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结局二 几只归雁洛阳边（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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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策与沈浣这一战，战前难以互通，沈浣乃是直到见到了萧策在东南燃起的响箭讯号方知援军到了。援军人数，分兵部署，全然不知。这一战实是危机之间全凭着二人战场之上多年默契，急速而起。两路人马一由东南，一出汴梁，左右夹击，力图围歼扎营在中间的元军。
莫声谷是跟着萧策中军一同到得汴梁城外的。战前萧策数次挽留莫声谷，只说沙场之上最忌落单，要他直到战罢再去寻俞莲舟。只是莫声谷见得如此战况，愈发忧心俞莲舟，片刻也坐不住。坐镇中军的萧策见他坐立不安，明白他师兄弟手足情深，亦知他艺高人胆大，不由叹一口气，派了百名精锐飞骑与他，殷殷叮嘱：“莫七侠千万记得，等闲不要入阵，只在外围寻得人再何处，再绕到北面，从汴梁城一侧冲入阵中。那边是阿浣的人马，虽有元虏，但也不至陷入重围。万一落单，决计不要恋战，速速脱身为上。”
莫声谷亦有些头痛，这等阵仗他却是无半点经验，皱眉道：“从外围寻？这千军万马，从外围寻我二哥一人，如何寻法？”
萧策闻言却是笑了：“这倒容易。你从外围地势高处寻，只看你沈大哥的帅旗在何处，定能寻到你二哥。”
莫声谷一愣，抓了抓头，“这样？行！萧帅，那小弟这就去了！”
萧策点头，“莫七侠小心！”
莫声谷再不耽搁，向萧策一抱拳，随即出了帐子翻身上马，急速往北而去。
莫声谷不是没找过人。但在千里平野之上，两军阵前百万士卒对冲搏杀之间找人，却是从未有过之事。他依得萧策嘱咐，避开两军厮杀之所，直奔西南地势高处，放眼而俯望平野战场，便是江湖子弟惯历血腥场面，也不由心神一震，但见得沉沉夜幕早已被冲天的战火染成血色，腥热鲜血蒸腾在空气之中，入眼皆是凛冽寒光斩断刺穿血肉，入耳皆是嘶吼呼号震彻苍穹。旌旗战甲，断肢残骸漫山遍野。两军早已混杀于一处，更如何分得清彼此？
被萧策派给飞骑都统陆平川乃是叶行云当年一手带出来的人，身经百战，沙场经验极是丰厚，正得此时，忽然高声道：“莫七侠！看那边！”
莫声谷顺着陆平川所指之处望去，但见两军阵中一杆巨大的青龙牙旗高擎，其上正是一个沈字。所过之处犹如披荆斩棘，其后迅速有颍州中军填补而上。众人相隔甚远，便能查见那一支人马正直指元军中军，犹如利斧一般劈开蜂拥而来的元军大阵，急速向东杀去。而东边，一面硕大纹金大旗，正是答失巴鲁中军所在之处。
莫声谷一见答失巴鲁的帅旗，只一瞬间，但觉心头彷如被烈火狠狠一灼，疼痛异常。
沈竹！
暴怒之气转瞬窜入四肢百骸，他狠狠一夹马腹，一声厉喝策动快马，往坡下飞驰而去。
一百飞骑皆是萧策所部精锐，此等大战，早已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然则萧策将令如山，要他们护送莫声谷，众人不敢有违。如今见得沈浣所部所向披靡勇猛异常，更是忍不住要一试身手。正心痒难耐之际，但见得莫声谷猛然暴怒，竟是直直往阵中冲去，众人顿时精神高昂，飞骑都统单手一勒胯下战马，喝道：“四人一股，楔形编队，跟紧了！”言罢一声高呼，狠狠一夹马腹，直追莫声谷而去。转眼间百余飞骑犹如锋利匕首，直插入混战阵中。
莫声谷入得阵中，尚才发觉沈浣那一队人马行进有多快。他意在答失巴鲁，毫不恋战，直追沈浣而去。众人艺高胆大，一百飞骑更是精锐中的强将，急速追赶，待得赶上，沈浣所部竟是早已杀至答失巴鲁帐前。
“二哥！”相隔尚有数丈，莫声谷在马上远远见得中军大帐之前兵刃交鸣之声竟是有高手在过招，心中一紧，噌得一下有鞍上窜起，直扑大帐之前。尚未落定，便见得帐前十余人竟是各个身手不凡，一片恶斗。而一高瘦身影右手长剑缠住元军一名大将手中长枪，左手化掌成爪，一推一钩，扣死另一名元将肩头大穴，正是武当的虎爪手。
“二哥！”莫声谷半空一脚点在旌旗之上，一个鹞子翻身旋即落定在俞莲舟身边，反手两掌，将两个意图扑上来救人的蒙古亲兵精卫拍昏过去。
俞莲舟没想到莫声谷竟冲了进来，见他无碍，点了点头。
莫声谷放眼看去，不由噤声，只见得位于两军重重阵中的元军大帐前，竟是两军大将云集。虽全然不同阵外百余万人厮杀，然则阵势一触即发，数十名颍州军与元军的亲卫战死，血染一地。两军十余名将领竟是无一不带伤，此时一一对峙。罗文素与答失巴鲁的副将互质难分高下，贺穹脚下狠狠踩着一个高瘦的元将，而方召却被元军拿住，刀剑逼颈。
显然两方一场恶斗方过。
而场中唯有二人未被掣肘，一人银甲金枪，一路杀来，碧血染遍，正是沈浣。而对面一人身形高大，虎目秃顶，兽面锁子甲，却是元军主帅答失巴鲁。两人面色皆沉，火光之中，对峙而立。两人之间，一发千钧，在这百万军阵厮杀声中，烈火遍地，仿如山川将裂，苍穹将崩。
莫声谷一见答失巴鲁，双目立时赤红，想起沈竹，只觉一口恶血憋在心头，全数化作凛冽怒意。呛啷一声，长剑出鞘，便要跃身直逼答失巴鲁，却听得俞莲舟一声沉喝：“七弟！回来！”
莫声谷怒意汹涌澎湃，听得俞莲舟呵斥，却不敢不遵，硬生生收回脚步，猛地扭头看向俞莲舟，近乎求道：“二哥！我去宰了这厮！”
俞莲舟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复多言，双目却看向沈浣。
为沈竹的死一口恶血憋在心头的，何止一人？可当年太和城下，那个强弓劲弩乌金利箭直指疼入骨血的手足心房的人，才是憋得最痛最苦最恶最狠之人。
四年时光，一千五百个日夜，太和城下的火光和哭喊，彷如一把利刃割在沈浣心头，日夜不停。
沈浣身形蓦然由照雪乌龙之上飞跃而起，凝立场中，势沉如山，竟无一语，唯有沥泉锋刃寒光凛冽，犹如欲待锁魂追命一般，直指答失巴鲁，令所有人心中一悸。
枪尖所指的答失巴鲁却是负手而立，目光森寒，看了一眼沈浣左膝之上兀自不停渗血的伤口，冷笑道：“沈浣，你膝上伤口已然崩裂，竟敢与我单挑，如此托大，可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沈浣手中沥泉一震，一步踏上，森然道：“你我何曾有话可说？动手吧！”
答失巴鲁眼中杀气勃然骤起，一声“好”字暴喝而出，手中透甲霸王枪横扫而上，竟是直往沈浣左膝扫去。然则他一步尚未踏出，沈浣手中沥泉一瞬之间银光暴涨，彷如平地蛟龙徒起，直刺答失巴鲁胸口，正是那招沈浣历来的起手所用的“归鸿无信”。然则这一次她手上出招彷如疾风暴雨，竟是有去无回之势，全然不避将要扫中左膝的透甲霸王枪，森森利刃狠狠刺向答失巴鲁前胸。一瞬之间，在场元军义军十余名大将连带俞莲舟与莫声谷两人同时变色，十余声暴喝同时响起：“小心！”
声音未落，但听得“呛啷”一声，尖锐厉声大作，只见得沈浣左膝之上的精钢护甲被答失巴鲁的透甲霸王枪生生扯断，脱落下来。而沈浣的沥泉，竟将答失巴鲁的胸甲刺透。两人这一招，皆是拼却性命不要的招式，一招过后，兵刃各自见血，险象环生。
众人还没眨得眼睛，便见得沈浣左膝鲜血长流，身形却是半分不慢，两人甫一分开，瞬即又是猱身而上，手中沥泉便似追命阎罗，银芒四射，竟又是有去无回的一式“归鸿无信”，一模一样的起手招式，一模一样的决绝之态，急攻答失巴鲁前胸。电光石火之间，答失巴鲁不及回枪格挡，双臂一抖，手中霸王枪锋刃如刀，又是同样一招猛然砍向沈浣左膝。但听得众将厉呼之声彷如利刃划破夜空，血光四起，答失巴鲁的长枪几乎将沈浣的左膝刺穿，而沈浣的沥泉穿透方才刺破的胸甲，刺入答失巴鲁胸口两寸有余。
千钧一发之际，嘶吼砍杀之声振聋发聩的沙场于众将耳中竟似鸦雀无声一般，十余双眼死死的盯着沈浣与答失巴鲁。沉沉夜幕早已被火光逐走，一瞬之间，俞莲舟但见沈浣双眸被沥泉金枪的寒芒蓦然映亮，瞬间心中一惊：“阿浣！”蓦然猱身而上，竟是不及沈浣身形长枪速度。她不顾答失巴鲁霸王枪攻势，沥泉影如金电疾空，声如惊风迅雷，一招“归鸿无信”仿似要扫平千叠山川，刺破万丈穹苍，太和城下浓烈恨意蓬勃汹涌犹如逐浪滔天，悉数化作沥泉之上狠厉决绝，排山倒海扑去。众人但见沥泉激射而出，血光暴涨，随即砰地一声，插入答失巴鲁身后大帐木柱。只听得咔嚓一声，腰粗的木柱横裂而断，中军大帐应声而塌。
血光与厉喝同时落定。沈浣与答失巴鲁却无一人倒落。沈浣左腿鲜血染透，被俞莲舟一把揽住。而答失巴鲁虎目圆睁，死死盯着沈浣，胸口鲜血蓬勃涌出，竟是被沈浣沥泉甩手而出通透刺穿！
“元帅！”数名大将蒙语夹杂汉话惊呼声中，兀自屹立不倒的答失巴鲁猛然大笑出声，深深看了沈浣一眼，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一张一合。
沈浣看他一眼，闭目长出一口气，随即转身，扶住俞莲舟肩头，侧头掩去神色。俞莲舟却见肩头衣襟之上点点湿润，却不知是汗是泪。
他一声长叹，扶她上马。她沥泉一震，点点碧血抖落一地，一声高和策马而去，再不回头。
答失巴鲁仰天倒落，终是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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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意气风发枪法大成的沈君同曾兴冲冲的问萧策：“萧师父，我的枪法比师娘当年如何？”
萧策微微一笑，揉了揉沈君同的头，“尚有不及。”
沈君同闻言，却有些不服。
萧策只道：“你若见过你师娘汴梁城下与答失巴鲁一战，便知晓了。”
沈君同撇嘴道：“萧师父你明知我没见过，才拿这话来赌我的吧？！”
萧策轻声道：“同儿，你师娘的枪法，实是我平生所见之冠，当时之中，无人能及。”
沈君同见得连萧策也神露钦敬，不由正了神色，问道：“萧师父你说我尚不及师娘，那我与师娘又差在何处？我打明天起，勤修苦练，总有能赶上师娘的一天！”
萧策听他所问，蓦然一滞，沉寂良久，忽然道：“同儿，差在何处，便是我说了，你也无从练起……我却是真心盼你，不会有你师娘的那一天。”
沈君同被萧策说得糊涂了，皱眉不解的看着萧策，却只得萧策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第101章 结局二 几只归雁洛阳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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