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春祭夏》东东堂

14、第十四话：微醺的风

　　【下周是国庆假期，我们工作室不放假，但如果有出游计划的话可以联络我们调整咨询时间哦！】
　　阮把信息群发给了客户们，很快就收到了一条条回复的信息。不过有一条特别显眼，是个挺不正经的自定义表情。看了看对方的用户名，原来是王耽雨。
　　看到这名字，她就忍不住又发了一条：【你哥回来的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哥回来为什么要通知你？】
　　说的也是，都是十几年没联系的人了，自己又已经和他毫无关系了，为什么要通知自己？她正这么想着，耽雨又发来道：【你不会是还喜欢我哥吧？】
　　【又胡说什么呢？我如果知道的话好有个心里准备吧？那天他来接海滔搞得多尴尬？】
　　【也是，是我的失误，不好意思。】
　　这天要是聊下去，一定会犯更大的错的。这么想着，阮连忙从那个聊天窗口里退了出来，她又滑动了几下手机，屏幕上成了SNS的界面。这是海滔发的朋友圈？这孩子好像从来都不发这种的，这是怎么了？
　　看到了那张演出海报和其他配图，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海滔的乐队。虽然两人熟悉了些，可还隔了条坎。想到这里，她就开始查那天的日程，决定抽出时间来去看看那个乐队的演出。

　　同样的海报，也出现在了耽云的手机上。这两天从母亲那里听说了海滔在广州经历的事，自己也没有孩子，忽然想关心关心自己这唯一的侄子了。
　　为了怕孩子尴尬，所以他没打算和孩子打招呼，也不打算和孩子见面。腾出了时间自己一人去了那家Livehouse。
　　不过，这气氛好像并不怎么适合自己。
　　尽管不是西装而穿了POLO衫，可还是和这些打扮得光鲜的年轻人格格不入。嘈杂的声音，烟味和酒气充斥着鼻翼。炫眼的镭射灯光，让没喝酒的他都觉得有些眩晕。
　　尽管站在了观众席的最角落里，可背后还是不断有人挤进来。没多久身后就聚起了更多的人，一股莫名的推力忽然推着他的背，一下没能控制住身体，他又压倒了前面那个女孩子。
　　“不好意思！”耽云连忙向她道歉，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歉有没有被音乐所淹没。
　　“没关系。”本想这么回答，却没想到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熟悉的脸孔。两个人对视着都愣住了神。
　　阮简单地点了下头作为招呼，然后连忙转回头去。Precious已经开始唱第二首歌。音乐声很快就淹没了观众的呐喊，这旋律让阮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尴尬也好，犹豫也好，烦乱的心也好。这音乐一旦成为阮世界的全部，她的心就可以稍稍安定一点。
　　只是，音乐总有结束的时候。Precious很快就表演完了暖场的曲目，在正式演出开始前的短暂间隙里，有人赶着去买饮料，拥挤的人群终于松散了一些。阮的事算是办完了，她转身离开了那地方，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清爽了不少。
　　“那个……真巧。”
　　那个声音出现在了身边，最不想听的那个声音终于还是出现了。
　　“嗯。”她应了声。
　　“这个点回去有点早，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心里想了半天拒绝的话，可一张嘴，竟变成了：“嗯，也好。”
　　从地下室出来，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就有一家Lounge bar。这里有舒适的沙发，有红酒，还有令人觉得舒缓的音乐，和Livehouse的气氛完全不同。
　　耽云觉得自在了些，至少穿着POLO衫的他在这里不会被年轻人投以异样的目光。他喝了口酒，然后问阮：“你喜欢那种音乐吗？”
　　“不喜欢。只是看到海滔的SNS上发了，所以就想来了解下这孩子。”
　　“也是，你是孩子的心理老师。说来惭愧，虽然我是孩子的伯伯，可十几年一直在国外，对这孩子还没对你了解得多。”
　　话题就从海滔的身上打开了，虽然偶尔也还有尴尬的时候，但比刚见面时好得多了。
　　除了海滔那孩子，还有酒精的帮助。酒过三巡，眼睛就难免有些模糊。眼前的这张脸也显得圆润了起来。仔细看看的话，眼前的这个人和二十年前没多大的差别，坚定的眼神，刚正的身姿，还有充满了自信的文质。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于那时就可预料的大富大贵吧？
　　话题很快到了尾声，阮在一首Bosanova风的音乐里晃了会儿身子。开始还因互相见面而尴尬，多谢了酒精的帮助，这会儿就算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也渐渐觉得舒适了起来。
　　那首歌结束后，阮看了眼手机。那刺眼的22字样，让她不得不站起来告别。明天还有预约，今天得早些回去休息。
　　“我送你回去吧。”
　　阮答应了，然后和他一起站在路边等酒吧里帮忙呼叫的代驾过来开车。
　　初秋的夜晚应该有些凉意才是，可和室内的空调一比，室外竟显得有些温热了。想吹风醒醒酒的阮，脑袋反而变得有些晕沉。
　　店里富有韵律的爵士乐依然在传来，身边那个人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身体变得有些控制不住，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了那个怀抱之中。
　　看着阮迷离的眼神，耽云也有些按捺不住，低下头去亲了她一口。
　　阮一度被惊醒，又一度沉沦。那个人的温柔让自己觉得愈加可怕，直到一阵清风吹醒了自己，她才用力挣脱开了那个怀抱。
　　“阮，我……”
　　“啊~对不起~我好像醉了。”
　　“阮，我喜欢……”
　　“别说了，我要回家了，回家了。”
　　“司机来了。”
　　“不了不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我可以的。”
　　阮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拼命地跑进了地铁站里。耽云追了几步，可她很快就消失了踪影，没有办法的他只好回去找司机。

　　第二天早上，阮从睡梦中醒来。她看了眼时间，马上从床上蹦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还在床上翻了个跟头掉到了地上。脑袋传来宿醉的胀痛，让她没法好好思考，只是放空的思绪里，有一个身影不停地在她眼前飘荡。
　　顾不得全身的疼痛了，她连忙先打了个电话给小朴。
　　“原本排在今天咨询的小智和小楼今天都调整到其他时间了。没什么事，你就在家休息一天吧。”
　　那就好，阮大大地松了口气。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扶脑袋后去厨房冲了杯茶。用遥控器后打开电视后，是一个健康养生节目。
　　【我们请到了骨科方面的专家，王耽云教授参加我们的节目。王教授您好。】
　　机位移到了那位嘉宾的脸上，刚刚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的虚影竟变成了具象。她还是不确定所见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就连忙害怕地转到了别的频道。晨间的节目除了新闻就是一些保健节目，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她又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了一本医学杂志，翻了几页后发现竟然又是那个男人。自己没事为什么会买这种医学杂志然后又随手乱放？哦，好像本来就是自己专门为了这个男人而买的。
　　就在她变得越来越困扰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因为是刚租的新屋，好像也没什么人知道她搬到这里呢。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使出力气站起身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自己真的是已经醒了吗？还是依旧存留在噩梦之中？为什么要一直带着那样的情绪，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这样的剧情。
　　“我听说你因为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还好吗？”耽云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阮摇了摇头，转身重新坐在沙发上。
　　耽云把打包来的粥放到阮面前，然后说：“先把粥喝了吧。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昨天喝得有点多了，今天脑袋疼。”
　　可耽云一把拉过了她的手，给她诊了会儿脉。脉象没什么异常，他又伸手要用手背去测体温。她像是身体本能一般打开了耽云的手，回过神来后只好说：“你不是美国的骨科专家吗？还搞中医那套吗？”
　　“检查下比较好。”
　　“不用紧张，真的只是宿醉而已，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阮转身要去喝粥，那粥的量她一个女人怎么吃得了？不过为了不尴尬，她还是拿起了勺子。
　　“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下午预约了一个手术，那时候过去就可以了。”
　　“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她才刚租下这间公寓不久，没什么人知道她搬家的事。
　　“其实……我去工作室找你过了，工作室的助理告诉我的。”
　　唉~小朴那家伙，和这大叔也不熟，怎么就把这种信息告诉陌生人了呢？
　　“那个……阮……”耽云犹豫着还有话要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不要跟我说，与我无关。阮心里喊出的这句话却被理智给阻止了。她什么都没说，任由他继续。
　　“其实，我和Juicy已经离婚了。虽然是以学术交流的身份回国的。可我已经把美国那边的事都整理好了，如果国内有机会，我想永远留在这里。”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和我说？”
　　“就是……昨天晚上我发现……”
　　“到此为止！我不想听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吼到，“这些事情都是你的人生，关我什么事？我们两个人的人生已经在那天你上飞机时就不再有交点了。你能明白我说什么吧？”
　　耽云没有回答，他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呢？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再睡会儿。你能离开了吗？求求你早点回去吧。”
　　不给耽云说话的机会，她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她留在门口静静听，听到电子锁合上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才松了口气。
　　可是，事情不是应该发展成这样的吗？事情不应该发展成这样才对吧？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就这么变成了两情相悦的情节，才让人觉得可怕。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一定是这样。

　　“啊哦~陈老师~早上好。这些早餐都是你做的吗？陈老师真是心灵手巧。哦~这煎饺好好吃，跟那边巷子里卖点心的那个摊上做的味道一样。”
　　海滔房间的两个孩子终于醒了，刚洗漱完，耳边就是李清叽叽喳喳的碎念声。
　　小义看了他一眼说：“就是巷子那家买的。”
　　“哦~我就说这么好吃。陈老师就是识货，会找到这么好吃的店。”
　　这孩子不一般呢？这嘴巴比昨晚甜了不少不说，是不是甜到有点腻了？
　　“海滔，你家不愧是有钱人家呢。早饭都吃这么丰盛的吗？”
　　海滔没有回答，小义替他答道：“不是，是李少爷来府上所以老爷特地准备的。”
　　“嘿嘿~还李少爷呢，陈老师你演技真好，你要是去演戏肯定会红的。”
　　“可惜年纪太大了，都陈老太了。要是真的十八岁我还会不去当演员吗？”
　　“哎呦，陈老师不是一直十八岁吗？”
　　“哪有~明明就是某些人嘴里的陈老太婆。”
　　“陈老师，别泄气。年纪这种事重要的是心态，只有陈老师心态保持年轻，才有永远保持十八岁啊。”
　　“本来心态还好好的，可昨晚一晚上就崩了。”
　　这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孩子计较？海滔一口喝完了豆浆，冷冷地说了句：“够了。”
　　杯子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把小义吓得不轻，他只好真的乖乖地闭了嘴。
　　“我爸呢？”
　　“听他说好像给谁补习去了。”小义答到，“对了，你们今天不是有合唱队练习吗？时间不早了吧。”
　　李清拿起手机来看了眼时间，连忙从椅子上蹦跶起来说：“我C，都这个点了。陈老师你怎么不早点说？海滔，快走吧。”
　　“慢慢来，反正学校就在小区门口。”小义也正好吃饱，于是说，“我送你们去吧，帮你们和孙老师说说，孙老师不会骂你们的。”

　　那俩孩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自己的话，总之看起来像是不在意自己似的，顾自己跑在前面抢电梯下楼，自己倒变得有点像他们的跟屁虫。
　　不过，他的作用的确是不大，孙老师并没有说什么，直接让他们进了组。
　　后天就有比赛，现在可是练习冲刺的时候。郁老师在上面辅导着孩子们，孙老师今天是带队的角色。所以就在音乐教室后面和小义站在了一起。
　　那歌唱到第三遍的时候，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等在前门口静静地听着孩子们演唱。
　　“那是谁？”这么年轻不像是学生家长，更主要的是这清爽阳光的模样正对小义的胃口。
　　“张老师，不是去年就从丰潭中学调过来了吗？”
　　可能不是和自己一个年级组的，陈义对自己不熟悉的人并没有多关心。不过，这颜值应该不会到现在才注意到学校里有这么一号人啊。
　　“到底是恋爱了，张老师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穿的衣服也鲜艳了，人也干净了，看起来年轻了十岁都不止吧？”
　　经孙老师这么一说，陈义好像有点印象了。这家伙以前头发老长，胡子邋遢的，小义还以为他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呢。因为不是感兴趣的类型，所以才会不关心的啊。不过可惜，注意到了人家也已经不是单身了。
　　“他不是也教科学的吗？到合唱队来干嘛？”
　　“你还不知道吗？他和郁老师正交往呢。”
　　啊~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趣，听到这后就真的没了。
　　怕影响到孩子们练习，张晓楠老师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教室最后。
　　“不好意思，也不知道陈老师喜欢不喜欢这个品种。”
　　张老师把手里的奶茶分给他们，很显然小义原本没被计算在内，这杯是张老师为自己买的。小义和他推脱了一阵子，还是经不住他的热情接了过来。正好这时，一段合唱结束了， 郁老师让大家休息下，张老师也为孩子们买了零食饮料，就正好分发给的大家。
　　不仅长得好看，还大方对孩子也好温柔。以前的自己真是被那洋鬼d子蒙了眼，怎么就没发现身边还有这么好的男孩子呢？现在发现了就晚了。
　　“喂~你干嘛一直盯着别人看啊？”孙老师的话让自己回过了神。
　　“什么？我只是看我们班的孩子。”
　　“不要打人家主意，人家是已经有女朋友的直男。别去祸害人家！”
　　“瞎说什么呢？我是狐狸精吗？想勾引谁就勾引谁。”
　　“你心里有数就好。”
　　心里有数就好，他的心里当然有数，他只是多看他几眼而已。今天为什么要下雨呢？昏暗的天气里，偏偏他像是闪着光一样，把这阴雨的气氛都要驱散了。
　　他只是多看他几眼而已。
　　他都已经是四十岁的陈老太了，他该知道自己的分寸。所以说，在如此昏暗的天气里，这人为什么要像太阳那样绽放着光芒？让人都不舍得转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