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影伤》秦芹

6、那些无奈

　　对于墨晓楠的暴喜暴忧，肖贝只能用“难以忍受”来形容，她有点担心，因为墨晓楠这次不是普通地忧。上课迟到，自习早退，忘东忘西，不然就是对着窗外面发呆。肖贝每次问她，是不是有事？她就是不说。老同学一起出去时，也是勉勉强强跟在背后。
　　烈阳下的网球场，“啪”的一下，球拍和球被一起甩出去。几公尺外，有人大喊，“晓楠，你没事吧？”
　　肖贝忙过去，扶起墨晓楠，膝盖已经破了，流了不少血，她回头冲对面的人喊去，“没事，我扶她去医务室 ，你们接着打。”
　　上了点碘酒，肖贝取了棉花团，压在伤口上。陡然一滴热意在手背上散开，她以为墨晓楠是因为伤口痛，“没关系的，我技术好，不会留疤。”
　　墨晓楠却越哭越凶，肖贝只当是她心情不好，低声安慰，“拜托，你再哭，我就要走了。”
　　…….
　　“晓楠，晓楠……”
　　“我,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吧。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外面拿东西。”

　　好朋友，有时候能做的很有限，只是在你伤心难过时，给你一个自由流泪的空间。

　　***********************************************
　　墨晓楠真的从此消失。严颖松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话杀伤力竟然这么大。晚上没有补习的严颖松，一个人走回家，公车正好停下，他抬头就见那抹身影，下车，不稳固地晃动前行。他不由自主地放慢步伐，就是不愿意抄上前去，让她看见自己。第一次那样吼女生，严颖松并不后悔，墨晓楠多少要负点责任，虽然她不是有心，但却是根源，一个……无辜的肇事者。

　　墨晓楠的眼睛还是红的，泪水干后，不由得发涩。人行道那头的人，不急不缓地过来，出现。久违的面容，熟悉的淡漠，随空气流动，一下子令她手足无措，她努力想走快，奈何脚受了伤，反而狠狈地摔到地上。

　　她最近躲得很凶，很难逮到机会见面。虽然不是必须，但他还是觉得有必要见上一面。

　　*******************************

　　他承认自己不讨厌画笔在手中的感觉，一方面是不讨厌，一方面是为了消遣时间。这个世上，其实，无所谓习惯，他是个自制力强的人，开始某件事，结束某件事，不过是瞬间的决定。
　　缺席考试，家人的反对是可以预见的反应。因为长期以来，某种误解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深到令他连解释的意愿也没有。
　　几天后，他被叫进书房。昏暗的房间里，有张阴晴不定的脸，“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孩子，所以，才从不干涉你。”
　　严琛自认为是个好父亲，大半生的心血都投注在了儿子身上，“颖杉，缺席的事就算了。学画的事是你说停就能停的吗？且不谈几个教授，单单是时间就不知花了多少？这种时候，你在耍什么任性？”
　　“我有资格吗？”他从来就没有资格。算了，何必再提？稍后，严颖杉淡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他很倔强。严琛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我只希望，你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
　　严颖杉讨厌听到这样的话，即便他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我可以走了吗？”
　　淡漠而疏离，即便是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久久之后，严琛松口，“好。如果这是你要的。学校那边我会安排，美院那边的教授还在等我的话，保送的事，以后我不会再提。”
　　一直到严颖杉离开，严琛才摘掉眼镜，闭目往后仰躺在皮椅上。他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像他。一样骄傲，一样冷静。这些年来，他耗费太多精力在那一边，却完全忽略了这一边。只是，来时已无退路。
　　岁月刻画的痕迹在他脸上，又有些许加深，他希望，颖杉不要学医，不要像他一样，自以为是。

　　******************************

　　事情的发展在他的意料中，却因为中途的某个意外，出现脱轨。

　　有一天，他在楼下偶遇墨妈，对方什么都不了解，只晓得女儿害得人家没准时参加考试。不是她护着自己的女儿，只是大人说的话，多少能减轻一点伤害，“颖杉啊，晓楠也不是故意的。颖松和她说了以后，她用功了不少。以后不会再耽误你时间了。”

　　以后不会？严颖杉不禁意中皱了下眉，有了墨妈的话，再联系近来严颖松的种种举动，也就不难察出端倪。。
　　关了电脑之后，严颖松恰恰提起墨晓楠，“昨天我见到她了。”
　　“谁？”
　　“墨晓楠。”
　　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顿。
　　“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大概是那天我的话太狠。”他希望哥哥无论何时都是一帆风顺。
　　良久，严颖杉才静静回了一句，“如果我说，那是我想要的呢？”
　　什么叫那是我要的？严颖松惊异于见到这样的哥哥。

　　*************************************
　　“所以，是你自己决定不要去的？”墨晓楠被事实彻底震慑住了。她没有闯祸。那她这段时间又是为了什么折磨自己？
　　严颖杉扶起还跌坐在地上的墨晓楠。动作可以称得上温柔。
　　一瞬间就有什么从心底涌上来，一直在她的心口处冒着喜悦的泡泡。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其实只是想缓和一下自己不受控制的心情。
　　“不去美院，以后你想做什么？”这一下，心情反而更加激动，墨晓楠脑子里顿时产生无数遐想。
　　“数学教授。”站在讲台上一定很威风，颖杉的话，一定是全校女老师肖想的类型。
　　“…….”
　　“不然模特…..”他长得很高，身材也很好，穿什么都很好看。
　　“……”
　　他再不说些什么，墨晓楠一定不会停止胡思乱想。“……医生。”
　　“医生？”
　　那是第一次，她觉得颖杉离她很近，因为在这么早的现在，她已经被告知了他决定的将来。
　　后来严颖杉总结，墨晓楠大概是他人生最大的意外，似乎是为了惩罚他的每个不经意，不容许他的人生出现一处模糊的阴影。

　　很久以前，我曾期望，有人会在我迷茫的人生中出现。没想你悄然而来，却彻底左右了我的人生。

　　*********************************

　　那一幕完完全全地被收进严颖松的记记里，后来回想，内心依旧震撼无比。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走上去，站在严颖杉旁边，提前对墨晓楠说出那句话，“没错。是我的误解，我道歉。”而他却是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望着这一切在他眼前发生。严颖杉是那种说了就一定会去做的人。严颖松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将来打算当医生。那样沉重的梦想，居然轻易地和墨晓楠分享了。

　　隔天墨晓楠就出现在严家，很好。已经明目张胆到敢登堂入室了。其实，墨晓楠只是帮妈妈送东西过来。好吧，是她自告奋勇，顺便碰碰运气看看颖杉在不在家。严妈一见久不露面的墨晓楠就格外热情，一边准备茶水，一边把房间里的严颖松拎出来，叫他招呼客人。
　　“有电话。我接一下，你们就在客厅坐着。”
　　招呼？他当然会好好地“招呼”她。
　　他一副洞悉一切的样子已经完全引起墨晓楠的警戒。
　　“你有秘密。”
　　“我没有！”她马上否认。
　　严颖松慢吞吞地说，“那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
　　严颖松走近她，在她旁边，气急败坏地说，“不紧张为什么抓着我的书不放？墨晓楠，你完蛋了。你喜欢上了我哥。我告诉你，想追我哥，门都没有！”
　　喜欢？她喜欢严颖杉？墨晓楠完全愣住了，以至于几乎忽略了后半句的内容，她的脸色由青转白再到红，脸像火一样烫，心事一被说中，墨晓楠直觉转身就想跑，但开了门，走了几步后，又倒退回来，怪了，她又不是贼，为什么要跑？回头，她对严颖松说，“谁，谁说没门，门这不是开着吗。”
　　接完电话的严妈来到客厅，“哎呀，晓楠，你这就走了吗？”
　　“是……是啊。我先走了。明天八百米测试，我要早点休息。”
　　严妈被搞糊涂了，休息？这孩子迷糊了吧。现在还是傍晚呀……

　　当时他是什么表情呢？严颖松常常回味，是生气，其实更多的是不解，那个迟钝的女人恐怕只凭直觉在做事。偏偏就有人，直觉感的准备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这一，或许连墨晓楠也无法估计。
　　当时他应该感激墨晓楠的，人生如果可以预见，那时候，他绝对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毫不犹豫地转身，不让自己看到那一幕。即便是看见，也会装作毫不知情，让这一段插曲完整地只属于他们。因为这两人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少之又少，却又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