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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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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来势汹汹,走时却风平浪静。拾掇好自己的心情重新上工的时候,我做好了耳根子被戳到红的打算。万幸平时就没有走得太近的人,也就没有对比下的疏离。
我很小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别人眼里十分古怪的女孩子,遗憾的是,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有和她建立一种可以称之为“好朋友”的关系。但是她送了我一个直到现在都不能抛弃的礼物——一句话。她微微对我一笑,说:江溶,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愿意做你的好朋友。因为越亲近的人越容易分开。
我不知道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以讲出这么透着人世炎凉的话。只记得那个时候尚不能理解的我,果然没有再和她亲近。我在意的是感情的双向付出,这一点原则倒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愈渐长大,我反而愈加能理解距离的安全性。如果今日如胶似漆明日就可能擦肩而过,那我宁愿始终都只是迎面颔首。
今日我和以往一样,与碰个照面的同事微微颔首,不过得到的回应似乎更加热情一点。
“江溶,听说你病了,那么快上班了?”关心的。
“江溶,这种八卦别放在心上,媒体瞎报道,看过就拉倒,不会有人惦记着的。”宽慰的。
“醉卧酒席君莫笑,古来公关几人回!江溶,你在我们这窝着太委屈了,PR人才啊!”打趣的。
自进了这里,我每天都缩在自己那张阳光照不到的写字台上阴冷惯了,今日竟第一次生出了些暖意。其实对他们而言,我只是个某天突然空降、平时来去独行,被老板莫名关照又和老板传出绯闻的问题同事而已。这样的前提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要别人对我好。
我僵了几秒,把嘴角的弧度拉得比平时开一些。谢谢你们,目前只有这样了。
“江溶你这绯闻闹得还真不值,简直是为老板作嫁衣裳,不过也算是为民除怨了。”有个女孩子放低了声音凑过来说,但音量又明显能让别人听得到。果然周围都响起起了被抑制住的笑声。
我更加一头雾水,而且对此刻的气氛十分陌生。平时很少有人这么公开地议论陆霖,涉及的还是工作以外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
周围人看我显然没有融入他们的兴奋中,也感到奇怪。“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我还以为当事人会跟进呢,不过其实你也是局外人啦。”
报纸,又是报纸。跟进,还有什么能挖的?吴凭,你就是这么弥补错失的?我接过同事递过来的报纸,甚至有点期待。
依然是那个版面。为了渲染绯闻,版面上经常能看见一些粉色生香的照片,排版也有种烘托气氛的热闹。可只要是这版的读者,今日初初一瞥就能品出大不同来。排版不那么拥挤紧致,使得页面散发出舒缓松软的气息。颜色没有往常金光红粉的刺眼夺目,原来彩版也可以做到淡雅低调。内容少了一些拼凑的背景链接,划分得干净整齐。照片只有一张,而且没有偷拍的暗昧迷离。
占最大篇幅的是一篇专访,乍一看还以为改版成了《朝花》一类的文化版面。专访名古韵盎然,叫《天上人间梦里——从“楼台”到“舞台”》。题干上方一行小字一针见血:著名音乐制作人畅谈音乐舞台剧。那张本版唯一的照片正是我的老板陆霖。
照片背景依然是他的樱桃木色办公室,他两腿交叠侧身坐在沙发上,腿上放了一本深蓝色仿古装帧的小册子,一只手轻摁在翻开的泛黄纸页上,另一只手夹了支烟,眼神望着烟圈漂浮的方向。未修剪掉的刘海遮住了对着镜头的左眼,猜不透神情,只能看到他沉默的高挺鼻梁和欲说还休的双唇。
别人也许不会留意,而我分明看到了那本小册子正是被我摔折了一页的晏几道的《小山词》。甚至照片上翻开的那一页上,我还看到了一道淡黑的印痕。我抓着报纸的手握得比先前紧了一些,拿到更近处速速地往专访内容里搜索。
晨报:陆先生您是这台音乐舞台剧的监制,能谈谈其中的创作精神吗?
陆霖:近几年风靡的音乐剧要么来自国外的剧团,要么来自国外作家执笔的剧本。我们自己原创的内容很少,而且大多走的是轻松风格。我想其实我们的生活中很多情感,并不是只能通过笑声表达。如果艺术家能够搭建一个很好的舞台,一些严肃但真诚的主题依然能够被大众接受。这些凝重的东西消化起来可能不那么快速,但是更持久的过程会更难忘。
晨报:能具体说一说眼下的主题吗?
陆霖:我现在只能说,这是关于一个宋代词人的情缘往事。我们很期待,将“杨柳楼心月、桃花扇底风”这种楼台古韵搬到现代舞台上的效果。剧本现在仍然在创作阶段,很抱歉不便透露。
晨报:这个主题是您原创的吗?
陆霖:不是。灵感来自我的同事,江溶小姐。现在剧本也由她主创。她是一个很有灵气的作家。
晨报:这位江溶小姐,是不是此前那位比较红的网络作词家?她怎么忽然改变了风格了?
陆霖:人不能被永远贴上一种标签吧。江小姐的灵感或许正来自于她的人生感悟,恰好又和我寻求的创作精神契合。所以即使她此前的创作经验不多,我依然很相信她。除了剧本,音乐剧的歌词创作也会由她执笔。我可能会说的有点自大,但这就是作为监制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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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很温和友好,而陆霖答得更是滴水不漏。似乎这台剧与前日靠桃色新闻造势的那台毫无关联一样。可是,人们对桃色的好奇会被陆霖这几句话就消解吗?我抬头看了看周围凑过来的同事,她们还带着一副回味的表情。“看下去啊!精彩的在后面呢!”
晨报:人们现在似乎对这台剧的主创团队也很感兴趣。比如您、主演金小姐以及刚刚谈到的江小姐之间的关系。你们是故意放出这种暧昧消息吸引眼球的吗?
陆霖:如果是这样,就有违我制作这台剧的初衷了,对金小姐的舞台经验以及江小姐的创作精神也是一种侮辱。我十分恳请观众的目光,集中到剧目的本身。
晨报:但是仅仅这样,恐怕没什么说服力。
陆霖:那我就借着媒体宣布一下——我有女朋友。并且,我很爱她。由于情况特殊,我们并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但是我想这一切她都会看在眼里。所以我不会让更多的绯闻伤害她。
编者手记:在《晨报》没有八卦的今天,却有意外的收获。音乐监制陆霖通过“自爆”来堵八卦的枪眼,或许也给了我们一些启示。我们期待这次认真的创作,能够让都市夜归人做一场词曲交织的天上人间梦……
采访到位,重点明确,这篇报道写得很真诚。我瞄了一眼,不出所料,采访人吴凭。这是吴凭驾驭文字和扭转导向的水平。
怪不得这一场闹剧走得如此云淡风轻。以其之道,还治其身,陆霖用如此公开的方式,不仅肯定了我的创作,而且断了我逃避的后路。我暂时来不及想蒋国栋那边他是怎么搞定的,心里反复被他最后那句话萦绕着。
他有女朋友。这个部门所有的人几乎和他朝夕相处,可是平时的闲话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然而陆霖的语气极为真挚,让我极不愿意看作是一场秀。
“啧啧,老板这张照片的腔调真是足啊。多一分则风骚,少一分则闷骚。其他人做出来就是表情做作,略显浮夸,在他这里叫低调的引诱。偏偏最后还自爆了!这不是老板的风格啊!”旁边一个年轻小朋友积压了多日的倾慕终于爆发了,引起众大龄女会心一笑。不得不说,这个小朋友总结得十分精到。
“江溶,老板的女朋友你也没有独家信息吗?”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我身上。
“那个,我们只在工作上聊过两次,其他的我真不了解。”我如实以答。
“但不像是假的啊……老板一直是那种很认真的人,说他风流才子倒是委屈了‘风流’这个词了。”有人这么一说,旁边又开始低笑起来。今天的娱乐版很清爽,但是部门却难得地浸淫在八卦里。
我也随着大伙放松起来。是啊,没有理由不笑一笑,为了他们,为了自己。消息是真是假,于我、于音乐剧都是一个正面的新闻。
只是不管真假,陆霖,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