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微笑右眼泪》樱落·忧燃

11、第十一章

　　微风和煦浅春阳光娇媚，被太阳公公从被窝唤起来的苏曼，脑子正处于程序启动状态，呆呆的爬起来愣坐在床上，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透过遮在眼前的指缝看向窗外。阳光就仿佛一层闪着金光的绒絮铺撒在各个角落，一切看着有些懒散又透着舒适。苏曼光着脚踏在楠木地板上，走到窗前顺手推开窗户。聆听叽叽喳喳的鸟叫，听它们宣告着清晨的来临，也宣告它们的勤劳。
　　“啊~~~~~空气真好。”深深的吸了口气，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乡间，也是这百年之前没有污染的缘故吧，空气里透着一股泥土特有的清香，青草特有的香甜气息。
　　“小姐，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快去床上去，地上凉。”春喜端着一盆清水进来，正看见光着脚踩在地上翘着屁股伏在窗台上的苏曼。
　　“空气好嘛！春喜你这样子好像管事赵婶子。”苏曼坐在床边，晃着两只垂在床边的脚，笑着说道。这宅子里最凶的就数管家赵婶子，宅子里没有人不听她的话。每次见到自己进了厨房就是这副表情连忙哄自己走，说是油烟熏不得自己。
　　“管我像谁，只要小姐你不生病啊，我像谁都没关系。”春喜根本不吃这一套，放下盆子，拧好了一条毛巾递过去。
　　人的性格还真是需要相处才知道，别看春喜平时由着苏曼惟命是从的，可是谁都有原则，就好比说眼下，牵扯到苏曼健康这件事情，在春喜这里是四个字奉上——没得商量。
　　接过温热的毛巾擦过脸，看着窗外的阳光，苏曼总觉得这样美好的一天又要荒废在这栋宅子里，真是遗憾。
　　“春喜，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自从上一次宴会过后已经是一个月有余了，这一个月宅子里一下子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平静，因为经过了那一番喧闹，似乎连这栋宅子都不适应寂寞了。
　　“好，等会我把这里收拾好了，就陪小姐去后院。”
　　这段时间春喜知道小姐闲来无事最喜欢去后院坐坐，偶尔盯着那片池塘发发呆偶尔喂喂鱼。
　　“我不是说去后院，我们去趟城里吧！”苏曼瞪大眼睛咬着嘴唇，看着仿佛被自己这句话吓到的春喜，弯着眼睛堆上了谄媚的笑脸。
　　“这不行，我可做不了这个主，这里虽然离城里不远，可是小姐不能说去就去的。”春喜赶紧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仿佛要把苏曼这个邪恶的念头甩出去一般，赶紧忙起手里的活，不搭理一旁贼心不死的苏曼。
　　“哎呀！去嘛！我们让司机王叔送我们去，有王叔在不会有事情的。”苏曼赖皮的趴在被子上不肯起来，也不让春喜走开，抓着春喜的手撒娇道。
　　“小姐，这回说什么我可不能由着你，现在这世道乱着呢！你一个姑娘家，加上我一个什么事也不顶的丫头，还有王书那一大把年纪的人。要是我们私下和你出了去，再遇上个什么好歹，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春喜这回是铁了心，不准备给苏曼任何回应，掰开苏曼的手，端着水盆走出房去。
　　哎！苏曼叹了口气，整个人大字型的趴在床上，看着窗外。这么好的阳光，这么蓝的天，又要把美好时光荒废在这里？自从来了这里，少说也有三个月了，除了前一段时间总是昏昏沉沉的，貌似有脑震荡的嫌疑导致行动不便，接着就是适应这里的生活方式和一些琐碎的事情，再接下来就前不久刚结束的宴会，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接触外面的世界。这下子彻底闲下来简直让苏曼浑身的骨头都要僵掉了。虽然说在现代生活里，苏曼的性格是宅的住的性子，可那好歹还是有电脑,电视,杂志,小说psp之类的东西左右护法，这才加持得住。这会除了书房里那些书就是书房里那些书，最能娱乐的竟然是听厨房里那些妈妈们八卦左邻右舍，苏曼觉得再这么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一定会疯的。
　　“春喜……春喜……”苏曼实在是不能坚持下去了，把那点郁闷都化成力气大喊春喜。
　　“怎么了小姐？”春喜听声赶紧跑过来，看着苏曼继续大字型的趴在被子上耍赖的样子。
　　“给老爷打电话，告诉他我要进城，去上海。”
　　既然偷着出去不成，就光明正大的走，自己也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是散散心而已，难道苏老爷还能找个理由拦着自己不成？
　　这会春喜知道小姐是铁了心的要出去，既然要经过老爷批准，自己就没什么可拦着的了。

　　“父亲，我最近好的差不多了，实在是有些闷得慌，想去上海瞧瞧，这么久也没有去过，总是闷在家里。”苏曼尽量把自己说的可怜点，同情这牌在苏老爷这里是屡试不爽。
　　“恩！我会小心的，我让王叔还有春喜跟着我。”
　　“什么？去找他？父亲，我只是去瞧瞧就回来，他也有他要忙的事情犯不着惊动他吧！”
　　苏老爷批准倒是批准了，除了嘱咐些注意安全，让下人跟着之类的话之外，竟然让自己去找赖名川，说是苏曼对上海生疏王叔也不是常去，让赖名川带自己逛逛他比较放心之类的。
　　“好吧！我知道了，去了我就让王叔把我送过去，你放心吧！谢谢父亲。”
　　挂掉电话苏曼心想，出了门找不找他就是她说了算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春喜，去找两套看起来极平常的衣服，咱们换上。”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苏曼哪里还记得要去找赖名川的事情，心里早就因为要去那个花花世界而兴奋的不能自已了。
　　“小姐这身衣服不是挺好的么？”春喜看着苏曼不解。
　　“不是你说的现在外面世道乱着呢么？既然乱我们更不能大摇大摆的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出门了。去，找些家里你们平时穿的衣服来。”
　　春喜也不知道在哪里翻出来的两件粗布做的旗袍，藏青蓝的素色，虽然旧但是洗的很干净。辫上两条素净的辫子，不加任何头饰。挑了双合脚的黑色缎子绣花鞋，拎上平时厨房妈妈出门时拎着的花布兜子，临出门苏曼还不忘瞧瞧镜子，哈哈！完美，这装扮太完美了，绝对的乡间村姑一名，就这样苏曼掩饰不住心中的期待与兴奋，拖着春喜出了门。

　　“王叔，我们要多久可以到上海啊？”
　　开始出门时，苏曼对车窗外的什么都好奇，偶尔戴着草帽耕作的农民，连成片的稻田都让苏曼觉得陶醉，不禁想起那首《稻花香》轻声哼唱起来，受苏曼的好心情感染，王叔和春喜也都笑呵呵的一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可是一路望不尽的黄土路摇摇晃晃，时间久了刚出门的新鲜劲也都没有了，而且苏曼被这路颠的五脏六腑都要飞出来了似的。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快得很，小姐要是累了就先眯会。”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半个时辰不就是还有一个小时？这也称得上快？这还好是有汽车，要是步行或者坐个什么路上见的马车牛车之类的，要走到哪个年头去啊？看了太久单一的风景，即使再美也会疲倦，不知不觉苏曼和春喜都有些困倦乏意，可是即使再疲困，苏曼向来没有乘车睡觉的习惯，更何况是在这里，一切都充满着自己不能预料的状况，心里更是踏实不下来。何况这样的路况根本不给人任何入睡的机会，春喜已经困的是东倒西歪了，苏曼扶过春喜无处依靠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王叔透过后视镜看了苏曼一眼，微笑着。
　　小姐这一病，虽说忘了之前的事了，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常笑不说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亲近了好多，虽然以前也是对他们这些人客客气气的，可怎么就没有现在这股子亲近的劲儿。而且以前的笑极少，即使笑也只是那么一会儿，哪像现在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笑是打娘胎就挂在脸上的。

　　车子开着开着就看到前面有人对车子挥手，示意停车。
　　“王叔，是不是有人要我们停车啊？”苏曼看的不大清楚，探过身子仔细又瞧了瞧。
　　“可不是，可是这荒郊野地的，不能停。”王叔本来想踩了油门加速开过去，可何曾想到了近处那人竟然不要命似的，挺身就那么挡在了车子的正前方，这年代的路本来就窄，旁边本来是有可以穿过去的距离的，可是又被另一台停着的车子挡了个严严实实，逼不得已王叔只能踩了刹车。
　　“小姐，你别出声，我下车去看看。”王叔关上了车门，和那个挡车的人交涉了起来。
　　可是说着说着，本来是一个人的，却从旁边的车子上下来了三个剃着光头的人，一副流里流气的嘴脸，虽然在车子里听的不是十分清楚，可隐约也可以听出什么要搭便乘车的意思。
　　王叔本来甩开那几个人就要上车，可还没摸到车门就被扯了回去，眼看着就要和那伙人撕打起来，刚才一个刹车被吓醒了的春喜，这会见了这场面更是不知所措，紧紧的攥着苏曼的袖子。
　　“小姐怎么办啊？王叔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两个也不能下车啊！”这下子春喜慌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怎么就偏偏应了自己刚刚说的那话了呢？
　　“春喜，等会要是不行你就赶紧往回跑，我记得刚才经过一片地，看到有人在耕作，你去搬救兵，听到没有？”苏曼看了看外面再不下车，就真的打起来了。交代了春喜，也不管这孩子反应过来没有，就拧开了车门下了车。
　　“住手，你们光天化日之下的，对一个年纪比你们长得人这样无礼，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本来苏曼是想说英雄好汉的，得，看着这几位那长相，不用猜脸上都写着流氓两个字了。
　　还没等王叔叫上小姐二字，苏曼就示意的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就是知道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些什么。
　　“呦！小姑娘，口气挺冲，人家是英雄救美，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我这演的是……我这演的是尊老爱幼。”苏曼一个着急嘴巴也没的把门，就顶了回去。
　　“哈哈哈哈！尊老爱幼？这词新鲜，今天是头一回听。咱们哥几个看，就你数这里嫩的了，想让咱们尊老也成，要不让哥哥们疼疼你？先爱幼了吧！”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瘦猴子，说罢一阵□□，其他人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嚣张的配合他□□起来。
　　“行了，你们几个给我滚边上去。”
　　苏曼本就已经心里没底了，硬装了底气足的样子，让他们笑的腿脚都在抖，手心里早就渗出了一层汗紧紧的抓住旗袍，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这一声吼，让苏曼更是一个激灵，还好后面是车子抵住了她的背，让她不至于因为站不稳而跌倒。
　　“七爷。”一伙人看着从那台车子上下来的人，低下了头。
　　“让你们和人家商量个事，你们倒是开始调戏人家姑娘，那边大哥还等着我们回去，你们这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耽误了货进港我看回头你们几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没有又是打又是骂的，可这人似乎很有威严，几句话就把那几个人吓得噤若寒蝉的立在一边了。
　　“滚一边去。”那人声调不高，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从那几个人围着的圈子里走了出来，苏曼这才瞧清了那人的长相。
　　其实只是个个子不算很高的白净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倒没有那些流氓身上的流气，可倒吊的眉毛这会因为有些怒气被牵着的皱到了一起，眉头中间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子，细长的眼睛眯缝着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更猜不出他的心思，这多少让苏曼没了底。没有赖名川那么挺得鼻梁，可也算不上难看，两片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缝。那人虽然不算是个光头，可是头上也仅仅的泛着薄薄的一层青碴，像是从号子里刚放出来似的，服帖的西服里衬着干净洁白的高翻领的衬衫，袖口的袖扣虽然看不清材质，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皮鞋被蹭的一尘不染翻着油亮黑色的光，裤线也直垂而下直至脚面的没有任何褶皱，看上去有些不协调的打扮却又说不上那里别扭，不过要不是个流氓倒还算得上一个有些雅痞气质的人。
　　苏曼正打量的光景，那人便已经走到了苏曼面前。
　　“小姐不好意思，我手下的人管教不力没什么文化，吓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实际上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车子坏在路上了，那边还有些急事等着处理，想搭你们的便车，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不知道可不可以帮帮忙。”
　　苏曼看了看他，要么说不怕流氓很强大就怕流氓有文化，这搭便车的话换做他说还真就不一样，虽不说是咬文嚼字的，可是基本上让人没什么可挑刺的地方，听着顺耳的许多。
　　再说眼下人家人多势众，自己这边王叔抵不过他们不说，连要去搬救兵的春喜都被堵得跑都没跑掉。
　　“眼下，就您看看这局面，我有拒绝的资本么？”苏曼边说，眼睛却死死瞪了那头堵着春喜的油头胖子。
　　“三子，你放老实点，别动人家小姑娘。”那人顺着苏曼的眼神看去，喝住那动手动脚的胖子。
　　“小姐对不住了，实在是有急事拖不得，而且在这荒郊野外的等了好一会也没车子经过，不然不会这么冒失的堵了小姐的车。”那人尽管看起来着急，可却压着心中的火气和不耐，耐着性子向苏曼解释。
　　“你去哪里？我们并不确定顺路。”苏曼还存着最后一丝可以拒绝的希望。
　　“上海，码头。而且只有这条路去上海。”那人仿佛看穿了苏曼的心思，这一句话让苏曼根本再也找不到推脱的借口。
　　“上车吧！不过只有你。”苏曼环视了那群剩下的那些喽喽。
　　“你们都给我等在这，回头我让车子接你们回去，给我在这里安生点，不要惹是生非。”那些人又是低头又是哈腰，连忙点头称是。
　　说罢等苏曼上了车，那人也就跟着上了车。
　　苏曼拉过一旁的春喜交代着：
　　“一会别说话，小心说错了什么。”

　　待大家坐稳了王叔就启动了车子，眼看着车子里那群人越来越远。
　　“刚才真是让各位受惊了，不好意思，还请多包涵。”
　　苏曼潜意识里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车子里因为有了一个陌生人，顿时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苏曼还在想，这剩下的一个小时要怎么过的时候，就听那人和王叔在前面唠开了。
　　说什么车子怎么坏的之类的，又问了王叔他们的车子是不是Nash40.
　　哦！原来这总是在电视里晃来晃去出现的老爷车，叫Nash40啊！过去哪会像现代，又是奔驰又是宝马的，那么多的车款。现在一年能出好几种新款，让买家都挑花了眼，性能几乎相似就拼的外形。这个年代反过来复过去的就是这么几种款型的黑色老爷车，还不是说买得起就买了的。
　　男人和男人本就好沟通些，加上这人极其的会察言观色寻找话题，说着说着气氛倒也没那么尴尬了，从车子谈到了现在的局势，也不觉让苏曼听的出了神，本就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这段时间也没人和自己说过这些，听他和王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竟然也让苏曼了解了个大概。
　　现在竟然是民国时段中的军阀混战时期，去年直系和皖系刚刚打了个不可开交，今年南方这边的局势也受到影响紧张起来，不安于现状的各系军阀又开始暗地里把自己眼前的小算盘打的叫一个嘎嘎响，群龙无首的年代，各家都忙着抢占地盘。要这么说上来的话这会应该还没有国民党什么事？这闹得，苏曼有些无奈，自己怎么就来了这么个乌烟瘴气一团糟的时代啊！
　　经济方面这个年头就已经有股票这东西了？苏曼真是慨叹上海的经济发展，果然21世纪的国际大都市，这会经济已经有了现代运作模式的那种雏形了，如何在现代不依然是在世界的经济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的经济大都会呢？
　　这话来话去的，虽然王叔也忌惮这年轻人，但也没有起初那么的尴尬了。
　　“小姐这是去上海做什么的？”
　　“哦！我么？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就是人家请的老师。”
　　“哦！多谢小姐今天帮忙了。”
　　“不客气。”
　　那人空闲下来，回头和苏曼搭了个茬。没等王叔说话苏曼就扯了个谎搪塞了他，要知道这出门在外留个心眼总是好的，小时候就被把妈妈教说不能和陌生人挖心掏肝的说事情，现代社会那么险恶尚且如此何况是这里呢？眼下又是和跟这么个人对话，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面之缘而已，怎么能一五一十的据实以告呢？
　　一个小时的路程，大家各怀心思，扯着没有意义的话题算是打发时间，苏曼只是他说什么自己应什么，偶尔撒个小谎。
　　“行了，师傅前面让我下去就行，多谢各位，有缘再见。”
　　“举手之劳。”苏曼点点头示意王叔停车。
　　待那人下车苏曼才松了口气，有缘再见？这样的缘分这辈子都别再有了。

　　下了车那人却并没有急着走，远远地看着苏曼的车子离开，记住了车牌。这才转身疾步走进一个胡同。

　　“小姐还是你机灵，不然咱么可就困在那几个人手上了。”王叔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我这哪里是机灵啊，我是吓得一激灵还差不多呢！咱们这老弱妇孺的，总不能鸡蛋碰石头啊！要不是我拉着你们出来，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情，不过总算没出大乱子，不然我罪过可大了。”总算是平安到了上海了，看看那人早也看不见身影了，苏曼这才回过头好好的打量着这个史册中辉煌至今的花花世界，可是心里总是似乎有个疙瘩，不算大却也不算小，让苏曼的心情没有来时那么的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