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冷无痕

4、9-10

　　9.
　　那日之后，那狐王便好似打定了主意要难为柳生似的，时不时的便折腾个小毛小病的让人把柳生传唤来，人来了之后又是刻意百般刁难，使出浑身解数作弄那医仙，非得把对方惹得拂袖而去不罢休。
　　这么一来二去的，饶是个泥人也被火出三分性子了，何况柳生摸透了这狐王身子根本爽利得很，全身上下连根毛都不会掉，哪会有什么病痛？！他是修了三千年的大罗金仙之体，灵识已几乎达到了最高境界，莫说是有何病痛，就是一只小小的蚊虫都不可能近得了狐王那一身皮毛。
　　于是，这之后的借故传唤，柳生也便托词不去了，成日里便守着自己的药庐声色不动，眼里心里完全沉醉于那满山的药材之中，只当这九霄云天上根本就从来没有仁王雅治这个妖孽。
　　仁王不爽快了，胸口不知为何像是塞了团棉花似的堵着，虽然自己也想不明白原因，可是心情郁卒那是肯定没错的了，而罪魁祸首是柳生那也是没错的了。
　　一日午后，仁王百无聊赖的斜倚在自己寝宫的回廊上，看着廊下那一池碧落，十分不优雅的打了个呵欠，对身后恭恭敬敬侍身而立的侍从勾了勾手指。
　　“站那么远做甚？难不成本座是个吃人的鬼怪，还会把你给吞了不成！过来。”
　　那侍从本是下阶小仙，在天上待了数百年也没见有什么出头之日，本以为以后也就这么着了，谁曾想不久之前，顶头上司把他喊到身边，和颜悦色的对他道：“青鳞，圣上传下旨意要招安下界妖王上天庭述职，圣上着本司在咱们宫里挑个有慧根的以后专程伺候那妖仙，本司怜你修行不易，刻苦勤奋，你便去了伺候他吧。”
　　青鳞从不曾想到这等好事竟会轮到自己，欣喜之余却迟疑地问道：“敢问星君，那下界妖王到底是什么人物？竟要陛下亲自下旨意招来天界为仙？”
　　星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青鳞，你一入天庭我便教你，莫知、莫问、莫愚、莫骄，你只管守了自己的本分将那妖孽伺候得舒适便是，至于陛下的圣意，我等不须揣测。”
　　青鳞愣了一下，连忙低眉顺眼地领了命，即刻便前往了新修葺的狐王宫上任去了。
　　此刻，那满头银发的狐仙庸懒懒地靠在廊上，本是瞧着下方碧落池中那朵朵白莲出神，不料却忽而转过脸来看他，举止轻浮地命他上前近身。
　　青鳞往前挪了一步，止住不动，半垂着眼帘平视着自己的云靴。
　　仁王挑了挑眉，道：“怎么？倒是个搭架子的，本君真是可悲，竟还唤不动一名随侍，啧啧……”
　　青鳞的眼皮跳了跳，将满腔的无奈压下，往前行了几步，在他身侧站定。
　　仁王细细地瞧了瞧他的眉眼，突然皱眉道：“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恭顺的侍从答道：“奴才是区区小仙，狐王旷世修为，我俩云泥之别，怎可能见过。许是您记错了。”
　　仁王琥珀色的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虽然心里有三分疑惑，却也没有深究，只道：“若本座算得没错，你本体该是一尾青蛇吧？”
　　青鳞淡淡地道：“是，小仙本是仙隐山小溪中的一条小青蛇，得天界命格星君路过点化上了天庭，之后被派来伺候。”
　　“青蛇啊……”仁王点点头，眸光转到那一汪碧潭上：“听说这就是碧落池？上穷碧落下黄泉，好一个碧落池。”
　　青鳞道：“确是碧落池，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碧落池。”
　　仁王嗤笑道：“天帝倒是待我不薄，将如此华美之地造了寝宫给我，呵呵。”突然又转头看青鳞问道：“为何这池子里连条鱼也没有？无聊至极！不养鱼，要什么池子啊。”
　　青鳞不作声，随这狐狸去说些混话。天界的碧落池，可不仅仅只是一潭养着洁白莲花的水池。
　　兴许是见逗弄自家侍从无聊了，仁王歪歪扭扭地起身，一件蓝底描金锈线的袍子也不见好好穿上，就这么松垮垮地披着，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本座一炷香前要你去传医仙，他说就来，可这黄花菜都要凉了还没见他来，不是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么，你说说这医仙耽误了本座多少时光呐。”
　　侍从不言语，只是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仁王自言自语道：“好吧，山不来就我，那我自个儿厚脸皮跑去就你总成了吧。”
　　说罢，便驾了祥云往那药庐去了。
　　青鳞赶忙施了腾云之术跟上。

　　10．
　　不消片刻便到了天界以东的百草山，医仙柳生的药庐便是建在这山中。
　　百草山名字不起眼，可满山遍野皆是凡人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奇花异草，珍稀药材，据闻这满山的花花草草还有许多因为受日月照拂，仙家培育，所以很多都已成了精灵，能够幻出人形的也比比皆是。
　　仁王降到百草山的药庐前，正看到一个7、8岁的白胖娃娃坐在药庐前的屋檐下，边哼着曲子边捣着药杵。
　　狐狸的鼻子分外灵敏，立即嗅出这个粉妆玉琢的娃娃是何来历。
　　哟，一颗小人参精！
　　仁王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凑上前去，出其不意地捏住娃娃的左右脸颊，用力往外拉扯，道：“我道是哪个东西长得那么白白胖胖，原来是颗千年人参精，不枉本座腾云驾雾那么久腰酸背痛跑来这么个清冷地方，虽说本座已是无上法力，不过千年人参炖汤那真是不错的滋味。青鳞，赶紧的把这小子给我煮了。”
　　饶是青鳞再暗自镇定，对于仁王跑到人家地盘来还理直气壮地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禁目瞪口呆，当下反应全无。
　　“臭狐狸！放手！”小人参被捏着两边颊肉，顿时痛得泪眼汪汪，但是眼中却是倔强而又愤怒的神情。
　　仁王啧了一声，道：“看不出来还有点慧根嘛，一眼就看出本座的真身来，前途无量。不过，本座最近吃天界的食物真是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难得看见你这么件宝贝物什，你就牺牲一下满足本座的口腹之欲吧。”
　　小人参被唬得惨白了一张小脸，但立即不甘示弱地一口咬住捏着他腮肉的仁王：“咬死你个坏蛋！”
　　仁王不提防被个小家伙咬了一口，虽说于他不痛不痒，可到底跌了几分面子，于是眼色一沉，顺手便拎了小家伙的后领，将人倒提起来。
　　“你个臭小子，竟然敢咬本大王，你也不怕咬了你一嘴的毛！”
　　青鳞在一边见仁王脸色不对，本想上前劝阻，可听到后来对仁王那句不伦不类的胡话算是彻底无言了。
　　仁王倒也不是真和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计较，不过就是见他好玩逗弄一下，随手将他提溜到自己眼前，故意露出自己的一对犬牙道：“小家伙，看你还敢不敢对本王不敬，待本王将你嚼成烂糊，我看你再横去！”
　　他不过是想吓吓孩子，谁料那孩子竟哇啦啦失声痛哭起来，倒是惊得仁王手一抖，险些将他甩在地上。
　　就在此时，柳生从山上采药回来，见了眼前场景，眉宇间浮起些许不郁，倒也没叫仁王看出来，立时便换上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恭敬地道：“不知仙君大驾光临，小仙真是怠慢了去。”
　　仁王好些天没有见到他了，此刻听了他那一如既往清淡如水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那团棉花似乎不知飘向了何处，眼中不自觉地添上一抹愉悦，刚想调侃几句，不料一晃神，被手中的小家伙甩脱了去，直奔向柳生。
　　“师父~~~~~你要给徒儿报仇！！！”
　　小家伙一头扎进柳生怀里，眼泪鼻涕齐刷刷地往他袍子上抹。
　　仁王原以为按照柳生那种清冷的性子，断不会对这个精怪化出的稚子假以颜色，谁知柳生却放下药篓，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温和地说道：“薰儿不可无状，快来见过仙君大人。”
　　说着，便搀着孩子走到仁王面前。那薰儿在柳生面前温驯得什么似的，乖乖巧巧的行礼道：“薰儿参见仙君大人，方才是薰儿无礼了，规矩师父都有教，是薰儿调皮不听话得罪了仙君，请仙君见谅。”
　　一番话说得有礼恭顺极了，仁王就是再有什么火气，也尽数消散了，何况他本来就不屑和个孩子为难。
　　目光定定地停在柳生面上，仁王冷冷一笑道：“阁下教出个好徒弟倒是守礼懂事的，可阁下这个做师父的却是无礼得很呐。”
　　柳生神情丝毫不动：“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