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当时惘然》山中的楠木

40、药庐遇难

　　蓝茵就这样在这个药庐里住下了。慢慢地，她知道了此处离京城并不远，平日来往行人不多，来看病的往往是附近村子里的百姓，腰酸背痛的老人，像上次一样吃坏了东西的小孩，还有怀着身孕的女人，来求保胎的方子。

　　季大夫不苟言笑，话也少，嘱咐病人时却总不厌其烦。他从不多问蓝茵的身世，见她识字，偶尔也教她一些病理药方。蓝茵想，只有到季大夫这个年纪，经历过人生所有的酸甜苦辣，又见过各种各样的生老病死，才能得到这份豁达和淡然吧。

　　三人有时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蓝茵却从未感到不适。平日里，她做饭洗衣、煎药，闲暇时看看医书，偶尔也跟着季大夫和哑巴上山采药。她还在门口种了一大片散珠，收回来的珠子能串上百条手环。

　　她去过一次百里之外的渔村，大格格说过当时卖她入府的是个渔民，也许能问着点蛛丝马迹。可惜她打听了好几日，都毫无结果。谁也不记得八年前的一个小丫头了。这么多年了，蓝茵早学会了，不盼望，不绝望。也许他们明天就来了，也许此生他们再也不能见面，她只做她该做的，剩下的，交给别人去吧。

　　渐渐地，生活变得平淡起来。有时候，坐在院子里翻草药，蓝茵也能感到幸福，而这种幸福，与以往的放肆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她极少体会到的宁静，真正的宁静。

　　然后，有一天，她终于勇敢地回忆了，想起了大格格说的“再无瓜葛”，想起了她说的“来世我们就不要见了”，这一次，她没有再落泪。原来，时间真的是可以抚平一切。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蒌贝蔹芨攻乌。藻戟遂芫俱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

　　大格格和她，还有六阿哥，就像中药里的“十八反”和“十九畏”一样，谁都没有错，只是凑在了一起，便偏生多出那许多的苦痛来。

　　转眼一年过去，又快过年了。一大早季大夫就带着哑巴出诊去了。蓝茵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忙活了一整天才完事。眼看天就暗了，季大夫和哑吧却还没有回来。

　　蓝茵做好了饭，焦急地走出药庐，别是出事了吧？她知道他们是去给邻村王秀才的父亲看病，正犹豫要不要赶去看看时，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跑来。蓝茵忙迎上去，只见哑巴一瘸一拐地跑上来，衣服破烂不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沾着血。

　　蓝茵一把拉过他，心疼地捧着他的脸，问道：“怎么了？季大夫呢？”

　　哑巴咿咿呀呀地比划着，蓝茵知道了个大概。王秀才的父亲过世了，他们诬陷是季大夫害死了他，要索钱。季大夫坚持药方没有问题，拒绝赔钱。结果他们不但将大夫和哑巴毒打一顿，还报了官，现在季大夫在大牢里关着。

　　蓝茵看着哑巴一脸的伤，说着：“没事，来，先进屋。大夫在牢里不会有事的，明天一大早我就找他们去。”

　　哑巴拉着蓝茵不肯走，蓝茵一边擦着他脸上的伤，一边轻声地说道：“放心，姐姐一定把大夫救出来。现在太晚了，我们就是去了，也见不到大夫。乖，跟姐姐回家。”

　　哑巴只好跟着蓝茵回了家。

　　蓝茵在灯下给哑巴仔细地擦着药，看到他脱下衣服后身上的伤口，几次落下泪来。对一个孩子，他们也下得了手。她轻轻地吹着，问道：“疼吗？”

　　哑巴憋着泪水，摇摇头。

　　“来，”蓝茵给他换上干净衣裳，“先吃饭。”

　　哑巴饿了一天，这时早已是饥肠辘辘，不等蓝茵把菜热好，已经狼吞虎咽起来。

　　等着哑巴睡下，蓝茵才开始想法子。该怎么办呢？寻常人家的无依无靠这时才涌上她的心头，竟是这般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