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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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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开始禁止我与镇南边的小提琴手以及他的小跟班的见面。我感到无比气愤,一把把他挡在卧室门的外面,早餐的时候又故意不理会他递来的表示和好的培根面包。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我帮着尤金妮亚小姐整理她的书橱。文学类的小说放满了整整两排架子,诗集和哲学书分别在左上和右上角。
我用破旧的袋子装了丢弃的废纸去后院。我以为哥哥会在那里,修理他的自行车或者清扫落叶,顺便当一个看门人,可是那里空无一人。
我扔了垃圾,不安分的因子又开始躁动起来。思维跟不上脚步,连成了一片空白,下一秒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香樟树林里。
熟悉的小提琴声仿佛一股磁力,我向前走着,皮鞋踏在堆满落叶的金黄色的下坡道上,有细碎的飒飒声。
我看见了安东尼奥,他背对着我,在坡道的尽头,平静的小河边,那个永远的地方。我在脑海里捣鼓盘算,用什么样的方法从背后突袭可以起到恶作剧的效果,于是蹑手蹑脚地向他靠近。然而一不留神,踩到路旁的小石子,毫不客气地滑下了草地。
安东尼奥听到声响转过身,用滑稽的眼神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我。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带着戏谑的语气问道,您的酒还没醒吗,小姐。
我抡起拳头做出打人的姿势。
他把我背起来离开了树林,一手拎着他的琴。我的膝盖和裤袜一起破了,虽然并不那么严重。
我问他这样会不会很累,他轻松地晃着脑袋,说背我就像背帆布包一样容易。我皱了眉头,嘟起嘴告诉他,这样说话很失礼。
安东尼奥笑了,笑的时候看不见眼,却好像把一树林的阳光都吸收进了脸上。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腾出一只手玩弄着他的卷发,接着又伸进衣领里给他挠痒痒,然后看着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一种迟到的恶作剧达成的快感。
安东尼奥问我是不是有个哥哥。我点点头,突然间兴致更高了,我说他乏味无趣又自以为是,是个令人火大的家伙。
小提琴手只是挂着那样的微笑,让我联想到了夏天的向日葵,可是却意味不明。我恐怕我真正明白他笑容里的秘密,是在很远很远的以后,一个人住在阿姆斯特丹的时候。
那天后来,安东尼奥把我带到了潘妮洛普小姐的家里。她是一位亲切又美丽的姑娘,留着一头深褐色的波浪卷发,这一年刚刚20岁,同时还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
她领我进了她的卧室,帮忙给我清理膝盖上的伤口。我坐在她的蓝白相间花纹的床单边上,目光飘过前方那一排书架,眯起眼睛试图看清上面的字,接着又把视线落回在了她的身上。
我觉得她好看极了,丰盈的身材包裹在纯白的海军领衬衫和淡棕色荷叶边长裙里,发丝间有玫瑰花的香味。我思忖着这样的女士是否会有很多追求者时,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抬起眼,微笑着问,怎么了。
我慌忙摇头,心虚地将无处安放的目光移到对面的书架上,她也许以为我在向她发问,于是开口说,那些书是一位曾经来这里旅行的丹麦人送给她的。
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嗯……他是一位语言学家。
从此,我便有了逃开哥哥阻止外出的借口。我告诉他,镇南边的罗萨里奥小姐家有好多我感兴趣的书,那种感觉美极了。
我甚至会花上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呆在那边。潘妮洛普小姐有一个小型的牧场,养了几匹马,其中有一匹是附近非常稀少的菲仕兰种耕地马,几个月前它刚产下一匹小母马,现在,这孩子正十分贴心地追着它的母亲找奶吃。
牧场主小姐告诉我,冬天来了的时候就要给马儿穿上衣服,防止马背上长出粗糙而不光亮的冬毛。
她俨然一位专家,容光焕发地向我传授她的育马心得。深褐色的头发被一把束在脑后,用好看的木兰花发夹别在一边,阳光别有用心地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点缀着色彩。
下午,安东尼奥和罗维诺出现的时候,我正趴在潘妮洛普小姐的书架子跟前浏览着上面的书籍。小提琴乐手在客厅里便冲我打起招呼,我随手挑了本书抱在胸前就跑了出去。这天,他在平时的亚麻布白衬衫外套了一件浅棕色的粗绒线针织衫,敞开的领口露出银色的十字架项链。
一旁的意大利男孩戴着那顶贝雷帽,姿态有模有样。我伸出右手轻轻刮了他的鼻子,然后摘下了帽子上附着一片银杏树叶,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不勒斯小绅士总是容易脸红,鼓起脸习惯性地把头扭向一边。
安东尼奥对潘妮洛普小姐说,最近你把我的小客人都抢走了,于是被房屋主人投以睥睨的眼神。我低下头,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意识里的那段时间,云层总是特别的厚。我会站在罗萨里奥家涂了白漆的书房窗台后边,看他们在牧场里照顾马匹。
白色的、浅灰色的云丝雾缕轻松地在天空里飘游,好像给它罩上了一层细纱,太阳光时而从云层的缝隙里泄露出来,给小牧场留下香樟树淡淡的影子。
安东尼奥十分喜欢那匹新出生的菲仕兰小母马,他给它取名字叫芬珂,还会抚摸着它的背对它说话。潘妮洛普小姐在一旁经常地笑,或者偶尔故作生气的样子推开褐色头发的小提琴手,告诉他别捣乱,然后牵着芬珂离开了。
每当起风的时候,我就会关了窗子,拉上半透明的窗帘,一个人坐在床边继续看书。
我感觉安东尼奥对待潘妮洛普小姐是特别的,但是那种特别,当时的我并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