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婚》阮梦霑

47、第十六章 心 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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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下午，三点三十分。
　　这应该是七十级别比武大会的决赛了，刚才在苏州广场我留意过，七十级已经没有别的对手了。只是我的决赛对手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他也是个天山，隐身在我旁边？
　　电脑屏幕似乎晃了晃，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鲜红的“鸾凤和鸣”和高脚鸵鸟，我一拍脑门，暗叫幸运。
　　这人我交手多次，正是壳壳LC。他现在七十九级，而我也七十一级了，为了防止他的骚扰挑逗，我早把名字拖入了黑名单，没想到那么凑巧，我第一次参加七十组的比武大会，决赛对手竟是他。我要赢他应该不困难，毕竟之前他没有一次赢过我。
　　他下了坐骑，跟着便打量我的装备明细，然后在附近频道说：“老婆，你比武也穿这样的装备？”
　　我微微讶异了一下，没想到他在附近频道说的话我没法屏蔽。很快的查看了一下他的装备，多了几个四级石头，可比我好多了，为了增加胜算，我不如在言语上麻痹他。
　　“谁是你老婆？”
　　“你呀，你上次叫过我老公的。”
　　“这个……谁能作证？”
　　“You and me！”
　　我故作不懂，“油安么？你输入法也切换不了啦？”
　　系统开始倒计时：还有十五秒进入战斗……
　　“好，我要赢了你，你就做我老婆，你要赢了我，就做我师父，怎么样？反正你都不吃亏。”
　　他头上跳出这么一行字，我哪里理他，运气隐身，同时把宠物也给收了，退到了一边。
　　眼见他的名字变为红色的可攻击状态，跟着他就像上次一样，在地上放了个八阵图，不过接着就坐在那个陷阱里，引诱我上前动手。
　　很奇怪的，我居然闪过这么个念头：“要不，让他赢了我？然后跟他结婚？”
　　可念头归念头，我悄悄逼近，一个远程点穴技能“同生共死”，提前将他定身，然后便是“移花接木”打了一阵，趁着点穴效果要消失前，“踏雪无痕”瞬移到一边，几乎同时，他头上“高山流水”四个大字，我险些就被他散功住了。我开了加速技能，丢了个内劲攻击，又追了上去，心下盘算，他不是凌波微步逃跑便是用满怒技能将我散功。
　　果然我一靠近，“惊涛骇浪”技能符跳出，我已经被散功无法攻击，所幸我开了加速技能，转身便跑。刚跑不远，壳壳LC远远的一个“溪山行旅”丢了过来，我看到自己中了负面状态，被他放大了伤害，这时候我遭遇任何攻击，都会增加为两倍伤害。
　　我继续逃跑，可是对方居然“凌波微步”追了过来，他带的宠物是只鸟人宝宝，一人一兽攻击下，我竟瞬间掉血大半。我不敢回头，继续狂奔，眼见甩开了攻击，立即隐身，但一看血条，不禁骇然，几乎都要空血了，而刚才打他几秒，只去掉他一小半的血。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眼见胜负之势已分，更是暗暗叫苦。现在我即便隐身逼近他再次偷袭，他脚下一定又放了八阵图，只要我“兰花点穴手”未命中，那便马上翘辫子了。
　　我一步一步靠近，几乎想就此退出，只要我立即用定位符出去，自己就算输了也不会提示，最多算我让他做了状元。我打开自己的装备栏，只见血条只有两千多，可突然间心中闪过一片光亮，我看到自己的经验值是满的。我可以立即升到七十二级，那样自己的血和内力值甚至怒气栏都会瞬间满上。
　　点击升级，我所料不错，血气怒全都立即补充到了百分百，欣然大喜之下又逼近他，手指在“兰花点穴手”的快捷键按了下去……

　　2
　　看着自己头上“比武大会状元”的称号，我心里说不出的得意。所谓衣锦要还乡，我没法把这荣誉带到现实来，在游戏里却是该多风光下的。跑到洛阳校场，原本的八级布衣已经使我显得活泼可爱，加上称号耀眼，果然回头率大增。
　　可是不远处另一人的称号却在我屏幕上晃悠起来，“比武大会榜眼”壳壳LC，他也在这里。他的高脚鸵鸟一颠一颠的，仿佛随时要把他摔下来。我不禁想起从前的灭，他也是喜欢那些另类坐骑来招人眼球，不过他在游戏里的装备可比眼前这家伙帅多了。
　　壳壳LC绕到我身后，附近频道里叫：“老婆~~”我不搭理他，蹦蹦跳跳的到校场边缘。
　　“我们要不要花52J去注册登记下？”他居然又跟了上来。
　　我终于忍不住说：“请问，刚才是谁赢了？”
　　“状元比榜眼大，是你赢了。”
　　虽然我赢的手法不太光彩，但对于游戏PK来说，我只重结果不重过程。白猫黑猫，能拿耗子才是好猫嘛！
　　我高兴起来，对这人反而颇有些好感，逗弄道：“那就是了，先前说好了，你输了就做我徒弟。”
　　他一脸衰相，“我也想啊，可是我刚才去大理拜师那里，才知道现在45级以后不能拜师了。”
　　“去，你输了想耍赖还差不多。”我发了个大拇指朝下的鄙视表情。
　　他骑着鸵鸟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到底谁耍赖啊？当初是谁说好做我老婆的后来又不认账？你叫过我老公，我还截图了，有图有真相！”
　　刚才那场比武十分凶险，事后回忆多半是因为我没带宠物，他输得可能不服气，我赢得可也不怎么舒心。想到这里，我说：“我们再来一次？”
　　“什么再来一次？”
　　“PK啊！擂台来一次，不带BB。想做我老公，至少要能打得过我吧？”
　　“好，非把你打得大叫‘老公不要’不可！”
　　他说着发过来挑战，我却拒绝了。他问怎么了，我让他稍等，然后迅速切换到网页，下载安装了一个游戏录像软件。他刚才说要“有图有真相”，网络上的图片可假的厉害，我这叫“有视频有真相”！
　　我把视频设置好，切换回游戏，点击他挑战。我和他交手多次，已经摸清了他的路数，知道只要躲过散功控制技能便是赢了八成。这次不同野外打架和比武大会，双方不带BB在一个固定场所死拼，我利用天山隐身的便利慢慢磨，两分钟后他倒地出了擂台。
　　一出擂台我就立刻打开刚才的视频录像，从头看了一遍，再看游戏时，这家伙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暗暗好笑，想是他数次输给“女流”，脸面上挂不住，于是悄悄溜开了。
　　这次在百花洲玩天山好竟是无往不利，其时论坛上天山版块一直低迷，认为天山这个门派没有前途，先前我用了几种属性混搭的装备后还把属性图发在论坛上，可是一众同门都不看好，纷纷说：“师妹啊，你才六十多级，等你级别高了就知道天山的郁闷处了。”之前体力时代人人高血高防，天山在这两处都处于弱势，可是我隐隐预感到，这个游戏正在暗流涌动，PK格局即将发生巨大的变化。
　　我在论坛上和同门们在那个帖子里争论了得不可开交，现在有这个视频刚好可以作证。对方等级比我高，装备比我好，逍遥又一直被认为是近战门派的克星，可我能反败为胜，这说明天山这个门派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我把这段游戏录像随便剪辑了一下，便贴到了官方论坛天山版块，并且做了一点简介，说之前比武大会带宠物我也赢过对方，只是自己中途升级满血的事却不提。心里对自己说，我这可不是骗人，只是略过了那么一小段而已。
　　折腾了一会儿，都快五点了，我一边做帮派任务，一边留意好友名单。大概五点十五分，看到花飘零上线了。我早就准备好，她一来我便交接帮派任务，帮派频道里都是我的任务完成信息。
　　“娇娇好勤快啊！么么，鼓掌！|”
　　我见她说得亲热，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鼠标指针颤抖着，邀请她进组。
　　“你也做帮派任务吗？一起吧？”我在队伍里说，心口都在发热。
　　“好，现在也没别的事可以做。一上来就看到你，我好开心。”
　　雪琪……你要是知道我是凌乱de情，还会说这话吗？
　　“呵呵，我也很开心。”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免不了的凄苦。
　　我看到她在钱庄，自己任务里刚好有材料要到那里用赠点购买，有理由跟过去了。洛阳钱庄一片大红，她的黑色装扮很显眼，只是我看得莫名的别扭，好一会儿我才想起，她的坐骑是峨眉凤凰，而不是原本的黑色翅膀了。
　　“你的翅膀呢？”
　　“到期了呀，许多买的，才三十天的那种。”
　　我先“哦”了一下，又问：“许多经常送东西给你吗？”
　　花飘零一个汗颜的头像，“也不是的，这个还是结婚的时候送我的，为了和衣服配套。”
　　我心中一酸，“其实我觉得黑色不配你呢！”
　　“啊？我穿着不好看吗？”
　　“不是，也好看。但是我觉得游戏里的装扮和人的性格很有关系。你适合……白色。”故意加了这个省略号，可以显得意味深长。
　　“哈哈，其实我也喜欢白色，现实里白色的裙子什么的很不耐脏，游戏里的最好了，永远都白白净净。”
　　突然间，有股念头在我脑海中钻来钻去，似乎我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一样。我打开网站，输入了门先生给我的那个销售平台的网址，登陆后给自己的游戏账号充值了五十块点卡。我回到游戏，把点卡兑换成游戏元宝，眼见花飘零转身要离开钱庄，就在队伍里叫她：“等下！”
　　“什么？”她的凤凰坐骑停止移动。
　　白色的“雪羽”，时效三十天的只要1200元宝，折合四十元人民币，我点击购买，然后向花飘零发了交易请求。
　　她打开后似乎颇为吃惊：“啊，你给我的？”
　　“是啊，白色的翅膀，适合你。”
　　“晕，太谢谢你啦！”
　　交易完成，我感到说不出的轻松愉快。男人与女人的爱不同，一个在给予中满足，一个在索取中安心。
　　我看着她装配上“雪羽”，却仍然有些别扭。她的时装“黯淡凋零”是纯黑色的，和白色的翅膀搭配起来成了黑白无常一般。
　　我在队伍里说：“你再等下啊！”迅速跑到元宝寄售处换了1000金币，跑到九州商会买了一套“仙侣情缘”的时装材料。从前她喜欢挂机钓鱼，就是为了凑齐这套材料。
　　“干吗呢？”她在队伍里追问。
　　“好了。”我很快回到钱庄，又发出了交易。
　　“哇！仙侣！”
　　“是啊，这样和你的翅膀就搭配得上了。”难怪男人求婚要用钻戒，看着心爱的女孩子惊喜的表情，自己其实更幸福。
　　交易完毕后她说：“我该怎么谢你呢？娇，你对我那么好。”
　　“没事，你开心就好。”
　　这么直白的爱意，她是在装作不懂吗？
　　她出去做找缝纫台做时装，我静静地来到校场外的楼梯口，缓缓屈膝而坐。过了一会儿，身后一团光亮，一个白衣天使挥舞双翅在我后上方出现。对，就是这种感觉，就像我第一次在洱海边见到她，浑身散发着的圣洁……
　　“你别动，我抓个图。”我坐在楼梯口上，鼠标拉转，人物能比平时放大不少。我把这张游戏截图贴到□□空间里保存，然后又说：“现在的你，可比我好看多了。”
　　“呵呵，都差不多。”花飘零说着发了个红唇。
　　我突然觉得应该说得更清楚才好，电视里那些有钱男人不是都在送出钻戒的同时跪下求婚吗？
　　“花，你还记得我上次说的不？”
　　“哪次？”
　　“我说，你既然不喜欢许多，我来追你怎么样？”
　　“晕，你送我东西是为了这个啊？”
　　“当然不是，”我连忙说，“我看着你打扮成这样，觉得很舒服。”
　　“就是说我从前的打扮你看着不舒服了？”
　　“当然不是，”我连忙又说，“只是你现在这样的装配是我弄的，我会有种满足感。”
　　心里在琢磨，她似乎想转移这个话题。假如我是女人，又要一个男人对我好又不能答应他的追求，肯定就是用言语拖着，既不肯定又不否决，那样对方一定会加倍对我好。心头有些失落，她心机很深，肯定是那样想的。
　　“其实嘛，大家这样不是很开心吗？”
　　又是“其实嘛”，她每次说这三个字，似乎就是放了一阵迷烟。
　　“嗯，对，现在我就很开心。”我很不开心的打字说。

　　3
　　我呆呆看着花飘零的头像，看得久了，那双目里透露出的温柔笑意让我有些心神恍惚，有一瞬间我几乎有种错觉，她在另一台电脑边正望着我。记得那头像是叫做“心涟”，和在阿碧区用的是一样的。心涟，多美妙的名字……
　　“花，你有真正喜欢的人吗？或者说喜欢过的？”
　　“……有过啊。”
　　“网络？还是现实？”
　　“网络也是一样的，只要动心了，肯定就是现实里的人动了真感情。我喜欢过网上的一个男孩，整整三年……”
　　“哦？现在怎么样了？”
　　“娇，我喜欢和你说话，很有种静谧的味道。”
　　“我也喜欢听你说话。”
　　听她说话……听她在□□语音上给我唱情歌……
　　“我以前是住在乡下的，高中全家才搬到苏州来。在新的环境下很不适应，和同学关系处得不好，那时候我好自卑，面对这个城市的繁华，显得手足无措……
　　“在乡下的时候，我爸爸妈妈算是‘单位’的人，我反而生活得像个小公主，但是就像一夜之间，那种优越感被剥夺得干干净净。他们嘲笑我是‘乡巴佬’，故意学我吐音不标准的普通话。当时的我只有忍让，我常常面对着教师窗外，捂着嘴巴哭泣。我整天不和人说话，成绩也开始下滑得厉害，爸爸妈妈也没任何办法。”
　　我看到这里，很自然的联想到黄晓。貌似现在的中国并不分什么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所有的等级划分就是户口本上的那几个铅字。
　　“后来呢？”
　　“那时候他们已经给我买了电脑，不过当时的我也不太熟，连□□都不会玩。我喜欢去逛那些大型论坛，看别人热热闹闹的，自己却蜷缩在了一边。有一次看到一个帖子，那个楼主叫‘请勿飞扬’，你说好笑不好笑，以前有本讲网恋的小说很火，里面有个网名叫‘轻舞飞扬’。”
　　“嗯，那个帖子讲了什么内容呢？”
　　我知道，她现在说的是灭……
　　“其实是他和别人一起建立了一个厦门的同城论坛，跑来做宣传的。我一直很喜欢厦门那个海滨小城，被那些宣传语打动了，跑去注册了一个论坛账号。
　　“论坛刚刚成立，需要一些管理员，我瞧着好玩，发了站内短信联系到了他。原本无所谓的我却突然想用这个方式，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让别人重视自己。
　　“他问了我年纪，因为怕他们嫌我小，我还谎称自己二十岁，已经读大学了。他发了个大大的笑脸，问我大学学业不忙吗，我骗他说还好吧。
　　“我考核通过，他们说论坛管理员要加一个□□群，我才第一次申请了□□号。我进了群，加了他的□□，看到那个企鹅跳动，我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有节奏的跟着跳动。
　　“那个论坛建立没多久，人好少，很多时候论坛上显示的在线人数，经常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爸妈怕我的孤僻影响心理成长，所以也不太管我玩电脑。
　　“有一次电脑出了点问题，正好他发过来信息，我和他说了后，他发过远程，帮我一步步弄了起来，明明是隔着冰冷的电脑，却似乎有什么透过这漫长的距离联系到了一起。
　　“看着屏幕上晃转的鼠标，我伸出手指，轻轻按着符号移动，已经逐渐习惯遇到问题自己解决的时候，突然有人说——我可以帮你。后来想起，也许是当时的不知不觉中，有颗新生的小芽已然松了土。”
　　我心神荡漾，那次她电脑刚带到学校，说自己的视频不行，我也是远程给她弄好了，她当时说了句：“看着屏幕上游走着的鼠标……有种小小的依赖感。”
　　“可是学校里周遭的讥讽越演越烈，我越来越希望离开那里，回到电脑前，那里有个他，会安慰我。
　　“他以为我是大学生，还和我讲了他们学校的很多有趣的事，那时候的我才有了那种强烈的读大学渴望，我要忍受住这三年，考上那个海边的学校……
　　“他已经成了我向上努力的一个目标，我喜欢他，但是又知道当时的自己远远配不上他。感情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是特别沉重的。高二分了文理班后，我收敛了自己懵懂的相思，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
　　“分班以后我的情况改变了很多，我开始明白，要想让获得别人的接受，首先该接纳自己。我的那种自卑被我藏到了青涩的回忆里。我学习也慢慢好转，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只是很多个半夜梦醒时分，对他的思念才显得那么浓烈。
　　“可是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家里人却不让我外出，要我只能在本省读书。爸爸妈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们是怕我将来在外地工作结婚，回家不方便。我争不过他们，好不容易走近自己的梦想，却又抛弃了它。
　　“上了大学，我的业余时间才多了起来。那两年里我都没怎么联系他，连那个论坛也关了，这时候我终于有了勇气，去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和爱恋。
　　“可是我在□□上说起那些，他的反应不像我心目中的那样。原来这两年来他对我已经淡化，只是把我当作从前的一个网友看待。我觉得他变了很多，不再那么成熟理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大了？看人的眼光也不一样了？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听说他在玩网游，问清楚他在哪个区，申请了一个游戏账号。我做了他的徒弟，重新在游戏里慢慢培养感情。他也终于接受了游戏里的我，说要让我做他的新娘……”
　　电脑前我早已看得痴了。从前每次听她谈到灭，我都是无比的愧疚，可是现在听完最早的缘由，我反而是相当的酸楚。她的心早已有了归宿，相当一段时间内，谁也取代不了那个人的地位。我重回百花洲，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