　　“说什么，人不就是要把自己打扮得好看点才是礼仪吗？”
　　“不过说回来，李夏是因为摔破了头剃光头，丁凯乐是因为他爸爸给他理的发，王耽雨又是为什么留长发？”
　　“虽然二十一世纪都二十年代了，男生不让留长发这种事有些反人类。不过我猜，那孩子真的只是刚到杭州，没有熟悉的理发师罢了。”
　　孙老师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不过在正好和王主任对视后又连忙憋住了笑。
　　待风头过后，陈义摇摇头说：“唉~等周末了，我把我的Tony老师推荐给海滔吧。对了，正好我的颜色也快掉了，我们周末一起去做头发吧？”
　　“好，你觉得我尝试下孙仙的发型怎么样？”
　　两人正聊着，讲台上已经从期中考试讨论到了期末考试，校长开始分配期末考卷的出卷人，初三依然是和兄弟学校联考，初一初二就指定任课老师互相出卷，科学课的出卷老师指定为陈义和张晓楠。
　　张老师？自从国庆节听到这名字后，那个人就不断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往七年级老师那个角落看了眼，虽然他坐在了极不显眼的位置，可那张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脸可显得极为显眼。
　　“对了，后天的年级组聚餐，你参加的吧？昨天主任统计人数你不在，我给你报上去了。”孙老师说。
　　“这学期怎么这么早聚餐？”
　　“也不早了，这学期短嘛。还可以带家属哦，不过我们两个只能一起啃狗粮了。”
　　“你没人要，我可说不定。”小义开着玩笑说。
　　【今年过年比较早，直接导致这个学期的教学工作比较紧张，希望大家可以一起努力克服时间带来的困难。那就这样，散会。】
　　终于等到了主持的副校长说这句话，小义迫不及待地起身要走。可就在会议室门口被人堵上了，是张晓楠老师。
　　“陈老师，我们被分配出期末试卷了。”张老师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异常灿烂。
　　小义点了点头。
　　“我们什么时候有空先交换下两个年级的教学大纲吧。”
　　小义又点了点头。
　　“我们……要不要IM上加个好友？这样平时好交流。”
　　“我加你吧，学校的大群上有你吧？”
　　这一次，轮到晓楠点头了。小义见后拿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顾自先赶往教室了。他听到了后面晓楠和郁老师嘀咕的声音，晓楠在说这陈老师有些难相处的样子，郁老师则安慰他说等熟了就知道，陈老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自己好像给他什么不好的印象了呢，只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就是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不过现在这时机也总不能转过头去跟他道歉吧？在后悔之中，他只好继续往教室赶。

　　孙老师带领的合唱队，在国庆六十周年合唱大赛上获了奖。陈老师陪她去领奖那天正好是年级组聚餐的日子。正好和学校领导不怎么合拍的小义就正好以此作为借口错过晚餐的第一场。
　　待聚会到了第二场，老师们都在群里呼叫他们的名字，他们俩知道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小义蹦跳着推开了包厢的门，大喊了一声：“Ladies and gentlemen.Captain Cook is back！”
　　正唱着一首伤心情歌的老师，见到他突然的造访后停下了歌声，其他人更是惊讶地不再说话。就在气氛将往诡异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郁老师连忙尖叫着鼓掌起来。因为她的尖叫，大家回过神来，包厢里的气氛瞬间热烈了起来。
　　孙老师连忙点了一首舞曲边唱边跳起来。刚刚那沉闷的气氛，一瞬间就热烈起来。待到大家都被带动起来，她主动把麦克风让给别人，终于大家连选歌的风格都变得欢快了。
　　小义跟着孙老师唱跳了一会儿，然后又和孙老师一起坐到包厢的沙发上。他的身边就是郁老师，而郁老师的身边就是……张老师怎么会在这儿？
　　和在学校里阳光的打扮不同，下班后的张老师穿得愈加休闲了。用变色发蜡抓了头发，精心选了耳钉，衣服是典型的夜店风格。而正好他的五官也衬得上这副艺人一样的搭配，在包厢彩灯的照射下，变得愈加耀眼了。
　　“哇~张老师这身打扮也太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韩国欧巴呢。”
　　“欧巴什么欧巴，还用这么老套的称呼，孙老师你真是老了。”
　　“老你妹，论年纪你比我还大三个月哦！”
　　“可我心态年轻，才十八岁。”
　　“呕~”
　　小义和孙老师这边打趣着，那边郁老师拿了一块卤味送到了晓楠的嘴里。晓楠便嚼便看着郁老师的那副笑容，根本就不是暧昧，根本就是在交往了吧？两人的互动自然也被其他人看在眼里，大家都开始起哄，而两个当事人则害羞地低下了头，脸上是更显得幸福的笑容。
　　只是在小义眼里，这两人还真是说不上般配。晓楠这副打扮而且才二十多岁，孙老师虽然也才刚三十出头，可脸长得显老还富态。两人坐一块儿有些像富婆包养了小白脸的感觉。
　　唉~我在脑补什么奇怪的情节啊？一定是喝多了吧。小义晃了晃脑袋，在浮华的音乐之中起身来去解手。喝得真的有点多呢，好久了还是只能站在原地，就在终于要放空身体的时候，另一个男人忽然站到了他的身边。
　　转过头来真的是就是张晓楠，这让小义觉得有些尴尬。只是……身体为什么还没放完？以前怎么都没觉得自己的肾这么好过？
　　晓楠向小义点点头作为招呼，这让小义更尴尬了。
　　好不容易办完了事去洗手，晓楠也很快站到了他身边。
　　“对了，陈老师。我发你的好友请求大概已经过期了吧？”
　　对了，小义这才想起那天开完大会后要互加好友的事。
　　“我在加个好友吧，你麻烦通过下吧。这样我好把这学期七年级的教学大纲发你，你也尽快把八年级的发我吧。”
　　“嗯，好啊。”
　　“不好意思，这种时候还说工作的事，很扫兴吧？”
　　“不是，是我不好，把这事忘了。”说着，小义就拿出手机来查看加好友的信息。
　　在收到了小义的IM招呼后，晓楠高兴地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做陈老师的好友。”
　　“什么？”
　　“陈老师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呢。老师们都说陈老师这个人敢说敢做的，总是帮老师出头。而且人也很热情，今天你不来的时候大家都在等你来活跃气氛呢。”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称赞，小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时候，两人已经重新走回到包厢，小义坐回沙发的边角，而晓楠则依旧坐回了郁老师的身边。孙老师正在屏幕前唱跳着，小义把眼前那瓶啤酒一饮而尽，却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聚会在午夜时终于结束了，有不少老师喝醉了，出了门还兴奋地漫天大叫。
　　“张老师和陈老师是一路的吧？能不能把陈老师拜托给你？”孙老师问。
　　郁老师听了也说：“我和张老师也是同一个方向……”
　　“哎呦，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和我住同一栋公寓嘛？你陪我一起回家吧？”
　　还没等郁老师答应，孙老师就挽着郁老师的手钻进了出租车。郁老师显然有些不舍，眼神死死地盯着晓楠。晓楠和她告了别，然后拉着陈义进了后面那辆出租车。
　　还好喝醉了的陈义没有在车上大吵大闹，只是在安静地靠在晓楠的怀抱里打盹。司机师傅问他们的目的地，这时晓楠才想起孙老师刚刚只是说他俩同路，没说陈老师到底住哪儿。
　　“那个陈老师，你住哪儿？”
　　陈义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陈老师，你家在哪儿？”晓楠又问。
　　小义却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颊，笑着说了句：“真的好可爱啊。”
　　感受到后视镜里司机的视线，晓楠觉得脸蛋有些烫。他连忙拉开了小义的手说：“陈老师，我们回家了，你家到底在哪儿啊？”
　　“是，我也想问哪儿才是我的家呢？我已经没有家了。”
　　“怎么会没有家？陈老师难道每天都露宿街头吗？”
　　“可不是，和露宿街头也差不到哪儿去。还不如露宿街头呢，那死王耽雨，一定要我欠他人情。一定要我欠他人情到什么时候。”
　　小义说着说着就哭闹起来，司机靠边停下了车。晓楠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赶在他之前说：“师傅等下，我打下同事问下。”
　　被提前封了口，师傅只好说：“你看着他点，别让他在我车上吐了哦。”
　　“吐什么吐？我又没，没喝醉。我可是千杯不倒陈，陈小义哦！”
　　晓楠连忙打电话给孙老师，孙老师告诉他小义现在正好和一个学生家长一起住，只要送小义到银马公寓门口就可以了。她查下那家长的联系方式，让他去小区门口接他。
　　和师傅说了目的地，师傅猛的一个油门向前飞去。惯性让小义重新滚回到晓楠的怀抱里，又是这个角度看这个男生。窗外的路灯已经变得昏暗，可暖色的灯光让这张脸显得愈加可人了。
　　他的手正好挽住晓楠的脖子，于是顺势吻了上去。
　　浓郁的酒气让晓楠也一度醉了，一个颠簸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拉开小义叫着“陈老师，你真喝醉了，家快到了哦，你撑会儿。”

　　灯光规律地在他的脸上闪过。
　　光明与黑暗在他的眼前轮换着。
　　家，哪儿才是他的家呢？

　　等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那一天的阳光灿烂得让他觉得头痛。
　　他拍了拍脑袋，起身想去找水。客厅里，耽雨正在辅导着一个学生功课。小义怕打扰到他们，蹑手蹑脚地坐到沙发上，用手机刷着SNS。直到耽雨给那孩子辅导完功课，送那孩子出了门。
　　“这谁？你接私活了吗？”
　　“不是，现在班上的学生。”
　　“现在大学生都补课吗？这么用功的吗？”
　　“我也觉得，说是想要参加学科竞赛呢。”
　　小义喝了口水说：“原来不是你留的私心啊，你不觉得这学生挺像那个朝鲜人的吗？”
　　“朝鲜什么朝鲜，是韩国。”
　　“唉~这也太像了吧？老师正好教到这样的学生，你说会不会是《爱的蹦极》？最近前世不前世的又流行了呢，那本《爱待到重逢时》不也是讲这个嘛。这学生，真的没和你说起前世的记忆什么的吗？”
　　“前世什么前世，你是不是中二学生教多了脑子不正常了？人家00年就出生了。”
　　“这么说起来也是。唉~没意思。”
　　“没意思什么，昨天带你回来的那男人是谁？”
　　“什么男人？哦，我们学校的老师。”
　　“你学校还有这么帅的老师呢，怎么看都是你的菜呢，你要不要老实和我交待交待？”
　　“人家是直男，还有女朋友。”小义叹了口气，干嘛一定要提那个人呢，好不容易才把那张脸从眼前抹去的，这些又不得不想起了。
　　耽雨给他的杯子里加满了水，他把它握在手心里。刚刚凉了的杯子，又变为了能让他觉得温暖的存在。只是这份温暖，多少有些空虚。
　　“雨。”
　　“嗯？”
　　“我是不是因为太寂寞了？”

　　“我是不是因为太寂寞了？”
　　所以王耽雨那老头子才不停地晃在我的眼前。虽然那老头子总结不出什么缺点，可的确也什么优点都没有是吧？而且都一把岁数了，说出去都可以当自己爹了。那天和蓝迦见面后，朱雀的心里就一直纠结着这个问题。
　　今天的朱雀坐在柜台上，手捧着脑袋，心里也不停嘀咕着。
　　“你还不下班吗？”工友问到。
　　回过神来的朱雀看了看手机，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好久了呢。可是，就算下了班也没什么事做，一个人呆在租的单间里，玩游戏也成了一件没意思的事。
　　他打了个电话给马云杰，这小子竟然去旅游了。偏偏今天自己就想去酒吧混混运气，如果自己不再寂寞了，那也就不用再想王耽雨那老头儿了。

　　这酒吧还是如每日那样热情。舞池中央的领舞者，跟随着音乐展现着自己的身体，用陶醉的眼神显出万般妩媚。还没让人适应寒凉的晚秋夜里，那些小伙子就像是太阳一样放出无线的热量，借用着闪烁的灯光让热度蔓延开来。更多的人在他们脚边舞蹈，一边忘情地晃动身子，一边陶醉在弥漫着酒香的空气之中。

　　在这个昏暗世界的角落里，一个少年却像是隔绝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平静地喝着酒，平静地看着手机屏幕并时不时地滑动几下。前几天认识的那个奇怪的接客帝账号，说不上聊得有趣，但竟也就这么聊上了。
　　“小帅哥，叔叔请你喝杯酒啊。”
　　从油腻的声音里就能猜到那油腻的面孔。这大叔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吧？看那大叔向自己贴来，朱雀骂了声我c，甩开他转身进了舞池里。
　　舞池里倒是有些过得去眼的年轻小受，用舞姿和他们暧昧了一阵后，他的视线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说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啊，不管了，就把这有眼缘的人当成今晚的猎物吧。他用自然的舞姿撵走了身边的人。和着节拍到那人身边晃动起身子。眼前的这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年纪，化了妆像是和自己同岁的样子。只是气场让朱雀知道，这人并不年轻，毕竟他也在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了，童颜的小受多得要命。
　　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排斥，朱雀干脆放大胆子开始创造起看似无意的身体接触。渐渐地接触变得越来越频繁，直到拥抱在了一起。
　　小义在酒精与节奏的熏陶下享受着朱雀的怀抱，时不时用鼻尖摩擦他的胸口确认他的存在，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陷入梦的国境。朱雀见势把头靠向他的脸。用舌尖舔了舔他的耳根，而后又把嘴唇贴在他的耳廓上，轻轻地问：“喜欢我吗？”
　　听了这个的小义抬起头来，这才细看眼前的这个人。他就像自己年轻时那样，皮肤虽然有些黑可却嫩得没有瑕疵，在昏暗的灯光下找不到一点缺点。那嘈杂的音乐再也左右不了他，站定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雀的脸蛋，自己也不知为何大笑起来。
　　眼前那个人哈哈大笑一阵后转身离开了舞群。朱雀连忙问了句：“怎么了？”可他的声音早就堙没在了嘈杂的人声里，意识过来的他连忙也跟着跑了出去。
　　“怎么了？”出了酒吧门口，朱雀连忙再一次问。
　　回过神来的小义看了朱雀一眼，然后说：“哦，没什么，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不喜欢我吗？”
　　“不要误会，只是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机会一起喝酒吧。”
　　外面的灯光稍稍明亮了一些，朱雀想起了曾在哪儿见过这张脸。这个人不就是那天和自己一起送耽雨回家的那个人吗？这个人好像还住在那老头的家里。看这人走路的模样就娘里娘气的，还来这种酒吧，这个人……是王耽雨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