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岛往事》再再盟主

5、第 5 章

　　后来，霍兰特先生在工作之余去了一家兰学私塾做义务的医学讲解老师，这已经是春末夏初的事了。
　　那个春日夜晚，在记忆里参杂着樱花甜美的香气，形成了柔软的暧昧气息。许多年以后，他也始终记得那一年那一天那个晚上，他的吻落在了那双黑色的眼眸上，然后一路向下，时光将躁动不安的懦弱稀释干净，又将模糊不清的底线推向了现实的另一边。
　　他依旧去酒店做客。那位居酒屋老板一如既往带着波澜不惊的笑，以及平静收敛的举止。他感到烦躁的同时居然又充斥着释然。
　　信念可以幻化成一场摇摆不定的梦，最好的是，永远不要清醒。

　　夏天的风吹起了发丝，狂乱了视线。
　　同一屋檐下的西班牙人和英国人在冷嘲热讽和剑拔弩张中将吵嘴的境界发挥到极致，却也有某个暴雨的夜晚，让阿兰托先生看到，在执着于外出买红茶的英国绅士身旁，是一脸不屑却始终为他撑着伞的西班牙番茄爱好者。
　　居酒屋老板很早就说，其实这两个人关系很好。那时日本人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手里端着他宝贝的紫砂茶杯。
　　霍兰特先生挠挠头发，嘴角掠过笑意。
　　夏日。如此安静的夜。

　　真夏的时光里总是有蝉鸣声不厌其烦，晴天娃娃挂在窗上转着圈。黄昏，夕阳的余晖在海平面上镀了一层橘红的颜色，海鸥飞快的擦过水面，留下点点涟漪。
　　夏季的天空总是黑得特别快，风铃唱着歌儿伴着盂兰盆节①的舞蹈和烟火，整个世界火树银花。

　　生活平静得让人容易看不见暗流涌动。

　　几天以后，霍兰特先生去居酒屋的时候听说了酒店老板告诉他的，自己即将动身去江户②的消息。
　　“为什么这么突然？”
　　“福泽先生在江户的兰学堂里教书，他叫我去。”
　　店门被拉开，有客人光顾，碰到门上的风铃轻轻摇响。
　　门外，每天来来往往的贵族、武士、商人，抑或平民，总爱在不经意间谈起那些经常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洋人，以及那个大洋之外的世界，带着好奇、憧憬又或者可笑的恐惧，仿佛是这座挣扎在闭塞与开化冲突间的南边小城的某种缩影。
　　不足为奇。
　　明明原本不足为奇。
　　可是，荷兰人还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胸闷。
　　“我也在这里教兰学啊！”
　　“其实，福泽先生很早就和我说过，安排好了……”
　　本田菊语调平稳，带着至始至终揣测不出心思的微笑，一丝一毫无异于平日。
　　他看着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对了。”
　　居酒屋老板突然转身，走进门帘后，过了一会儿又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卷宣纸。
　　荷兰医生看得出那是一幅画。
　　“这个给你，阿兰托先生，是照着你给我的那张世界地图画的。”

　　本田菊离开的前一天，西班牙人和英国人都来到了酒店，隔壁的王老板和他的弟妹也过来饯行。那天晚上，霍兰特先生第一次没有回出岛的住所。
　　他在他的床上紧紧地抱住他，不顾一切疯狂地吻着他。

　　窗外街上，酩酊大醉的浪人在惨淡的月光下，旁若无人地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