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录》兰陵笑笑

2、第一章（02）

　　到了前庭，人都到齐了，爹见我来了，便道：“阿风，今年眉儿也去，你多照应照应。”
　　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眉儿”说的是二夫人的女儿，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辛眉。
　　我虽不喜二夫人，但对她这个女儿辛眉倒是没什么抵触心理。说来也奇怪，这二夫人明明那般尖酸刻薄，可她的这个独女的性子却是与她截然相反的。
　　据我所知道的情况是，这个辛眉性子温和，为人胆小如鼠，平日对人说话轻声细语，一声鸟叫也能把她给惊着。总之，是个十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乖女。
　　不过，只要她出了闺阁，就八成会来找我。初初我还被吓了一跳。
　　说起来又需废一番口舌。
　　那是两年前春日里的一个下午，我一人在后花园散步，甚是惬意。忽听见背后似有人在喊：“姐姐，姐姐……”声音似有若无。我一个激灵，心想莫不是白日见鬼了吧？忙加快步伐。
　　可心里又十分好奇，要知道鬼是见不着的，难得遇见一回……
　　于是我怀着一种恐惧又期待的心情回了头，结果……
　　哪里是什么鬼怪，不过一个粉衣小姑娘。瞅着倒也比我小上两三岁，打扮地十分精致，粉粉嫩嫩得倒还挺可爱。只是，她叫我……“姐姐”？
　　在脑袋里迅速搜素一番，确定娘亲没有给我添过什么弟弟妹妹后，我清了清嗓子，道：“你唤我姐姐，可我委实不识得你这个妹妹。”
　　小姑娘很固执，细细道：“姐姐，没错是姐姐。辛眉，辛眉常常听爹爹说起姐姐，姐姐天生聪颖，琴棋书画无不是造诣颇深。且姐姐风华绝代，及笄那年入宫赴宴，被圣上赞为‘姿色天然，占尽风流。’爹爹说，要让辛眉多多向姐姐学习，辛眉，辛眉也是这么想的。是以……是以方才贸然出声，望姐姐莫怪。”
　　我被她一连串的“姐姐”绕的有点晕，等回过神来才记起怎么回事儿。
　　哦，原来是二夫人那小我两岁的女儿。
　　于是我立马一脸正气道：“谁是你姐姐了？我才不是你姐姐。”
　　小姑娘眼圈一红，我心里猛得一颤。哟~罪过，罪过啊。
　　只听她道：“姐姐，不喜欢辛眉。是因为，是因为辛眉的娘亲吗？辛眉也曾听闻，姐姐与娘亲有些不和，但辛眉，辛眉却是喜欢姐姐啊……”
　　我被她最后一句惊到，条件反射道：“你干嘛喜欢我。”
　　结果小姑娘脸一红，羞涩道：“因为，因为姐姐，姐姐是辛眉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我觉得有些意思。
　　纯粹因为长相而喜欢我的男子不少，但纯粹因为长相而讨厌我的女子也不在少数，更不用说是喜欢了。她嘛，该是第一个吧。
　　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她一番，直到她的小脸红的和猴屁股似得，这才慢悠悠道：“听你这么说，我其实是挺开心的。不过你我皆是女子，你不是想与我结为百合吧？”
　　她一脸懵懂，我转身就走。

　　后来，她仍然来找我，有几次还追着我问什么是百合。结果不慎被子音听到，让我听了子音好几天的唠叨。
　　但她不敢来我与娘亲住的听风阁，只是常常在我闲逛的花园亭子里煮茶弹琴赏花等。每次见我必十分羞涩地搭讪，我每次也必十分合作地调侃她。
　　如此几次下来，我觉得，她果然还是二夫人的女儿啊。
　　同样拥有着非常人能比的莫名其妙的动力和毅力。
　　唔，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倒也不讨人厌。
　　于是再后来，我遇见她时，也不大调侃她了，只是觉得我和她母亲的关系，她与她母亲的关系，总也无法想象要与她如何亲密。只是尽量做到不使她为难罢了。
　　回忆暂告一段落。这边，老爷子一声令下，众人便往各自的轿中走去。接着轿夫抬起轿子，我们便飞快的往皇宫去了。

　　原本婢女是不能与主子同乘的，但当初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老爷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让子音上轿了，回想起来，每年那些下人似乎都是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子音羞涩上轿的。
　　然而，我现在终于发现我错了，我真的悔啊我真悔！我觉得我当时脑袋绝对是抽了，不然……不然我怎么会让一个一刻钟不说话就能先他杀后自杀的人上我的轿子呢？
　　我觉得我就好比是那千古以来被无数人当作范例的可怜的修屋顶的人，一失足铸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怎的一个悔字可了！
　　唉

　　果然，上轿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子音便开始发作了。
　　但见她满面红光道：“小姐小姐，听说今年三皇子也要出席呢！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见到。对了，小姐到时候可不要再似往年那般散漫，那么多公子才俊，都是被小姐那副吃人似的模样给吓到，所以才不敢与小姐说话的。还有还有……”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真有那么恐怖么……
　　挑开帘子，望了望天。我发现真的很想问一句，今天的轿夫是不是都没吃饭啊……
　　实在是无聊，只好找些事情来想想，思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事情可以琢磨，不设防脑子里却蹦出这么一些话来。
　　卫国三皇子墨泽形貌昳丽而温文尔雅。当年教导皇子的太傅曾这样说过：“冥月之姿，堪比明月。”这冥月，便是墨三皇子的字了。
　　传闻这位三皇子天赋异禀，三岁作诗，五岁成文。
　　只是幼年时性子颇冷淡些。是以七岁那年皇上携了他一同前往泰山祭天，想让老天治治他的性子。
　　不知是老天也看不惯他这般性子还是怎么，愣是把他的性子来了个大逆转。
　　于是乎，祭天回来后，三皇子性情大变，待人温和有礼，更时时兼之以微笑。
　　皇上乐了，从此愈发喜爱这个三儿子。
　　这三皇子也没有辜负他老爹的一番喜爱，接连做了几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十岁那年智斗邻国使臣，名传天下。十三岁于京郊诗会上一曲《且从容》，惊艳四座。十七岁封王赐府。如今年满二十，已是争夺王位的最佳人选之一。
　　是以，大皇子启现今十分忧心。
　　忍不住拍拍脑袋，大概是被子音灌输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轿子似乎停了一下，前边传来一些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没听过，但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忍不住挑开帘子看，子音忙拉住我，“小姐这是做什么。”
　　我一惊，收回手来，轻声道：“没事，就是轿子里有些闷，想透透气。”
　　说话的同时，轿子又被抬起。那个声音也不见了。
　　我忍不住想，自己今天不是风魔了吧。
　　喝口茶，提了提神。唔，大概是睡多了。
　　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外边传来唱诺的声音。子音替我理了理服饰头发，便扶着我下轿了。
　　宫殿里传来太监尖细又掩饰不住苍老的声音，“丞相辛瑞携夫人千金赴宴。”
　　子音已经由宫里的嬷嬷引着与其他婢女一起往侧殿去了。
　　我跟在娘亲身后，微低了头，一脚踏入大殿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气氛。
　　微微叹气，不管怎么样，我始终还是不喜欢皇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