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之养成一只小蝴蝶》季扎

3、03 导师？一见钟情？

　　最后一个轻微的碎骨声响过，许穆额头的汗水终于滴了下来，叶灵也一下子瘫软在兽皮上。
　　许穆急忙擦干叶灵身上的汗水，把刚正完骨还暂时不能活动的叶灵抱到另外一块兽皮上，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许穆拿出叶灵咬在嘴里的手帕喂给他清水让他漱口，而后在窑洞一角的泥土里挖出一葫芦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蜂蜜，倾出一点倒进水里，又在水里加入一小撮盐。这样甜不甜咸不咸，味道极其奇怪的水，许穆强迫叶灵连喝下好几大瓢才罢休。
　　刚才的正骨过程中，咬牙拼命忍耐痛苦的叶灵流失了大量的体力和水分，蜂蜜是许穆手头能找到的最能补充能量的食物，加入粗盐也是为了给叶灵补充随着汗水的流出而失去的盐分。
　　许穆刚放下水瓢，示意叶灵不需再喝，叶灵就头一歪，疲惫得立刻睡着了。
　　许穆看着这个毫不怀疑地将自己的生命交到她手里的少年，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脸，微笑了起来。
　　许穆小心地把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叶灵放在另外一堆厚厚的草叶上，半跪在他身边注视了片刻那张安静的睡颜，她弯下腰在叶灵额上轻轻一吻。

　　许穆捻熄窑洞里的兽油灯，重新坐回了窑洞口。她背靠自己的大刀，仰头望望漆黑的夜空。
　　并不是每次在夜里抬头仰望，都能够看到璀璨的星空。
　　但是，不管是什么遮挡了你的视线，星星一直都在那里。
　　“哥哥……”许穆摘下湿透的发带，让终日不止的狂风吹起自己的短发，轻声说：“很小很小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这两句话，我终于真正明白了它的意思。
　　“所以，请不必为我担心，我会过得很好。”
　　许穆向着天空伸出手，然后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握紧了拳。
　　“爸爸，妈妈，哥哥……我会找到你们，不管你们现在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们。
　　“所以，请一定要……等着我……”

　　“许穆……先生？”
　　天边开始泛白时，许穆耳边传来一个略有迟疑的呼唤，她闻声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只裹着一块不大的兽皮站在自己身后，颊边还带着羞涩的红晕的蝴蝶小正太忽闪着浓密的睫毛，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苍天啊！许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转头。
　　叶灵我知道你年纪不大，有很多事情都不懂。蝴蝶族向来是古板的老头子们掌权，教导得孩子们也都无比纯洁不甚通世事，问题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对着我摆出这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表情啊！许穆在内心痛苦地咆哮。
　　哥，当初我应该听你的话好好学习，不去看大灾灭前那些“无聊小说”的；我不该看了那些小说，还在脑子里暗自YY的——“YY”，小说里是这么说的吧？我更不该看了小说还不满足，跑到保存大灾灭之前资料的中央资料室里辛辛苦苦破解密码，去翻那些电影和小说的同人。我错了，我深刻地错了，真的……许穆在内心暗自忏悔。
　　“先生？”叶灵不知道许穆为什么只看了自己一眼就不再理会他，先生……一定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吧。
　　“先生。”叶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恭敬地伏在地面：“叶灵知道自己错了，请先生责罚。”
　　“咦？”许穆纠结完站起来，想要问叶灵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刚一转身，就看到叶灵以标准的认罪受罚姿势跪伏在地上。因为古礼中规定领罚时的跪拜双手必须按着地面，叶灵松开了裹在身上的兽皮，任凭兽皮滑落到腰间，搭在腿上。
　　你究竟做错了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要用上这种礼节……而且这样的礼节就算是蝴蝶族也很少有人会要求后代遵从了吧，叶灵你这丹阳一支的族长究竟是什么样的老古董啊！已经十三岁了还老老实实地按照礼节行事，叶灵你究竟是乖到了什么程度啊！我十三岁的时候已经为了反抗权威砸烂了老爹整整一屋子的模型和实验成果啊！
　　许穆看着叶灵光洁白皙的背，看着那线条优美的蝴蝶骨，看着那极细极细，比自己还细的小腰，突然觉得连吐槽都无力了。
　　“叶灵，你……”许穆正想说你赶紧起来吧，不要继续挑战我的视神经了，叶灵却抢先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掌心向上。
　　“请先生责罚。”叶灵直起腰，认真地说。
　　打……打手心？
　　许穆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心想叶灵我真的得好好教育你，不然你这么乖的样子怎么能在这里生存下来啊。于是她拎起大刀，“砰”地一声插在叶灵眼前。
　　尘土飞扬中，许穆淡淡地说：“竹板子我这里可没有，只有这个，你确定要接受惩罚？”许穆已经被叶灵搞得完全忘记要问惩罚的原因了。
　　叶灵抬头看看板着脸没有表情的许穆，又看看比他的身体还宽的大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然后叶灵一咬牙，将额头贴在红土地面，手掌很明显地颤抖，但依旧坚定地举着。
　　许穆简直要以手抚额了：叶灵你真的是雄性吗？不，和不少虫族一样，蝴蝶族的确是雌性强势的一族，但是——这里不是蝴蝶族生活的那些山清水秀，毫无世俗气息的桃花源；甚至比不上兽族那些酒醉金迷的销金窟；这里是让亿万虫族自相残杀，只为博得那些大人物一乐的“蛐蛐盆”而已。所以，叶灵你若是不想像一条蛆虫一样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就绝对不可以继续这样天真下去。
　　“站起来，叶灵。”
　　“先生？”叶灵不解地抬头。
　　“我命令你，站起来。”许穆说。
　　叶灵震惊地望了许穆好一会，在发现许穆没有改口的意思后，眼神终于黯淡下去，他低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正骨者……依蝴蝶族祖训来说，每一个幼生者都必须选择绝对信任和敬重的人作为自己的正骨者，因为正骨一事与幼生者日后的修炼、化蝶、甚至寿命全部息息相关。
　　但对正骨者而言，决定为哪一个幼生者正骨则是更加重要的选择，正骨者要做的远不止是为幼生者正骨而已。因为在校正两块“蝴蝶骨”时需要用自己的力量引导幼生者在蝴蝶骨中构建起完整的吸收自然之力的回路、自身术力循环的回路以及日后化蝶的化翼点，这就意味着日后幼生者的化蝶和所有修炼都需经正骨者引导才能达到最好效果。所谓正骨者，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名终身导师的角色。
　　一旦选定了幼生者，正骨者就将把他作为自己一生的责任而精心教导，从此以后为幼生者解决所有需要长辈出面的难题与麻烦。因为为幼生者构建术力回路，所以幼生者与正骨者有着相似的术力性质，一般来说，正骨者都会将自己的所学所识教授给幼生者，把自己的知识体系交由幼生者传承下去，因此，从正骨的那一刻开始，幼生者就成为了正骨者的“传承者”。
　　从成为传承者起，幼生者将称呼正骨者为“先生”，必须像敬重祖灵那样敬重为自己无私奉献出一生精力的“先生”，并用一生的时间寻找自己的传承者，将导师一脉的传承系统继续流传下去，这是蝴蝶一族自古以来的传承之法，也是蝴蝶族之所以还保留着如此多古礼的原因。
　　但是，正骨者是可以不承认被正骨过的幼生者为自己的传承者的。

　　叶灵提起兽皮重新在身上裹好，站身起来，眼睛微微地红了。
　　先生……大概不会承认我是她的传承者吧，对于先生而言，我只是个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只是出于好奇从那几个人的手里把我换回来罢了，凭什么要做我的导师呢。而且……我又弱又无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从昨天那几个人的态度来看，先生是很厉害，也很受大家尊敬的人吧，我……连一点点做先生的传承者的资格都没有。
　　叶灵垂头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中，由于心神不定，手下意识地一松，本来只是松垮垮地在胸前抓住的兽皮便一下子从左肩上滑下来，整个左肩都裸-露了出来。
　　许穆轻轻一叹，拨开叶灵无力的手，把兽皮拉起、裹好，在兽皮上戳出两个洞，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条扎上、系紧。
　　叶灵看着许穆的这一连串动作，本已黯如死灰的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
　　叶灵身上穿着的这张兽皮实在不大，经许穆的这一番整理，兽皮衣的下摆只刚刚够盖住臀部，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依旧露在外面。
　　许穆向下看了一眼，顿时悲愤了：丫的你不止腰细，居然连腿都这么好看，究竟还要不要人活了啊啊！遮住遮住！绝对要遮住啊啊！
　　于是许穆在窑洞的干草堆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出最后一块兽皮抖抖上面的灰，递到叶灵面前——昨晚被叶灵汗湿的那块兽皮许穆还没有洗，此时已风干得硬邦邦的，许穆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
　　叶灵看看许穆手里的兽皮，又抬头看看许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迅速地红了。他咬咬唇，手里搓弄着身上的兽皮衣，满是期待地望向许穆。
　　这……这是什么状况？
　　许穆满头大汗，她觉得不应该把自己那点被小说腐化得阴暗无比的小心思套在叶灵这个纯洁无比的娃的思想上，但许穆实在不明白叶灵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她再次把手里的兽皮向许穆举了举。
　　叶灵脸更红了。这一次他干脆闭上了眼，睫毛颤啊颤的，嘴唇微张，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许穆终于崩溃掉了：喂叶灵你这一副任君采摘，来吧来吧我很期待的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能不能不要和我打哑谜？能不能？你究竟在想什么，明说不好吗？不要指望我能猜出你的心思啊，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种族的生物啊！你这样子除了让我反思一下自己的小龌龊之外，只能让我无比的想扑倒你好不好？好不好？

　　在被许穆命令站起来的时候，叶灵其实已经失望到了绝望的地步。但随着许穆为自己整理衣服，叶灵心中又逐渐燃起了希望。等到许穆递给他兽皮时，叶灵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了！
　　承认我了！许穆承认我了！居然是“弁徒”，许穆居然认为我是最优秀的“弁徒”！
　　蝴蝶族的传统，正骨者在给幼生者正骨之后，须在第二天幼生者醒来后告知是否承认其为“传承者”，并依照对幼生者资质与品行的满意程度赐予不同的信物表明自己的态度。
　　被承认后，正骨者就是幼生者的导师了，导师对自己传承者的评价有如下五种：
　　赐予草梗，意为对幼生者的评价是“蓍”，评语是“笨鸟先飞”。
　　赐予竹节，意为对幼生者的评价是“简”，评语是“稍有天分”。
　　赐予龟甲，意为对幼生者的评价是“甲”，评语是“无功无过”。
　　赐予兽骨，意为对幼生者的评价是“骨”，评语是“百里挑一”。
　　赐予兽皮，意为对幼生者的评价是“弁”，评语是“蝶中之灵”，是最佳的评价。
　　就叶灵所知，丹阳叶氏自古以来只有一名族人曾被当时拥有“许穆”的称号者承认，而这一位被所有后人引为骄傲的族人得到的评价也只是“骨”而已。所以叶灵激动得差点不能自已了。
　　叶灵紧紧闭上眼，微微低头，期待着叶灵将“弁”戴在他的头顶。在此期间他必须要用不停默诵《弟子规》才能控制自己不会因为太过激动而做出什么不合古礼，会令许穆失望的事情。
　　叶灵等待的时间极度漫长。
　　因为许穆也在纠结。

　　叶灵这孩子——虽然许穆知道自己只比他大几岁，但许穆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用“孩子”来称呼这个又单纯又乖得不得了的少年——叶灵这孩子究竟在想什么啊，意思是要我给他穿上？许穆在那个递出兽皮却未被接过的动作上僵了好久，在精神世界里抽打了自己无数次“你不要想歪啊不要想歪”，但最终还是只有这一个猜想。
　　“叶灵，你……”许穆咳了一声，决定还是问问当事人的想法：“你确定要我……”帮你穿？这个和上衣不同的啊，这个是要系在腰上的啊，腰上！叶灵你是雄性-吧？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后半句许穆硬是没好意思问出来，因此她的问题被以为“先生要给自己加弁”的叶灵果断地误解掉了。
　　“好！”叶灵迅速回答，连敬语都忘记了用。
　　许穆呆住。
　　这个，既然本人都同意了，那我就……不，问题是为什么会同意啊！
　　虽然极力警告自己不要把那些诡异的小说往现实里套，但许穆还是瞬间想到了“一见钟情”、“生死不渝”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话说蝴蝶族是有名的痴情美人来着……
　　许穆抖开兽皮在叶灵身上比了比，迟疑了又迟疑也还是没敢掀起上衣直接把兽皮系在叶灵的腰上，而是系在了上衣外，用布条固定在腰的部位。
　　真是细啊……许穆第无数次感慨。
　　“好了，看看合不合适。”许穆拍拍手，示意叶灵睁眼。
　　叶灵睁开眼，先是看着身上的兽皮衣愣了一下，接着看向许穆，又愣了一下。
　　许穆顿时紧张了：难道说我果然还是会错了意？她清清嗓子，正打算为自己狡辩一下，就看见叶灵全身一震，跪了下去。
　　不是吧，又……又跪？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究竟是为什么啊？！
　　许穆第无数次在心里泪流满面地吼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