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伊衣

3、三

　　坐在“神驹”广告公司的接待处，苏苏不住地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小型的广告公司，才十多个员工而已。她记得厉宁以前投资过房地产，并且赚了不少钱，这间公司的房产大概是那时候买下的。厉宁热爱广告，三年前赚足了资金，就结束了房地产生意，开了这间公司——据说刚开始时非常困难，但现在，这儿看起来似乎经营得还不错，可能已经雨过天晴，渐入佳境了。
　　厉宁就是这样的人，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一旦认清了目标，就勇往直前，谁也阻止不了。她欣赏喜欢他的，又何尝不是这一点？
　　那么他在感情方面，也是如此吗？难道就真的认定了丁红燕是他的终身伴侣？
　　“苏苏，苏苏，你发生什么事啦？”正胡思乱想间，厉宁已满脸担心地从外面疾步进来。
　　“对不起，我一不小心把钥匙忘在家里了，门开不进去，只好过来找你。”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为自己带给他麻烦而感到歉疚。
　　“好了，拿去吧，记着不要再丢了。”他从一大窜钥匙中拔出一把金色的递给她，又说：“晚上我会回家吃饭，你记得多煮点。”
　　“好。”举步往门口走去。匆忙间，眼角瞥到一个身着红色套装的漂亮女人，自门外急急走进来。

　　好个清丽脱俗的女子！丁红燕望着大门外怔了半晌，有些自惭形秽地摸摸自己妆容精致的脸。她一向对自己的外表很自信，认识的人也大都称赞她长得漂亮，但与刚才的女孩子一比，她却不由感到气馁，自己再修身养性十年，也熏陶不出她身上那种纯净淡雅的气质。
　　“丁小姐，您来找我们经理吗？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哩。”负责接待的小丽热情地招呼她。
　　“小丽，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她好奇地问。
　　“您是说苏苏小姐？她是经理的妹妹，您不认识她？她长得很美，对吧？刚才与经理站在一起，不知有多相称，要不是说了他们是兄妹，我们会都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小丽叽叽喳喳地讲着，脑袋兀自陷在对俊男美女的美妙幻想中，没有看到丁红燕的脸，已经稍稍变了颜色。
　　“是吗？那我可迫不及待想认识她了。”她僵硬地笑着，转身往厉宁办公室走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叩叩。”
　　“请进。”
　　她推开门，看到厉宁正埋头在一份策划案中，于是无言地走到左边的沙发旁坐下，默默观察起他认真工作的样子。
　　他是个好看而有魅力的男人！她暗自在心底下结论。瘦削坚毅的面容，深刻分明的五官，眼神犀利而沉着。上帝真是不公平，七年的时间让一个男人历练出优雅从容的气度，成熟自信的举止，周身散发出一种属于成功男人的独特吸引力；而反观自己，却是日见苍白、无趣，不见了昔日的清纯和活泼。
　　莫名的不安感袭上心头，对于他，她忽然没了信心和把握。
　　厉宁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钱，微扯了下嘴角，问：“今天怎么这么空？”
　　“厉宁，我们……”她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平日的伶牙俐齿全因突来的心乱而变得木讷不成言。
　　“啊，快六点了。”他从卷宗中抬起头，瞄了下手表，想起跟苏苏讲过要回家吃饭的事。
　　“我们去吃晚饭吧，好久没跟你一起共饭了。”她强笑，提起精神又说：“刚才我见到苏苏了，真没想到她长得这么漂亮，难怪你那么喜欢她！对了，不如我们约她出来一起吃吧。”
　　“我已经跟苏苏讲过要回家吃饭了，你也一起来吧！”他着手收拾办公桌上的什物。
　　“也好，我正想‘回家’看看呢，顺便可以见见苏苏。”一个计谋闪进脑子，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心情重又开朗起来。
　　*** *** ***
　　葱油鱼、炒三丁、酱爆茄子、蚝油菜心、肉丸冬瓜汤，全都是厉宁喜欢吃的菜！苏苏快乐而满足地忙碌着。想起上次他对她手艺赞不绝口的样子，忍不住幸福而甜蜜地笑了。
　　“叮咚！”门铃响起来。
　　大概是厉宁回来了！她欢快地跑去开门。
　　“哥，这次有没有带花——咦？”满脸笑容的她在看到他身后的丁红燕时，表情僵滞了一下，她是……
　　“苏苏，这是红燕姐。红燕，这就是你一心要见的苏苏。”厉宁在一旁为她们介绍。
　　“你好。”她冷淡地对她点了下头，实在没心理准备在今晚见到她。
　　丁红燕挑剔而略含敌意地打量着她，发现她今晚换了件浅棕色的阔脚裤，白色T恤，长发用一条浅棕色发带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而富有朝气。与她一比，一身红色套装的自己就显得古板、老气多了。不禁偷偷看了下厉宁，发现他正微笑地低头凝视苏苏，一脸掩不住的温柔和宠爱。
　　心，不由一沉。
　　但长期以来的骄傲使她不容许自己处于劣势，更不容许自己未交手就败下阵来，于是一再在心里说，他们只是兄妹，厉宁只是以哥哥的态度对待她而已，她才是他的未婚妻，他要娶的人。
　　“哎呀，苏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要不是厉宁老是忙，我早就叫他给我们介绍了。”努力装出一付热情的样子，她亲昵地搂住苏苏的肩膀，仿佛她真的是她亲妹妹一样。
　　苏苏错愕地看着她，几乎以为刚才她眼中的敌意是她的错觉。怎么有人的情绪会转换的这么快？她一向与人的交往保持距离，不习惯一个不熟的人对她这么亲热，于是呆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了，我们该吃饭了。”厉宁看出她的僵硬，出面替她解围。

　　“苏苏，你今年几岁了？有没有男朋友？”饭桌上，厉宁和苏苏都顾自埋头吃饭，一时气氛有些僵滞，丁红燕于是没话找话说。
　　“二十五。”苏苏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
　　“还没男朋友是吧？不如我帮你介绍好了，我公司里有一个男孩子，今年二十九岁，名叫刘伟强，改天……”她热络地望着她。
　　“苏苏还小，不用你为她瞎操心。”厉宁不高兴地插嘴。
　　“怎么能算瞎操心呢？苏苏就象我的妹妹一样，我这是在为她着想！何况二十五岁也不小了，我在这年纪时已经和你订婚了。”丁红燕还是振振有词。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苏苏站起身，不想再听他们谈论她的事情。
　　“怎么吃这么一点？”厉宁关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瞪了丁红燕一下。丁红燕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厉宁一瞪，也就不敢再讲了。
　　一会儿，厉宁、丁红燕也离开了饭桌，苏苏再进厨房收拾碗筷。
　　“你们去客厅坐坐，我来洗碗。”她把残渣剩菜倒进垃圾筒。
　　“我帮你，厉宁，你先出去吧。”丁红燕边说边把厉宁推向门口。
　　待厨房剩下了两人，丁红燕才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状若无心地问苏苏：
　　“听说你是学美术的，这次准备到这里发展了，怎么，工作找到了吗？”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一个冲洗干净的碗，用抹布抹干。
　　“还没有。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发展不发展的，只是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对这里比较熟悉亲切而已。”她不太起劲地解释。
　　“而且还有厉宁这个超级护妹的好哥哥，对吧？”她别有用心地瞄了她一眼，又说：“很难相信两个没有兄妹关系的人感情会这么好，我曾经还误以为他爱上你了，幸亏后来他一再向我保证只爱我一个，并向我求婚，才消除了误会。”
　　“哥哥他……从小就对我很好，我们就象亲兄妹一样，你不要误会。”她落寞地低下头，情绪更加低落了。
　　“是呀，厉宁还托我照顾你，叫我帮你找房子呢，说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你住在这里会很不方便。”她笑咪咪地看着她，象只得意的老狐狸。
　　“不用麻烦你了，今天下午有间学校找我面试，说要招一名中学美术老师，若是成功了，我就可以搬出去，他们那儿有提供宿舍的。”她低下头，不想看到她碍眼的笑容，更不想让她看见她黯然神伤的样子。
　　“是吗？那祝你好运——这儿也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厉宁在干什么。”她迈着不可思议的轻快步伐踏出了门。
　　眼泪，终于忍不住滑出了眼眶，沿着脸庞一滴滴掉入洗碗池里。本来就是你一厢情愿在喜欢他，本来他就只把你当妹妹而已，你还奢望他能为你改变什么？苏苏自嘲地笑了一下，为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到可笑。

　　“厉宁，我们下个月结婚好不好？昨天‘云天楼’的李老板跟我打过招呼了，说这段时间是饮食淡季，若我们在他那儿办酒席，他可以给我们打八折。”丁红燕雀跃地奔进书房，发现厉宁正站在窗边凝视着外面的夜景，于是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下个月？太急了！我这段时间事情很多，还是再过几个月吧。”他皱起眉，拿下她环在他腰间的手，抗拒地说。
　　“你怎么啦？既然答应要结婚，早几个月晚几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她也皱起眉，不悦地问。
　　“既然没关系，那就让我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你都考虑七年了！我看你压根是不想跟我结婚吧！”她提高了声音。
　　“是，我是不想结婚，这你不是早就知道？原本就是你自己在一头热!”他恼怒地吼了起来。
　　“你……我……”她忍不住委屈地红了眼眶，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真要讲出来，还是觉得很伤人，不禁幽怨地说：“我们在一起都七年了，七年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难道要求一个婚礼，就算过分吗？”
　　“不是过分，而是我……算了，你让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好吗？”他放软了声音，有些歉疚地说，这么多年，他欠她实在太多了。
　　“你要考虑多久？”
　　“十天吧。”
　　“好，那十天后我来听你的‘好’消息。”她盯视着他眼睛说完，转头就走出了书房，并把门“砰”地一声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厉宁郁闷地点上一支烟，重重吸了一口，结婚……

　　“哥，你们吵架了？为什么？”苏苏眼见丁红燕气冲冲地离去，连忙跑进书房，却见厉宁正眉头深锁地站在窗前，一只手拿着香烟，一只手用力耙梳着头发，一付不胜烦恼的样子。
　　“哥……”
　　“苏苏，陪我喝一杯酒怎么样？”他不等她回答，随手掐灭香烟，径自往连着自己房间的小客厅走去。苏苏放心不下他，只得随后跟上。
　　小客厅的边上有一只体积不小的酒柜，里面陈列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洋酒，厉宁拿出了一瓶淡黄色的，又拿出了两只高脚杯，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然后看了她一眼，说：“这酒太烈了，不适合你喝，你还是喝葡萄酒吧。”拿出了一瓶白葡萄酒，替她倒了半杯。
　　“来，我们干杯。”他拿自己的酒杯与她的轻碰了一下，俯首喝了一大口。
　　“你们到底怎么啦？”苏苏浅啜了一小口，忍不住又问。
　　“苏苏，爱情到底是什么？”他又喝了一大口，不答反问。
　　“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你们之间出了问题？”她惊讶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是，我只是感到怀疑，以前觉得自己想要的应该就是红燕那样的人，一个精明能干、能与我一起拼搏一起奋斗的妻子，但现在，忽然不这么认为了。”
　　“为什么？你不爱她了吗？”
　　“不知道，或许我从没爱过她，只是自以为自己在爱着她而已。”他困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会这样？太复杂了！对我而言，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非常简单明了的一件事。”
　　“你说得对，爱应该是简单的、单纯的，大概是我们的心思太复杂了。”
　　“你若不爱红燕姐，那……又该喜欢怎样的人？”她抬头看他，一颗心竟因饱含着期待而微微颤抖。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爱情对我来说，是个太陌生的东西。”他一脸迷惑地说，“苏苏，你告诉我……”话声在不经意转头看她时止住了，他愣愣地盯视着她，简直不能言语。他发现她洁白如玉的脸，因为酒精而略带薄晕，竟是说不出的娇美动人；一双清灵如水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是那么的热烈、焦灼。心，不禁怦然一动。我喜欢你！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然后蓦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就是她！天，他爱她！他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她的？怎么到现在才发觉？
　　“怎么啦？”苏苏见他不言不语的，疑惑地问。
　　“太晚了，你该去睡觉了。”他逃避似地飞快步入自己的房间，不敢再看她一眼。
　　“喂，你还没回答我！”她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为他的举动感到不解，他到底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