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轻辞

1、第一章 缘起

　　“大哥你看，三班的班花！”吴天磊两眼放光，兴奋地望着窗外，同时不忘自己身为小弟的职责，尽职地向自己单方面认为的大哥——薛远，报告最新的情况。
　　薛远微微皱了皱眉，然而抬起头来的时候皱眉的表情已经不见。顺从吴天磊的心意，他向窗外看了看。
　　阳台边，站着两个女生。
　　一个，是他们班的秦筝，背对着他们；另一个，大概就是吴天磊口中的三班班花了。
　　薛远看着那个班花。高挑的身材，飘扬的发，在阳光的沐浴下似乎散发着光泽的肌肤。瓜子脸，五官因为太远了看不怎么细致，然而却可以确信是配得上这一个轮廓的。他眯起眼，微微一笑，脖子往回转了一百二十度，向依然捧了一本书在看的钟少华道：“少华，还真是比较养眼。你也看一下嘛！”
　　钟少华白了他一眼，骂道：“无聊！”继续看他的书。
　　薛远也不以为忤，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叹道：“唉，人生嘛，有得玩就要抓紧玩。你这家伙，老是一本正经的一副道学先生相，这样又有什么乐趣呢？”
　　见钟少华不理他，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班花，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秦筝，你等一下。”最后一节课下课，薛远拦住了正要回家的秦筝。
　　秦筝吃了一惊，盯着他警戒地问：“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赶快回家了。”
　　薛远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道：“我有这么可怕吗？需要你用这种受惊的小鹿般的神情来对待我。”
　　“废话少说！”
　　“嗯，还真是言简意赅。”薛远继续好死不死地嬉皮笑脸。
　　秦筝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再回头看到了早已整理好书包在教室门口等她的李青瓷。她靠在门框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神色淡然。
　　秦筝叹了一下，向李青瓷道：“青瓷，你先走吧。这家伙似乎有与我长谈的打算。”
　　李青瓷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也没多看他们一眼，转身出了教室。
　　“说吧，有什么事情？”秦筝神色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声音说不出的倦怠。
　　薛远挑挑眉，道：“你很累了？”
　　秦筝支着头，道：“薛大强人，我不像你，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在这所集中营似的学校读书，每天都很累的。麻烦你有什么困难爽快点说出来，给我一个痛快。”
　　“我要你所知道的三班班花的所有资料。”薛远收起了戏谑的神色，沉着眼说。
　　秦筝一下子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不信似地问：“大少爷，你以为我是线人还是侦探？还有，那个什么三班班花，又是谁？”
　　薛远看着她如此激烈的反应，却只是淡淡地笑：“就是下午来找过你的那个女生。”
　　“田幽兰？你为什么要知道她？”
　　薛远又是神秘地笑：“天机不可泄漏。秦筝，我，薛远，请你，帮我。”

　　“少华，你说大哥这么支开我们，要做什么事？”吴天磊虽然长得一副男子汉的模样，人却很罗嗦，也很鸡婆。
　　钟少华虽然对人都有礼而客气地疏离，但是吴天磊却是常跟在他和薛远身后的，交情自与别人不同。他推了车在校门口等他，道：“他下了课是往秦筝走去的。”
　　“你、竟然、会、观察、别人！”吴天磊推了车出来，听了他这句话，吃惊地叫了起来。
　　有人骑单车驶过，偏过头，不耐而嫌恶地看了一眼吴天磊，再看向面对着马路的钟少华，神情一闪而灭。
　　吴天磊因单车驶过带起的风声而回了头，只看到一抹背影。他挠着头，道：“这背影好像有点眼熟。我们班有这么不要命的女生吗？骑车骑得这样快，又不是在参加赛车比赛。”
　　钟少华饶有兴味地盯着背影消失的方向，促狭地问：“你这个现代版贾宝玉，在自己班里竟然还有不认识的女生？”
　　“不会吧？她真是我们班的？”吴天磊苦着一张脸，忽而又似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地叫了起来，“而少华，你竟然认得出来？我们班竟然有我认不出来而你却认得出来的女生？”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留着心思去想她是谁吧。”他骑上自行车，对着满心疑惑要他解答的吴天磊凉凉地抛下一句，“别指望我会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嘲笑我的。”

　　“卿慈，你的电话！”李妈妈对着正在吃饭的李青瓷叫道。
　　李青瓷放下手里的碗筷，接过话筒，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妈。”在母亲回到餐桌吃饭后，对着话筒道：“你好，李青瓷。请问哪位？”
　　“青瓷，你说话方便吗？”那一头，是秦筝甜美的声音。
　　李青瓷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却波澜不惊地答道：“都一样。什么事？”
　　秦筝唠唠叨叨地占据了说话权：“青瓷，你不知道今天那个薛远多过分，他竟然要我帮忙告诉他幽兰的事情。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所有资料。’拽什么拽，居然那样对我说话！可是他当时对着我笑，很好看的那种笑，我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青瓷，你帮帮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青瓷的眉皱了起来，问：“他为什么要查幽兰？”
　　秦筝的声音添了一丝苦恼：“我也不知道啊，我也这么问他，可他那个家伙却神神秘秘地用一句话就堵住了我的问题。他说：‘天机不可泄漏。’青瓷，你说，这是什么请求别人的态度！”
　　“那么，”李青瓷小心翼翼地问，“他有没有限定期限，让你什么时候告诉他？”
　　“啊哈！”秦筝的声音忽然欢快了起来，道，“青瓷，你真厉害，给你一语惊醒我这个梦中人。那么，明天见啰！”说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李青瓷瞪着眼睛看着话筒，一头雾水。厉害？惊醒？什么跟什么嘛！她自己可是一点都不明白。不过，她向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心，一直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所以除了心里对于秦筝突然挂断电话有一些小小的介意，她并没有什么不痛快。
　　回到餐桌边，看到父母无声询问的眼神，轻轻解释道：“是秦筝。她问我一道今天的作业题。那题我在学校里就做好了，所以有印象。”习惯成自然，现在遇到这种场面，她再也不会表现出什么不正常。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大实话。
　　李父开腔了：“秦筝这丫头，真的是很能干。想当年，小小年纪就一个人上街买菜，给一家人做饭。卿慈，下次请她来吃饭吧。爸爸要谢谢她陪你上下学。要不是她，我还不放心呢。我和你妈妈的时间都不能和你学校的配合。”
　　“嗯。”李青瓷垂着眼努力扒饭吃。
　　李妈妈看了眼只吃饭不吃菜的李青瓷，给她夹了些菜，不满地向李父说道：“你就只会说别人的小孩好。你看咱们家卿慈，学习就学得比秦筝好。秦筝不会的就会来问卿慈，卿慈什么时候不会的问过秦筝了？现在会读书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多粗活，学它干什么呢？以后咱们家卿慈又不会做那样的工作！”
　　李父瞪着眼想要争辩，李青瓷忽然站了起来，道：“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吃完了，去做作业了。”说完，头也不会地向书房跑去。

　　秦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从桌上拿起面前摊着的那张纸，念道：“薛远，高二九班，十七岁，成绩优秀，长相俊美，家境富裕。九班学委，校篮球队队员。有死党兼室友钟少华与黏皮球吴天磊。三人合称九班‘三剑客’。唉，不过钟少华稍显冷淡，吴天磊却过于热情，看来看去，嗯，还是薛远最好一点。”说着说着，红晕悄悄染上了秦筝双颊。
　　她放下纸，托着下巴，又喃喃自语道：“唉，薛远，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知道幽兰呢？她可是我的好朋友，真不希望你们会像我想的那样……”顿了一下，又露出一个笑容，道，“还是青瓷聪明，想到用‘期限’、‘告诉’这等词来提醒我。我要是有她一样冷静的脑子就好了。只要你一对我笑，我就会迷糊了。怎么青瓷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呢？连幽兰，好像也没有。我是我们三个中最没用的人，长得又没幽兰美。唉，怎样才能让你对我好呢？真伤脑筋啊……”
　　柔和的灯光，照着活泼的少女，在她烦恼犯愁的时刻。有点温暖，有点无情。

　　钟少华与薛远两人交情可谓菲浅。两家家长是世交，两人又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更是一起在离学校不远处合租了一间公寓，每天一起骑单车上下学，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十分方便。
　　“回来啦？”钟少华抬了一下头，算是对今天晚归的薛远打了声招呼，继续埋下头做作业。他们虽然每人各有一间卧房，卧房里有书桌，但他喜欢在客厅的大桌子上做作业，空间大，还可以与薛远随时交流或者停下来侃几句。
　　薛远也把东西摆放在桌子上，道：“也在外面吃过了？”
　　“嗯。”钟少华淡淡地应着。不知是不是薛远大了几个月的关系，所有的人，包括薛远，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薛远应该照应着他。他又不再是小孩子，也不是女生，干嘛别人都那么紧张？
　　薛远看着他兴致缺缺的脸，叹了一口气，道：“少华，你怎么老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脸？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你兴趣似的。你真该跟吴天磊那小子中和一下。那小子是对什么都太关心了。我今天没和你一起走，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钟少华摁着计算器计算着，头也没抬：“如果真与我切身相关的话，我相信你会告诉我的。对吧，哥们？至于其它的事，我没兴趣。”
　　“果真是这种死样。”薛远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接着迸出石破天惊的话语，“但是这次，少华，与你切身相关。我要把你——嫁出去！”
　　钟少华愕然地抬起头来，道：“你今天没吃错药吧？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念头？”
　　“哈哈，拜那个三班班花所赐，我觉得你跟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薛远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钟少华丢给他一个超级大白眼，没好气道：“我看那女人果真有本领，你今天才看了她一下就晕头转向到想改行做媒婆，看来我得再去找间屋子，省得我以后被你卖了还不知道。”他怏怏地起身，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
　　薛远捉住他，道：“真的，我可以感觉得出来，她会适合你的。我看人一向都很准。你以后过得开心就会感激我了。”
　　钟少华甩开他的手，道：“哦？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相人的本事呢？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这么心急地要把我推销出去，是不是自己有了目标，嫌我碍事啊？”
　　薛远脸上却微微一红，扭过头道：“你怎么这样想？我是怕你一个人太受冷落。我怎么可以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寻找幸福？”
　　“薛远，我可以肯定，你今天如果不是吃错药，就一定是中邪疯了。我们才高二！你是不是学习学得太无聊了？”钟少华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今天薛远径说些不正常的话？
　　薛远定定地看着他，道：“少华，我也可以肯定，你真的是和我不一样的人种。如果是我，或者吴天磊，或者其他的任何人，都会问我目标是哪个女孩子；而你，竟然是这种反应！没错，我不瞒你，我是真的有起了心的人了。今天吴天磊提到三班班花时的那兴奋与陶醉，让我惊觉原来我也对一个女子有如此抑制不住的悸动。我十七岁了，也该是恋爱的年纪了。而你，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且给我支持。”
　　钟少华呆呆地望着他。薛远的眼里流露出幸福的神情，使得他俊美的脸庞更显温柔。他看着这个几乎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朋友，发觉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的不了解他，甚至是不能理解他。薛远是他们班的学委，现在又是高二了，再过一年，就到了高考的关键时刻了，而他竟然有这样的心思与想法！他真想立刻跑上去狠狠地打他几拳，把他从迷梦中打醒；可是看着他脸上那种真心幸福的笑，他又不忍心。薛远一向对人微笑，可就像他一样，都并非真心。他的笑里有着明显的冷淡与疏离，而薛远则好一些，多了些客气与阳光。但是那样真心的笑容，真的是好久没有见到过了。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没法子接受……你让我想想。”几乎是用逃的，钟少华离开了客厅，关上了卧室的门。
　　“等你也有起了心的人了，你会明白的，少华。”薛远对着他逃离的背影，悠悠地说了句。低沉磁质的声音在室内氤氲开来，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