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霜花（我用灵魂来爱你）》夜幕降临

11、叶岚番外（一）

　　连下了几日的秋雨，天也随之冷了下来。我刚练完剑，准备回府去看看昨日父亲送来的小黑马。我踩着厚厚的落叶，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刚走到一棵果树下，就听见有人在叫我，“小哥哥，你要吃果子吗？”
　　我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穿着花布衣服，扎着两只长长的麻花辫的小女孩，她坐在还有些湿漉漉的树干上，晃荡着两只小短腿。我并不喜欢吃树上的野果，更何况我也没空搭理她，所以就径直走了过去。
　　她又再身后叫我，“小哥哥，你不吃吗？真的很可惜呢，这果子可甜了。”她见我越走越远，好像是急了，“你别走，我从树上下不来，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请你吃果子呀！”
　　她见我转身回去，一脸笑嘻嘻地望着我，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像极了小黑马的双眼。我突然就对她有了几分好感。等我把她拉下果树，她随手抓了几个红扑扑的野果给我，“谢谢小哥哥，这个给你吃。”然后，她又数了数自己兜里的果子，脸上有些可惜，“早知道就应该多摘点，算了，珏哥哥还在等着我呢。”
　　她跟我道了别，便跑远了。我看着自己手里的果子，有些儿失笑。最后，我还是将它们喂给了小黑马，看它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些后悔没留下一颗，来尝尝味道。
　　过了几个月，父亲又为我找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师父。因为前面那位已经没什么可以再传授的了。新来的师父，是个北秦人。第一天授课，我就跟他打了一架，十招之内，他的剑就抵上了我的脖子，由此我很是敬佩他。
　　不过，很让人费解的是，他对我的态度太过于尊敬，对我的要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像以前那些个师父，虽然也是一脸的恭敬，但背地里总想着阴招来教训我。
　　他闻言，突然跪在了地上，他说：“七殿下，奴才总算是找到你了。”我想他是认错人了，我从未听说过北秦还存在一位七殿下，倘若存在，也应该在那场血雨腥风的宫闱斗争中被除去了才是。
　　他见我一脸的怀疑，又拿不出能让人信服的证据，于是，就让我去找当朝太傅。
　　那位苏太傅，我听父亲提起过。父亲一说起他，胡子都能抖上三抖。他总是神色激越地说着苏太傅，“我朝那么多官员中，就再没有像苏太傅这样的人中极品了。什么事都得参照祖先定下的规矩，庸俗，真是庸俗！”
　　我找到苏太傅的时候，他正在厉声呵斥一个埋着头的小孩。那孩子有几分眼熟，依旧是长长的麻花辫，除了辫子中插了几根枯黄的稻草。我想她又是去哪里疯玩了。
　　苏太傅见到我，明显愣了一下。其实，我曾经去听过他上的课，他很崇尚那些前人的礼仪制度，这点让我觉得很无趣。因为，我喜欢不被束缚的人生。他把女孩辫子上的杂草拿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和蔼许多，“先去看看你娘吧。”
　　女孩状似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我扮了个鬼脸。
　　苏太傅约我到偏厅，把门窗严严实实地关好。我想师父或许真的不是在骗我。我对即将到来的真相有些莫名的恐慌，因为那意味着，我往后的人生将就此颠覆。
　　“是你师父让你过来的？”他坐在我对面的圆凳上，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儿发颤。
　　我点点头，“我想听你说。”
　　然后，他将过往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意料之中，那并不是一个优美的故事，就如同我现在坐着的这张凳子，它破了个洞。他与我娘，也就是曾经得到北秦皇上恩宠的良贵妃，是旧时的好友。
　　但他那凄苦的眼神告诉我，他对我娘的感情绝不是好友那么简单。他说，他们曾经青梅竹马，后来我娘遇到了来南风游玩的北秦皇上，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生。我很想插嘴告诉他，这样的故事就算编写成坊间小说，估计也是极为粗鄙烂俗的。最终，我选择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他又说，娘入住后宫时，那里早就斗得不可开交。几位妃子，卖弄着各种才艺来博得北秦皇帝的欢心。他劝过我娘，这样勾心斗角的生活不适合一个曾经养在深闺，只知道吟诗作对的女子。
　　但娘坚守着她所谓的爱情，坚守到最后，赢来的是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她受过几次恩泽，就怀上了我。后宫这种地方，隐藏了多少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在将我生下来后，就写信通知苏太傅将我带离了这片阴暗而又令人作呕的土地。
　　而她最终难逃厄运，被人陷害。北秦皇帝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赐了她白绫，让她自行了断。
　　苏太傅带我回南风的途中，遇到了北秦派来的暗杀者。碰巧，那天定远侯的妻子，前来观音庙还愿。她带着同样出生不久的婴儿，成了这次悲剧的牺牲品。苏太傅将计就计，将我装扮成那个死去的婴儿的模样，送到安远侯的怀里。最终，我成了黑叶侯爷——叶岚。
　　北秦皇帝现在早就老眼昏花，但人越到晚年，看得越是比那些还沉浮在人世欲望中的人透彻。他对曾经莽撞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懊悔，就想派人将我寻回去。而师父，就是他所派的人之一。
　　话说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太傅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他跌走了几步，最终又靠回到了桌子旁。我看着他一脸的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并不知道看着心爱的人远嫁他方，最终却落了个如此悲怆的结局，心里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而我，更不会想要去探究。
　　我留在苏府吃了晚饭。那位小女孩跑过来，热情地拉着我，跟我说她叫苏无霜。我认为这个名字跟她很不相称。
　　饭桌上，我也见到了她所说的那位珏哥哥。他一脸的淡漠，只管埋头吃饭。无霜撅着嘴，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里，“珏哥哥，你不要再生气了。我保证下次不再把你送给我的字弄丢了。”苏珏并没理会她，吃了饭，就走了。
　　无霜望着他的背影，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我对这餐饭食也很不满意，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受到客人该有的待遇，尤其是苏无霜在苏珏走后，一直都是怏怏的，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很快就到了寒冬，冷风刮得脸颊生疼。姜焕约我去湘湖边赏雪，我欣然答应了。那天苏太傅的话，一直困扰着我，我不知道应该做出怎样的决定。出门散心，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还能遇到苏无霜。
　　她通红着一张小脸，正堆着雪人。不得不说，那个雪人丑死了。没眼没鼻，脑袋还是扁平的。姜焕忍不住，就过去嘲笑她。“这雪人堆得真像你。”
　　苏无霜一听，乐得咧嘴大笑，“真的吗？那我要将它送给珏哥哥。”姜焕听她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你家珏哥哥，才不喜欢这样的丑娃娃呢。”
　　最终，姜焕还是将苏无霜给惹怒了。她抓起一把雪，塞进他的脖子里，冷得姜焕瑟瑟发抖。“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然后，她又一脚踢翻了雪人，踉跄着跑远了。
　　再后来，就没见着她了。有时，我去喂养小黑马，就会想起她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但她那声腻着嗓音的“珏哥哥”真是让人打心底里讨厌。
　　我依旧跟着师父习武，他曾多次问我是否要回北秦。但都被我拒绝了，我习惯这样不受约束的生活，皇宫对我来讲就如同牢笼。因为，从姜焕身上我看到了它带给人心的束缚。尽管，姜焕已经算是个不学无术的另类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