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录》兰陵笑笑

1、第一章（01）

　　楔子
　　宣光十七年，天降异象于当朝丞相辛瑞府邸。是夜，丞相夫人产下一女，唤作辛风，无字。次日，天子下诏，封此女为君女。

　　八月秋高气爽。用罢午饭，我让子音在院子里那些龙爪柳下支了竹榻，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子音就开始抱怨了。“小姐早上也太沉不住气了。怎好为了奴婢那般给二夫人难堪。”
　　我闲闲道：“圣人不是说了：‘救美于水火之中，胜造七级浮屠。’你小姐我这是在积德。”
　　子音又好气又好笑，又不忍心真骂我，只得嗔一句：“小姐好不正经！”
　　我看了看子音微红的小脸，心生逗弄之意，笑道：“哦。子音小美人儿，你倒是说说，小姐我哪儿不正经啦？”
　　子音恼了，别过脸不理我。
　　我忙安抚道：“好啦好啦，我不捉弄你便是。”
　　她却仍是不理我，我只好认错，“好啦，大不了以后见着二夫人，我绕道走。”
　　她才回头笑骂道：“又不正经，哪里是那个意思。只是以后别那般冲动。毕竟二夫人心眼窄。怕是她又去老爷那边搬弄口舌。”
　　我怕她又要啰嗦，便应付了两句，心里却觉得自己其实实在没冲动，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么说罢。
　　这件事情其实我挺无辜的，当然，子音更是无辜。
　　早上我用了早饭，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园子里溜达了会儿，结果十分不巧地碰上一堆女人也在，走近了才看清是素来与我不善的二夫人及其嬷嬷婢女一干女眷。
　　当时我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委屈自己绕路去，于是继续自顾自的赏花。
　　子音见我如此，便只好低了头紧跟着我。我耳朵太好，不小心就听见那些女人在嘀咕我好没礼数。可我心情好，决定不和她们计较。
　　没想到我都没计较了，她们竟然还是不爽。
　　于是，狭路相逢的瞬间，一个嬷嬷突然伸出了一只蹄子。我瞅着若我没注意脚下而被她这么一拌，极有可能一头栽到花圃里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
　　于是乎，我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上前，一脚踏上那只蹄子，默默顿了顿，听着那嬷嬷抽气的声音，心情大好。然后我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那嬷嬷却在我走过她之后嚎了起来，边嚎边拉着子音道：“你这小蹄子，踩我作甚！”她那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戳上子音白嫩的脸。我忙伸手将子音从她身边拉开，微微瞥见子音脸色苍白，想是被吓到了。我皱眉，道：“嬷嬷这是作甚？”心里觉得好笑，想来这嬷嬷也知道我的丰功伟绩，不敢来找我麻烦，心里又憋不下气，便拉了子音做我的替死鬼罢。这种欺软怕硬的奴才。
　　那嬷嬷被一个婢女扶着，并没有理会我，而是面容凄惨地向她的主子诉苦：“夫人啊，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方才这小蹄子不向主子您行礼，奴才看不过，瞪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丝毫不知悔改，还踩了奴才一脚。”
　　我正惊讶于这家伙的演戏能力。那二夫人听了这婆子的话便转头看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唔，鱼尾纹真明显。
　　只听她道：“竟有这般不知礼数的丫头？呵，想来也是主子没能做好，让手下人上行下效罢。”
　　说我不知礼数？我心里不耐，脸上却故作惊讶道：“嬷嬷，可是看清了？”
　　那嬷嬷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点头？点头就对了。
　　我马上一脸凛然道：“方才其实是我不留神踩到了嬷嬷，嬷嬷也应该知道，可为何却说是我的侍女踩了你？难道你老眼昏花，竟连人都分不清了吗？还是你心知肚明却故意陷害我的侍女？”又转头对刚刚还似笑非笑现在却愣住的女人道：“二夫人，像这种主仆不分的嬷嬷您可要当心，以后还是少放出来的好。免得到时候闹了笑话，倒是会被有心人拿来嚼口舌，说是主人管教不周呢。再则，这种居心叵测的奴才不管好，也是很危险的。”
　　说罢，我有礼地冲她笑笑，潇洒地唤了子音便走。
　　唉，你说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虽说我才十七，算不上女人罢。可大家都是女的，您整天针对我又是何苦呢？而且还从来都没赢过，您怎么还这么坚持不懈尼？
　　我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琢磨不透是什么让她有那种动力和毅力来找我麻烦。于是，我就着这中秋的暖阳，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的十分舒坦，醒来时已是明月初上。
　　我起身，发现身上盖了一张薄衾。想来是子音担心我着凉替我盖上的。
　　子音守在一边，见我醒来便道：“小姐，你可算醒了。方才老爷刚遣人过来请了一遍，我怎么叫你就是不醒。快些起来，夫人也已去前庭了，咱们也快些罢。”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有一个毛病，睡觉从来都只睡到自然醒。否则，任谁叫我都起不来。
　　等我套上一身绛紫色水袖长裙，走在菱花镜前时，我才记起来是怎么回事儿。
　　中秋宫宴，百官携家眷入宫赏月。
　　其实我觉得这宴请的有些别有用心。
　　中秋宫宴上分作两宴，一宴为皇帝妃子以及群臣，一宴则是由皇子公主以及群臣的家眷组成。两宴是同时进行的，所以往往出现这种情况——前一宴是觥筹交错，后一宴则是眉来眼去。
　　前年我及笄，首次去宫宴，本是为了好玩，结果被一帮自以为才华横溢实际上脂肪突出的才俊给吓到了，于是去年我去的时候干脆就扮冰山。
　　一句话，我对这种变相的相亲会十分不感兴趣。
　　子音却觉得我跑题了。
　　于是我问她：“难道，皇帝是觉得他家后花园的月亮比较大比较亮比较圆？”
　　子音扑哧一声笑了，道：“好啦，小姐，你看这样成不？”
　　我看向菱花镜。镜子里的少女不施粉黛，简单挽了个流月髻，插两个白玉簪固定住。清清淡淡，整个人看起来……额…一句话，比较大家闺秀了。
　　我一甩头，十分豪迈道：“咱们走！”
　　子音忙拦住我，“等等，还有耳坠。”
　　我便又坐下让子音给我试耳坠，试了几副却都觉得不满意。
　　子音嘀咕：“小姐也真是的，不喜欢胭脂水粉便罢了，平日里却连首饰都不买，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
　　正巧门外下人来催了，我便道：“算了，戴不好不如不戴，咱们走罢。”
　　子音想了想便点点头，我们便由来催的下人引着往前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