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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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正值人间四月天，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红旗小学组织了一次春游。小县城没什么风光，虽然林城离省城很近，但真要把孩子们带到省城呢，不但麻烦，责任也大。所以每年县城里所有中小学春游的地点都在城西那条长江支流旁的堤坝。这次春游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对大家来说是大事，从此以后若干年，全城的中小学都没敢再组织春游，这件事对莫艳来说却只是件小事；另一件对大部分人来说则微乎其微，对莫艳却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阴影。
春游的前一天，孩子们都兴冲冲地飞快写完作业，然后拉着父母冲向小卖部去准备第二天的粮草。莫艳对妈妈说了春游的事儿，意料之中的，妈妈根本不上心，给了她五块钱，让她自己去买点什么吃的喝的。想想一、二年级春游的时候，妈妈都是特特地给她穿上最好看的衣服，脚上却换上白球鞋，面包、饮料塞满一大袋子，什么都替她准备好。更让人感动的，是二年级春游的那天，爸爸妈妈带着相机，去大堤上给她照相！那时候相机可是稀罕物儿，莫艳好感动！后来，她偷偷的从相册里抽出那张和秦璐的合影，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那张照片啊，是自己最珍贵的珍藏！万里无云，天空是那么蓝，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堤坝内的农田里，油菜花儿正在怒放，一片一片金色的海洋。堤坝上满是青青绿草，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白的，争先恐后的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两个女娃儿肩并着肩，头挨着头，抱膝坐在那斜斜的草地上，金灿灿的阳光暖暖的包围着她们。闪光灯亮了，将两朵如花笑靥永远定格。
莫艳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默默看了一会儿，又原封不动夹进日记本里，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是所有孩子们的祈祷灵验了，第二天果真是个灿烂的艳阳天。红旗小学六个年级的师生排好路队，浩浩荡荡地向大堤出发。莫艳和秦璐一直走在一起，时不时咬咬耳朵，和秦璐在一起，莫艳感到很安心，她似乎有点依赖这个平凡的、看上去弱弱的女生。
走了快一个小时，西郊大堤到了。老师让孩子们铺上塑料布、报纸什么的，安营扎寨，就可以玩儿了！别说孩子们眼睛里看不到旖旎风光，在这一片天地里，可以玩的节目还不少。有的偷跑到农田里，摘油菜花、豌豆荚儿，研究这些植物有些什么奥秘；有的毫不费力的拉下柳枝，摘一把野花，编了帽子、花环戴在头上；也有那不搞破坏的，三三两两在堤坝下放风筝。
莫艳手巧，三两下编了一个极漂亮的花环，罩在秦璐头上，赞叹“真漂亮！”秦璐不好意思了：“你戴着才漂亮呢！看我连个花环都编不好。”说着就要摘了花环往莫艳头上戴，“别摘别摘！你就好好给我戴着，我说好看就好看嘛！”莫艳急急推挡，两人嘻嘻一笑，秦璐也就老实戴着，和莫艳一起翻起了连环画。
“作家，来给我们讲个故事吧！”连环画被劈手抽去，一个霸道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是江丽丽，一个泼辣厉害的女孩子，如今班上对莫艳最不友好的人。说秦璐是作家，的确是“名不虚传”。秦璐家里什么都不多，只有书，不大的房子里整齐排列了两个大书柜！爸爸妈妈都是爱书的人，秦璐从小耳濡目染，也特别喜欢看书。俗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秦璐每一次的作文都被老师当做范文，每一次学校的作文竞赛都拿第一，也就不奇怪了。“哎，这我哪讲的好，借你本书自己看呗！”一看是这位女将军，对自己的好朋友又极为不友好，秦璐忙忙推辞。“不要拒绝我嘛！来这么半天，玩什么都不新鲜，无聊死了。说你不会讲故事，鬼才信咧！快点快点啊，大家都在等你呢！”江丽丽才不依她，一面说着，已经将秦璐拽着站起来，要拖走了，眼角也不瞥一眼莫艳。无奈之下，秦璐只好妥协，回头向莫艳抱歉地笑笑，自己走总比别人拽着舒服一点。留下莫艳，只是轻笑一声，这小团体拉拢秦璐，孤立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遂起身到江边淌水，凉快凉快。
“那员外得了这聚宝盆，高兴得不得了，把聚宝盆关在自己的房里，命人好生看守。有一天晚上啊，员外正要回房休息，发现自己房内亮出一道奇异的光芒，接着冒出一阵青烟，竟然穿透了屋顶。。。”秦璐几乎是被“绑架”了来，坐在一群女孩子中间，只好胡诌了故事来交功课。秦璐平日里看书，涉猎极广，古代的、现代的、什么希腊神话、罗马神话、搜神记、山海经、封神榜、古代笑话、民间传说都看了不少，这会子杂七杂八一顿杂烩，竟然那些女生都听得入了神。不知讲了多久，也许是说到那书生救起的美貌小姐终于现了狐狸原形，秦璐口干舌燥，第N次开始讨饶：“你们听厌了没啊？故事到这里就完了嘛！我的肚子都饿了啊，你们肚子不饿吗？”经这一点，小姑娘们才想起肚子咕咕叫了，这才放过秦璐。
秦璐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便是一蹦一跳地去寻莫艳，瞧着两人的“大本营”只放着东西，人却不见了，又忙忙的四下去找，一会儿在江边找到了静静淌水的莫艳。“艳子，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江丽丽硬拉着我去的，我本来想去一下就回来找你的，我。。。”秦璐语无伦次的向莫艳解释，却发现莫艳根本没听，“把鞋子脱了，来水里走走！”言简意赅地命令着，“这水清清的，凉凉的，底下是好细好细的沙子，踩上去舒服极了。汛期没到的时候，在这种地里种出来的花生啊，最好吃了。”莫艳的声音变得柔柔的，她耐心地向秦璐介绍，眼睛却盯着江里的粼粼微波，自己梳的小辫儿垂在胸前，裤腿儿挽起到膝盖下，露出一对莲藕般白生生的小腿。兀自拉了秦璐的手，就要来帮她脱鞋子。真好看！若干年后，秦璐才恍然明白，有一种女人，真是生来就该是女人，不管她年龄大小，生来就有一股子女人味，简单说来就是——风情，也许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是很恰当，可是这种魅力，当真是从小就有的，这样的美不止吸引男人，也吸引女人。秦璐呆呆地，终于没忘了自己脱鞋子。
没有旁人的时候，小姐俩格外亲密无间，不一会儿闹得衣服都半湿了。莫艳和秦璐小心翼翼的在江的边边上，淌过来又淌过去，因为早就听人说了，这看似平静的江里，是有很多漩涡和暗流的，每年都有在江里游泳而丧命的人呢！“莫艳！莫——艳！”转眼间人已到了眼前，是江丽丽，一脸的得意与盛气凌人。“什么事？”看这样子也知道不是好事。“方老师叫你过去一下！”江丽丽说完，一扭身就走了。
带着满腹的狐疑，莫艳和秦璐来到方老师面前，发现方老师的神色格外的肃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莫艳，江丽丽说她的钱包不见了，你看见她的钱包了吗？”方老师的语气尽量平静。“钱包？什么钱包？没看见啊。” “老师，她狡辩！我的钱包一直都带着的，后来我们听秦璐讲故事去了，听完故事回来钱包就不见了。张晓娜说看见莫艳翻了我的东西！”江丽丽理直气壮的投诉，语气充满正义，却带着一丝狡黠。“是这样吗？张晓娜？”方老师转向张晓娜。“是。。。是的。”“老师，我没有！”莫艳本来很冷静，这下也觉得事态严重了。方老师问江丽丽：“江丽丽，你的钱包是什么样子？里面装着什么？你有没有好好找找啊？” “老师，是一个粉色的塑料钱包，外面是一个熊猫图案。里面装着四块钱，两张两块的，还有五张明星贴纸。我到处都找遍了 ，都没有找到！”江丽丽向老师描述着，转向莫艳：“你敢不敢把你的包打开让我们看看啊？别人都看见了，你还抵赖！”方老师皱了皱眉头，问莫艳：“那。。。把你的包打开看看，好么？”莫艳一言不发，提过来自己的包，递给方老师。方老师接过，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面包、水果糖、故事书、水壶。。。最后，手里捏着一个粉色的钱包。“那是我的钱包！”江丽丽得意洋洋，“还好这不是在教室里，也还好我发现得早。这下你没话说了吧？真没想到，你是一个贼！”“这是怎么回事？”方老师的表情更严肃了。“方老师，我。。。”莫艳和秦璐都是一脸错愕，莫艳这下子百口莫辩，涨红了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无力地分辩，“我不知道，方老师。。。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江丽丽叫道：“我们全都看见了，我的钱包就在你包里，你还抵赖！难道我的钱包长了翅膀，能自己飞到你包里不成？你就是一个贼！”莫艳愣愣的，心里知道被算计了，拿眼瞧瞧方老师，方老师也正看着她，眼里有着心疼、诧异，还有怜惜和失望！方老师也相信了，方老师也相信她是贼！莫艳咬着嘴唇，再也不辩一句。“江丽丽，你打开钱包检查一下。莫艳，你怎么能这样呢？明天要你家长到学校来一趟。”方老师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不再看她一眼。周围本来被同学同学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下子，全散了。只有秦璐，陪在莫艳身边，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莫艳知道，她在学校里，从此就是一个贼！还会有比这更糟的事情吗？
莫艳一直都没有哭，她坐在那里，一直坐着，仿佛一尊雕塑。秦璐被这突如其来的诬陷倒是弄得张口结舌，陪着莫艳，只是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艳子，我绝不相信你是小偷。你是被她们陷害的，对不对？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呀？”莫艳不理她，或者，她根本听不见身边有人说话，她在这里，只是一具躯壳而已。秦璐很懊恼，她不明白怎么一会儿功夫，她最好的朋友就成了一个小偷！以她对莫艳的了解，是绝对不相信的。可是事已至此，莫艳又不理她，该怎么办呢？真愁人！
这边厢，秦璐正一筹莫展呢，突然班长来召集大家集合了，同学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班主任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好路队，回家。一路上老师们神色凝重，同学们悄悄交头接耳，谜底很快就揭开了：原来是四年级三班的一个男生失踪了，大家都怀疑是他私自到江里游泳，出了意外。学校报了警，留下几个男老师正在寻找。一个自己的同龄人就这样消失了，而且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又惊又怕，还有点儿说不清楚的怜悯。
就在同学们悄悄议论的时候，有两个人格外安静得出奇，当然就是莫艳和秦璐。小小年纪遭到自己的同学诬陷，这半晌工夫，同班同学的冷眼已经看够了，连方老师也不相信她！还有，明天要请家长来学校，她该怎么对爸爸妈妈说呢？爸爸妈妈现在本来就不怎么管她，更不会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了！莫艳心里一时还没个主意，更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秦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莫艳，只好静静地陪她走着，静静地，一直走，一直走。
第二天就有了三班那个男生的下落。原来，他一个人跳进江里游泳，越游越远，遇到了暗流，挣扎着叫了救命，可是很久才有同学看见他，看见他的同学又不会水，等到喊来会水的老师 ，他已经消失了。凌晨五点，男孩的尸体从江里捞了上来。这件事直接导致了以后若干年，林城的中小学都不再组织春游，也就是说，这次春游，是莫艳她们童年时代在学校的最后一次。
莫艳回家只是对爸爸说老师要请家长，莫艳的爸爸第二天抽空到了学校。不知道方老师和爸爸谈了些什么，爸爸回家后，并没有对她大发雷霆，而是和颜悦色地，掏出十元钱递给她：“艳儿，爸爸知道现在对你有些忽视。爸爸妈妈一直忙着家里的生计和照顾弟弟，也是没有办法，你能理解爸爸妈妈吗？以后需要钱就对爸爸说，好好学习，爸爸妈妈都是很爱你的，知道吗？”莫艳没有接过那钱，转身回屋了。她知道，现在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了小偷，同学、老师、父母！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不如沉默！
短时间内学校里热门的谈资是那个早逝的男同学，大家在震惊欷歔之余，也不断议论着当天出事的细节，看，小孩和大人一样八卦。班里的同学除了向莫艳丢来几个冷眼，倒也没人再多说偷钱包的事儿。这件事情，仿佛小说里的一个篇章，就这样翻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