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岛往事》再再盟主

4、第 4 章

　　等到稻佐山上的樱花树开始萌发新芽的时候，英国人已经在酒店老板的帮助下学会了基本的日语对话，尽管在很多情况下，都会被西班牙人嘲笑那怎么也无法将舌头撸平的发音。
　　隔壁王老板的盆景开出了好看的花，让他很得意。晚上的时候，一行人被邀去吃中华料理。
　　安东尼奥依旧喝得醉醺醺的，这次陪他的还有那位英国绅士，两个人伴着嘴，喋喋不休，像极了一出滑稽的双人落语①。
　　霍兰特先生觉得心底向那位可爱的葡萄牙传教士②致敬的心理彻底消失殆尽。而那位居酒屋老板只是在一旁，眯着眼睛笑。

　　中岛川的一潭碧水，暗流涌动。不确定的那些微小萌动在融入广阔的宏大的背景之后，往往变得极其容易被忽略。
　　春天。始终带着樱花甜甜的香气，染上浅粉色的氤氲，以一如既往温柔的方式，将这座静默中的肥前③小城轻轻拥入怀中。
　　本田菊心血来潮地带着霍兰特先生去了赌场，荷兰医生从他的西班牙朋友那里拿来了暗藏玄机的骰子，冲着居酒屋老板眨眨眼睛，咧开嘴笑。
　　一唱一和地打掩护出老千是件异常有趣的事，虽然在成功了几回合后，终于还是败露了。医生拉着他的朋友飞快的夺门而出，身后是一群气急败坏的赌客叫嚣着追了出来。
　　长崎深夜寂静的街道上，一路狂奔，没有目的，最终还是在中岛川前犹豫了起来。手拿木棒穷追不舍的赌客越发逼近。霍兰特先生朝着本田菊使了个眼色，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两个人便一同纵身跃入了平静的中岛川中，将愤怒的喧哗声留在了河岸上。

　　明月当空。勾勒出稻佐山的轮廓，凝重又深沉。
　　空气里有山樱似有似无的香味，还有远处听不真切的，是知更鸟唱着最后的小夜曲。
　　两个全身湿透的人游上了河的对岸，意犹未尽地聊着刚才的千钧一发，然后累了便瘫倒在岸边的树丛里。霍兰特先生随手摘了一片嫩绿的叶子，放在唇间，轻轻地吹起了小曲儿。
　　乐符缓缓飘进深邃的夜空，与花香一起，流向看不见的远方。

　　“阿兰托先生家真的有很多风车吗？”
　　“嗯，还有奶牛和一种叫郁金香的花。”
　　“诶？那时你可没说！好想看呀。”
　　“一定有机会的。”
　　居酒屋老板点了点头，微笑着没有说话。
　　“我们坐船去我家，哈勒姆。那里有漂亮的镶白边的红房子，巨大的木质布蓬风车，还有好多好多的郁金香花。”
　　“真的吗？”
　　“我妹妹最喜欢这种花了。”
　　“霍兰特先生还有妹妹？”
　　“嗯，比我小三岁，现在也长这么高了。”
　　霍兰特先生用手指指肩膀。
　　“长大了就不听话了，老爱和我作对，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
　　居酒屋老板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头转了个方向。
　　“不知道令妹会不会喜欢樱花呢？”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让一季樱花开完再开一季郁金香吗？”
　　“好主意！我们的花园会出名的，市长说不定会给我们授勋章呢！”
　　“呵呵，真好呐。”
　　“是啊。”
　　风吹着矮树丛沙沙作响，被水浸湿的亚麻衬衫贴着身体透着凉意。
　　霍兰特先生侧头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脸，看进那双明净透亮的黑色眼眸，有着夏日夜空般的清澈，那里映着自己清晰的模样。
　　“呐，菊……”
　　“嗯，什么事？”

　　河对岸，灯火通明的酒楼里飘来好听的歌声，伴着古琴，久久在耳边挥散不去。
　　月光朦胧。映照着周遭的一切模糊又瞬间清晰。
　　谁的思绪，此刻，开始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