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轻辞

5、第五章 释泪

　　一早看到秦筝在家门口等候自己，李青瓷惊异地当场变成了哑巴。秦筝笑着一甩头，道：“走吧！”
　　李青瓷赶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刚到教室安顿好，她马上开口道：“谢谢你，筝。”
　　秦筝依然是明亮的笑脸：“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就像你常说的，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你做事有你的原则和理由，有些理由我甚至不能了解；但即使不能了解，我也不应该扯你后腿。”她的眼里忽然有些忧伤，“青瓷，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你的世界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和我一样，骄傲任性，还有些自私；可是现在，我看到你，心中最强烈的感觉是没来由的一阵悲伤。我不问你曾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是因为你心中有所顾忌，你不会不告诉我的。但是你要相信，只要你问心无愧，只要你觉得快乐，我还是会支持你的。”
　　秦筝眼里的忧伤耀眼地刺痛了李青瓷，她的心，就好像被人在手里使劲地揉着，挤着，不再受自己控制，悲哀，无力，一起汹涌而来。然而，秦筝的话就像是重新注入她身体的血液，在她全身流转，奔腾。
　　你要相信。
　　只要你问心无愧。
　　只要你觉得快乐。
　　我还是会支持你的。
　　我会支持你。
　　李青瓷的眼红红的：“谢谢你，筝，真的谢谢你……”
　　秦筝闻言虎着一张脸：“喂，原来你这么小瞧我呀！毕竟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一点都猜不着你吗？”
　　李青瓷玩着秦筝的眼角，笑道：“既然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猜一下，我现在在想什么？”
　　“喂，你真的要玩我啊？”秦筝笑着与李青瓷打闹。李青瓷恍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候，扎着两个小辫的自己与装扮得像洋娃娃的秦筝的那样纯净快乐的日子。
　　秦筝看到薛远进了教室，脸色黯了黯：“可是青瓷，有时候我还是会恨你。为什么我那么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努力都得不到，而你，人家捧着一颗真心请求你接纳，你却依然弃如敝屣！这么比较下来，我真为薛远不值，也更为我自己不值！”
　　“你不明白，”李青瓷眼里是深深浓浓的颜色，“因为他们算是我比较欣赏的人物，所以我更坚持真心里的平等。他们给我的感觉，至少钟少华给我的感觉，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秦筝听后只能诧异：“你竟然是这样觉得的？”
　　“我知道我是很敏感。这样的敏感，只能说明他们是我真正看重的人，哪怕我一直拒绝承认。”李青瓷苦苦地笑。

　　班主任忽然宣布要把座位作一个调整。李青瓷心下不以为然。然而这所谓的调整，只是把薛远和钟少华调到了她和秦筝的后面。看着正忙着搬东西的薛远和钟少华，李青瓷心里涌起了深深的酸楚和无力感。
　　她很早就开始懂得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与感情，所以看着一脸狡计得逞的钟少华和脸有喜色的薛远，她一如以往地漠然着。只是钟少华却似乎有些沉不住气，才坐稳没多久，就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李青瓷同学，本同学和阿远坐到你后面，以后请多多指教。”
　　秦筝担忧地看着李青瓷，只见她脸上果然出现了一道黑线。却听得她平平静静地说道：“指教不敢当。这么大张旗鼓地动用私权，都是你这种人惯常而且喜欢做的事情么？”
　　薛远尴尬地来来回回看着她和钟少华。他是很有些高兴的，至少李青瓷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可见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可是她说的“你”是钟少华，钟少华是他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并不允许别人如此挑衅，哪怕挑衅的人是他心中喜欢的李青瓷。于是他开口说道：“李同学，请说话不要这么尖刻。”
　　三双眼睛一齐扫向他。钟少华是“还是哥们好”的神色，秦筝的眼色微微复杂，而薛远竟讶异地发现，李青瓷的眼里，竟然有微微的失落与伤感。面对这样的神色，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哈——嗯，我不对。哼！只是我不对而已。”李青瓷气恼地说，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们。
　　周围的人与物，好像一下子淡出了自己的世界。别人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什么心思去关心了；就连平时看着就能集中精力的教科书和参考书，看在眼睛里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薛远的那一句话，在不断传播，回放。
　　李同学，请说话不要这么尖刻。
　　不要这么尖刻。尖刻。
　　这个叫自己李同学的人，前几天还表现得很喜欢自己的样子。才几天而已，这样的说话，难道自己就不伤心吗？自己还算是他喜欢的人吧，对于喜欢的人，难道不应该帮着他说话，挺他到底么？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男性，都会有意无意地伤害别人？是不是世上所有的男性，喜欢一个人都只喜欢一小会儿，甚至只觉得那场喜欢是一场游戏？
　　妈妈。李青瓷在心里轻轻地叫了声。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秦筝一见慌了。“青瓷你别哭啊，你不要伤心啊，他们都不是故意的。”她回过头去，用前所未有的凶恶，向着薛远恶狠狠道：“薛远，快向青瓷道歉，你把她惹哭了。”
　　薛远一阵慌乱，看着李青瓷滴答滴答掉在书本上的泪，只是无助地说着：“对不起。你不要哭啊。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想要你难受的。”
　　李青瓷看着眼前的格子手帕。抬起头，沿着拿着手帕的手臂看上去，是钟少华歉然的脸：“对不起。没想到让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了。擦一擦吧。”
　　没想到让你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不开心的事。让你想到。没想到。
　　原来看懂自己的人，却是他呵。李青瓷忽然出声地哭了一下。
　　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把手帕扔进课桌里。
　　“脏了。我洗干净后再还给你。”又向秦筝和薛远牵了牵嘴角，“我好了。”

　　没想到惹她哭的人是我。我从来没有想到要伤害她，即使她拒绝我。可是我就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让她伤心的话。不过我还是觉得很疑惑，怎么会有怎么敏感的人呢？我并不是在指责她呀，只是想帮帮少华的腔。
　　少华。前一段时间好气他，竟然那么粗心地罔顾我的感受。现在还是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存心的。不过，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我都是难以割舍与他的这一份兄弟情谊的吧？这一次的事情，他是做得让人有所非议了，可是在青瓷那么说他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我想，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怨恨他的。那么，把最好的给他吧。他想做的事，想要的人，都给他吧。少华，我会帮你的。
　　——薛远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