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轻辞

4、第四章 将伤

　　“青瓷，你说薛远是不是在利用我？”秦筝皱着眉，愁眉苦脸地问。
　　李青瓷停下手中的笔，思考了一下，道：“你想听我说实话吗？”
　　秦筝托着腮，道：“废话，我当然要听实话。假话我自己想想就行了。”
　　“好。”李青瓷收回目光，不知看向何处，“依我看，除了自己和钟少华，薛远从来没有喜欢过谁。像他们那种富家少爷的行为与想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了解的。我们的世界和他们的，根本是不同的。这，是一出生就注定的结局。”
　　“可是薛远一向都对人那么好，从不恃宠而骄，他的行为，又那么优雅，说不定他是富家少爷中的例外呢？”秦筝不死心地分辩。
　　李青瓷摇摇头：“筝，不要抱着侥幸，认为我们能好运地遇到例外。例外如果随随便便就会遇到，那就不叫作例外了。
　　“你如果要那样想，我随你。各人的看法不同。我看薛远，人是不错，温和且仗义，不过，别人很难进入他的内心，除了他真心认定的人。而不巧的是，要他真心认定一个人，是很难很难的事。
　　“其实我是不讨厌他的，因为他这个富家公子在我眼里至少还有一样可取之处，就是他和钟少华的兄弟情谊。这样的情谊，如果在古代，或许可以称为‘刎颈之交’了吧？我很喜欢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也很是羡慕。我，你，还有幽兰，虽然有着近乎金兰姐妹的感情，但是离他们的那种相知相许，还是差了一截。”
　　秦筝抚上她的脸，笑道：“青瓷，从小到大，我还没听过你对哪个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呢！怎么样？你喜欢他吗？或者是钟少华？”
　　李青瓷拂开她的手，道：“去你的，你想到哪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爱情对于我来说，根本是一种浪费。我不喜欢他们，只是有些欣赏。如果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或许还会与他们交朋友。但是……”
　　“停！”秦筝忽然叫道，“我怎么总觉得你对他们有偏见？你不是常说，你宁愿做为知己者死的士，也不愿做为悦己者容的女吗？人不能选择父母，身份地位，在没有选择的条件下，很大程度上决定于父母的情况。难道你所谓的相知，不包括各阶层间的的体谅包容吗？如果友情不能超越背景身份的局限，那还是真正的友情吗？”
　　“好！”薛远第一个鼓掌叫好，接着钟少华也对秦筝点头赞同。
　　“李青瓷，”薛远叫道，“有没有那个胆量与我和少华交朋友？”
　　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李青瓷。李青瓷涨红了脸，道：“你们竟然偷听我们讲话？”
　　钟少华恶意地一笑：“李青瓷同学，偷听你们讲话是我们的不对，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并保证这种情形以后不会再发生。但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它，请回答阿远的问题。”
　　李青瓷扶了扶眼镜，忽然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意：“抱歉，我只交我要交的朋友，不交要我交的朋友。你们要笑话我没胆量就尽管笑话吧，只要不是我朋友，我就不介意。”
　　钟少华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有意思。李青瓷，你记住，你这辈子，是跑不掉了！”

　　秦筝端了饭盘在李青瓷对面坐下。
　　“青瓷，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们？和薛远和钟少华交朋友，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秦筝脸上有着深深的不解和郁郁的神色。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不时地晃动在眉梢眼角，微微地狰狞。
　　李青瓷停下筷子，抬起头来。秦筝恍然觉得在李青瓷脸上出现了一股青气，在她脸上妖异地徘徊。她的心霎时茫然若失起来。
　　“说实话，李青瓷，我也很想知道。”薛远在她身旁坐下，微微苦笑着，“好像从小到大，我还没被人像你一样厌恶过呢……可是，因为是你，却让我没有怨恨的理由。”
　　李青瓷的脸微微红着，心也微微地烫着。薛远是温和的，她从来没有否认过。现在这个温和的人正坐在自己旁边轻声细语地追问自己，即使自己在前不久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与他成为朋友。没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感激薛远，感激他的尊重与重视，于是心里也觉内疚，到了嘴边的话，似乎也说不出来了。
　　她又抓起筷子吃了两口饭，才慢吞吞地道：“我不讨厌你，真的。也请你不要怨恨。那样沉重的枷锁，不适合你这样温暖的人。
　　“我承认秦筝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世上有些事情却很没道理。就像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烟草公司却始终没有倒闭。我拒绝，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因为……一种拒绝的宿命。”她迟疑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真正想说的话。
　　薛远的脸灰败了下去，勉强笑了笑，道：“你我之间，真的是拒绝的宿命吗？”
　　秦筝一惊。薛远的表现，像极了一个失意的人。人会失意，往往是因为人心充满期待。薛远对青瓷有期待吗？如果有，又是怎样的期待？秦筝的心忽然落空了，像掉入无底洞，怎么都到不了实处。
　　李青瓷收拾着饭具，心情也有些惨重：“如果是你心里想的，无论是谁，都只有拒绝的宿命。”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样的难堪？我本以为，至少高中时代，我可以再无风浪地度过，一心只为了高三最后的那场考试。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怨恨，至少我可以装作看不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竟是由他们来引导，让那心殇就像剜心一样地刺痛我？筝是自小到大都和我在一起，虽然她不了解我，但我还是真心当她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还有让我又喜欢又嫉妒的幽兰。现在，筝她会怎么看我呢？我看到了她红晕迅速消失的脸色，甚至有些痛恨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是否该告诉她，爱情对于我来说，始终是一种浪费，这些年，我这样的心意始终不变，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可是，那是一场多么屈辱的痛苦；拼命想要忘记，真的要自己揭开吗？
　　——李青瓷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