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轻辞

2、第二章 初试

　　憋了一个上午，秦筝终于忍不住了，一下课就抓住急忙想往食堂赶的李青瓷。李青瓷甩开她的手，边跑边扭着头向她道：“先吃了饭再说。不然不仅要排很长的队，排到的时候都已经没什么菜了。啊！嗯。”她一不小心，迎面撞上了薛远。
　　薛远伸出手想要扶开她，李青瓷却已经利索地从他身上反弹了开来。下意识地拍拍身上被撞到的部位，殊不知这行为在别人的眼里是一种侮辱。
　　薛远微眯了一下眼，敛起眼中即将泄漏的滔天怒气，冷若冰霜地问：“请问，李青瓷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青瓷微抬起脸看他。他在生气呢。她想。只有生气的人的眼睛，才会压抑成那样。她侧跨出一步，急急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边说边瞧着食堂的方向准备开溜。
　　薛远伸手拦住她，眼色越发阴沉：“你不许走！给我说清楚！”
　　李青瓷哀怨地看了食堂一眼，人群正大量涌向那个方向。心里想着那热呼呼的饭菜自己今日是无缘相见了，不禁也生起了气。她冷冷地看着拦住她的薛远，双臂交叠横梗在胸前。一眨不眨地估量了他十秒钟，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喂！”薛远被他冰冷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更被她明显的蔑视与敌意激起了怒火，三步并作两步，他正要把李青瓷扯回来，钟少华抓住了他，低声道：“阿远，冷静点！”
　　秦筝急忙走过来，不安地说道：“薛远，你别生气。青瓷就是这样的。她不喜欢跟人接触，更不习惯跟人碰触。而且你今天可能害得她没饭吃了，她有点儿生气。”
　　“食堂又不会这么早收摊，我怎么害得她没饭吃了？生气的该是我，她生什么气？”薛远强抑制住捉住李青瓷痛扁一顿的心，忿忿不平地问。
　　秦筝自是热心地解说：“青瓷不怎么挑食，却独独不能忍受残羹冷炙。吃什么无所谓，她只是要求是热乎乎的饭菜，哪怕是青菜豆腐，她也会吃得很享受。可是如果是剩饭剩菜，她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如果吃到的是冷的饭菜，她会马上走人。”
　　钟少华微笑着看着李青瓷的背影，笑道：“那她难道夏天竟然不吃雪糕冰淇淋吗？那可是女生的一大爱好呀！”
　　秦筝看着薛远，见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平常，又成了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王子，脸上一红。别开脸，也看着李青瓷，说道：“说真的，我真的没有见过青瓷吃过。到了冬天，她连水果都不吃。如果李妈妈硬要她吃了补充维生素C，她会先把水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在热水里泡热了再吃。”
　　薛远拼命地憋住笑，心想着李青瓷还真不是一般的奇特。然后他把手放在秦筝肩上，一本正经道：“那么秦筝，为了弥补我害李大小姐错失一顿热乎乎的午餐，也为了消除她的怒气，更为了你的热心解说与帮助，我请你们两个到外面餐馆去吃午饭，好吗？请你帮我邀约李大小姐。我怕她还在生我的气，不敢亲自去说。”
　　秦筝面色陀红，含羞带怯地走向李青瓷。
　　“是她吗？”钟少华忽然问。
　　“怎么可能？”薛远注视着秦筝对李青瓷说着什么，却见李青瓷摇着头。秦筝不断地说着，李青瓷越来越缓慢地摇头，到最后不再摇头，回过头来远远地与薛远对视。薛远举起右手朝他挥了一下。
　　“阿远，我问的，是她。”钟少华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女生，心里有一丝苦涩。那醉人的红颜，和那如花的笑颜，如果得不到细心的呵护，刹那之间，便会枯萎零落。
　　钟少华的声音很轻，却轰隆隆地回荡在薛远耳际。他的手顿在空中，五指慢慢弯曲成拳。些许的空气，被他死命地握在掌中，手心里，却还是觉得缺氧得快要窒息。
　　直到秦筝巧笑倩兮地在他面前招摇着双手，薛远才总算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淡漠的李青瓷和依然淡然平静眼中却有一丝忧伤的钟少华，他竟然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发什么愣呀？走吧！”秦筝挽着他左臂，一脸甜蜜的笑容。
　　薛远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道：“少华，你先陪秦筝聊聊，我有话要对李青瓷说。”
　　“不用了。我都了解。走吧，我还有一大堆作业要赶着做呢。”李青瓷走到秦筝身边，犹豫了一下，用右手小指勾住了秦筝的左手小指，左手抚着小腹，忽然向着见怪不怪的秦筝和目瞪口呆的薛远以及一脸愕然的钟少华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道：“走吧，我饿了。”

　　她看出来了吗？为什么她是这么一副有情又无情的模样？不管秦筝是跟她说了什么，毕竟她还是答应了我的邀约，与我一同吃了午餐；可是，她不听我说话，她只顾着吃饭，这真让我懊丧。想我薛远，薛家的独子少爷，在她眼中竟然还不如一顿并不可口的饭菜！秦筝的话果真切实，她真的是只要热腾的饭菜就好，即使那几道菜甚至有些难吃。
　　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高一就开始同班，但是一直没有注意到你。你一直是一个太不引人注意的女生。没有像三班班花那样令人惊艳的容貌，也不至于丑陋，有的，大概只能勉强算是中人之姿吧？也没有令人羡慕的优异成绩，中等偏上的水平，对于力争上游的人来说，简直一点威胁感都没有；活泼吗？不活泼。班上大大小小的活动，都难得见到你兴致勃勃的时候；那么安静吗？好像也不。你一直与秦筝有着良好的交情。秦筝是班上比较活跃的女生，多数时候你也会跟着秦筝参加一些活动，只是意兴阑珊而已。即使是注意到你之后，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你就好像是秦筝的一道影子，淡淡的一道影子，让人很容易忽略掉。
　　要不是那一次，机缘巧合看到了你那样的一面，可能直到毕业、分离，自己对你还是不会有印象；可是，那机缘巧合的一次，你那鲜为人知的一面，就那样毫无预警地侵入我心里，让我疼痛，让我怜惜。
　　我常常想，那天我之所以会那么热心地帮助秦筝去操场取回她心爱的水杯，并不是我心软得见不得女生哭泣；上天分明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措手不及地看到你，从此目光只为你停留。
　　放学了。寄宿的学生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像我这样走读的学生也该回家了。天色在渐渐地暗下来。操场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我在操场的中央，鬼使神差地偏过头看看台。看台的最高处，迎风站立着一个女生。张扬着双臂，仰着头。一副飞升或者坠落的模样。
　　我渐渐地靠近她，直到可以看到她飘舞的发和翻飞的衣袂。她睁着眼睛看天空，眼里清浅又幽深。
　　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安妮宝贝的这句话，倏忽浮现在我脑海，好像她写这句话，就是为了让我在这个时候，看着你，想起。
　　毫无防备地，心被重重地一击。我呆呆地看到你终于看到我，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离去。
　　从此，你在我心中，成了一位谜一样的女子，再不是平常的女孩。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寂寞。
　　听着秦筝零零碎碎的话语，我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你的情况。你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有着固定的收入，可供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就算是爷爷奶奶，在一大堆孙儿辈的男孩中，也很疼爱你这个乖巧的小孙女，因此不会有重男轻女的阴影笼罩在你身上。在学校里，除了秦筝这个最亲近的人，你周围熟悉你的人对你观感都不错，都很乐意与你交朋友。那么，你因何寂寞？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如此寂寞了，可不可能我正在你身边？
　　——薛远日记

　　我有一点担心。阿远他真的不是开玩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认真。他看李青瓷的目光与看别人不同。其中有一点点宠溺。但是，这样私心的目光，能看得懂她吗？她并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简单的女生。
　　她是一个聪慧的女生。阿远的那点心思，她已经看在眼里，却能不着痕迹地推避掉。可是这样的推避，更加彰显阿远的白费力气。
　　她应该不坏，可是心里有过沧桑。世界在她眼里或许已经苍老。很难想象她会和阿远一样有同样的热情。阿远的热情可能已经开始喷发，而她的热情，或许已经冷却。
　　我忘不了，那不耐而嫌恶的一眼，那一闪而灭的神情。
　　她是我见过的最有味的女生。她的心里曲曲折折。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发现，她的眼里，有空洞的痕迹。
　　——钟少华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