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影难忘》卿晨歌

2、第二章

　　吃过饭，天已近乎全黑。稍微收拾了下，大家都准备要休息了。漱玉习惯性地搬了张矮凳到院子里看天空。漫天的星，密布着，在黑沉沉的天幕上，灿烂得可以与月亮争辉。

　　许是这情这景真有些清寂，漱玉忍不住又想起了他的从前。没有了以往那种那种怨愤，一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只是还是很想念，倒不会想起那位名义上的父亲，从前漱玉与他关联最多的，也就只是身上不可改变的血缘关系。

　　现如今呢？连这层单薄如纸的牵绊，也没有了，都没有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怎么样？自己应是死了吧，在那个世界？

　　那不会只是南柯一梦吧。

　　不！不是梦！那么的真实，以往从不曾想起的回忆，一点一滴，如今却是鲜活得让漱玉想流泪。想念妈妈的体温，想念妈妈身上的味道……想回家……真的想回家！

　　“哥，不要哭，”背脊绷了一绷，漱玉没敢回头，仰起脸，尽量让泪水蓄在眼里，抬起手臂，手背抚额，用衣角覆盖眼睛，让泪水尽数吸入薄薄的单衣，放下手臂，脸上只剩几丝残存的湿意，在夏夜的凉风里，有些淡淡的清凉。

　　“哥没事，只是身上有些难受。”

　　小妹跑到漱玉面前，让漱玉伸出手来，

　　“喏，给你，不哭不哭啊~哥一定是肚子饿了才难受得慌。小四儿也是这样，过会儿就好了。这是我偷拿的莴莴饼，哥别挑嘴了，你以前老爱吃它的，分你吃。”黑暗中，漱玉看不清小妹的脸，但那稚气的话却硬是让他眼睛又酸疼起来。

　　手中的莴莴饼是不完整的两小块，凉了后更硬了些，捡了其中一块，小小地咬了两口，细细的嚼着，味道很淡，还有些涩，却是好吃的让漱玉不知所措。咽下肚后，暖暖的，连夜里的凉风都夹杂着迷人的饼香。

　　小妹直直地站在那，手指不时地摩擦着漱玉的衣袖，眼睛瞟来瞟去，看得最多的还是那块窝窝饼，可她却偏要装作不在意，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小肚子，似乎是想表达自己已经饱了，一点也不想吃。

　　咳了两声，漱玉哑着嗓子道：“真是可惜了，你哥我嗓子眼就是比常人小些，咽不下这饼，还剩点，把它吃了吧，沾了嘴，明天可别坏了。”

　　“好啊，那我可真就吃了，哥你真没福气，我嗓子眼可大了。”小妹手舞足蹈，星光下，小妹的眼笑眯成了条细缝，闪闪亮亮，分外可人，小妹是在高兴自己嗓子眼大，有福气吧。

　　抱了小妹坐在自己腿上，两手扶住小妹的腰，漱玉双腿开始有节奏的上下振动着。

　　“哈哈哈哈~~还要还要~”

　　玩了一阵，真有些累了，漱玉停了动作，只有小妹的笑声还在咯咯地响着。

　　“小四儿，喜欢哥哥吗？”

　　毫不犹豫一声响亮的应答，“喜欢！”

　　“小四儿不觉得哥哥有些傻吗？哥哥——”

　　漱玉还没讲完，就被小妹抢白，“他们才傻哩！哥哥现在厉害着呢，会教小四儿玩好多花样。”

　　停了一下，似有些羞涩，小妹又接着道：“哥哥跟我们不一样，哥哥好看，小四儿最喜欢看哥哥了。”

　　有些意外，漱玉顿了一下，但立刻就笑开了。

　　听到漱玉的笑声，小妹忍不住转过身子，缩进漱玉怀里，

　　“不管啦，我长大了就是要嫁给哥哥。”

　　听了这话，漱玉笑得更欢了。玩笑般应着好，可把小妹高兴坏了。

　　又哄了一阵，才把这个人小鬼大的小鬼头送进屋子歇了。

　　四周又只剩飒飒的阵阵风声，间或几声微弱的虫鸣蛙啼。山里的夏夜，还是有些寒的。

　　初到这里，漱玉一直有些恍恍惚惚，对外界的反应也总是要慢上几拍，有时甚至不爱搭理旁人，常常是一人缩在炕上，这一缩就是一整天。

　　想到这些，漱玉不免又自嘲起来，自己从来不是个主动的人，总是被动的接受，真是有些窝囊。但好在，总有人靠近自己，温暖自己，想来自己也算是幸运的了。

　　现在，漱玉只想好好活下去，妈妈一定也是这样如此希望！

　　只是还没来得及孝顺她。

　　那就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拎起矮凳，右眼皮直跳，真是不早了，是该早点歇了。进屋前，漱玉再次定睛看了看高挂云天的婵娟，昏黄昏黄的，在薄如蝉翼的云雾里穿梭着。

　　呵，还挺圆，是快十五了吧。

　　转眼过了快一周，明天二姐就要嫁人了。两天前，漱玉从未见过的大姐也赶了来喝杯喜酒。大姐早几年就嫁到邻村去了，说是邻村，但那山路光是去一趟，脚程快些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大姐脸颊晒得通红，见了漱玉，拉了手，便是一通猛夸，又说漱玉越长越俊俏，又说性子较以前好了许多，饶是漱玉近来听惯了夸奖，也受不住大姐那强横的热情劲。

　　面皮红了，漱玉忍不住低了头笑了起来，长长的眼睫毛在眼脸下投了两弯阴影，扑扑地微微扇动着。虽只是浅浅的那么一笑，却是那么明亮清丽，映着清晨的暖阳，众人看得更是赏心悦目了。

　　赶来的左邻右舍中，有不少姑娘家，甚至是少妇、姑婶、奶奶级别的，虽是不至于死盯着猛瞧，可那聚集而来的光束还是让漱玉惊了一惊。

　　这民风还挺开放的，漱玉只好这样想着，脑子里随便想些其他的，好让自己尽量显得自然些。

　　“哼哼——你还看！哥哥是我的，哥哥答应将来要娶小四儿了，不准你看！”小妹叉着腰，一副悍妇相，也不知是向谁学的，对着旁边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孩叫嚷着，可那孩子却只管呆呆地看着漱玉，鼻涕条都快流到嘴巴了，却还不知吸上一吸。

　　漱玉瞧着那孩子，虎头虎脑，红彤彤的大圆脸，都不带眨眼的，配着那两条白晃晃的鼻涕，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妹没得到女孩的回应，已经有些生气了，漱玉这一笑更让小妹气的要哭了。

　　漱玉一看小妹瘪着一张脸，嘴巴抖个不停，赶忙几个箭步上前，抱起小妹哄了起来。

　　“多大了呢，还哭，羞羞脸。”边说，边轻轻划了划妹妹的脸颊。

　　“才不羞呢——坏哥哥。”那小脸立刻阴转晴，变得真是快呀。

　　搂着漱玉的脖子，小妹脸抬的老高，一副斗胜的公鸡样，朝向刚才的小女孩，见女孩还是一副傻傻的模样，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叫漱玉放她下来。

　　大伙在旁看得高兴，打趣着小妹，小妹这时倒挺理直气壮，和众人争了起来。

　　漱玉大姐走上前拍了拍小妹的脑袋瓜，“好了好了，女孩子家的，成什么样呢。”

　　“别撅嘴了，在撅嘴就丑了，你哥咋娶你呀！”

　　小妹脸上立马放光，搂着大姐一支胳膊，直喊“还是大姐好”。大伙儿再次哄笑起来，漱玉父母两两对望了一眼，有些无奈，有些宠溺，倒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