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 伤别离》安倍树

24、番外：凝眸处

　　带着丫头们冲到前厅，小厮们慌得一阵乱躲乱藏。伊扎克气氛氛的瞪了她一眼，手里的鞭子更是去得急了。再看他们那精灵古怪的儿子给吊在房梁上，早给抽得哭都哭不出来。

　　“伊扎克！！”她死命的抱住儿子，“你这哪是在教训儿子？！你竟是在审贼！！”

　　“让开让开！！”伊扎克不耐烦的伸手来揪她，“你自己问问他该不该抽！！”

　　扎古虽给抽得神志不清，仍然气若游丝接口道：“不该……”

　　伊扎克闻言暴跳如雷，气得脸都歪了：“小畜牲还敢顶嘴！！！”跳上去就想掐死不孝子。

　　“你敢！！”她也气得眉眼倒立，推了他一把，“你要掐死他，先来捏死我，是正经！！我知你不待见我们母子！！”回头就嚷了声，“套车！！我带着扎古回爹爹那儿去，从此离了你，就遂了你的意了！！”

　　伊扎克见她也是动了大怒，悻悻的冷哼了一声，掷了马鞭子就走了。

　　她这才把儿子带回屋里，褪下中衣一看，浑身上下或青或紫，都破了皮了，倒像是牢里的刑犯，心下又气又痛，狠命一指头就戳了上去。

　　“嗳呦~”扎古哀哀叫了声，捉住她手，“都给打成这样了，娘不帮着上药，还跟着老爷挫折我不成。”

　　她恨得要撕儿子那张油嘴，瞪了眼睛：“要我说，你也活该被打。你但凡好好的读书上进，他就打你了？今儿个又是为了什么事？”

　　“不过是看了两册《会真记》，不知又是哪起多嘴的小人去搬舌了？”扎古恨恨的咬牙切齿。

　　“好一个‘不过是’……”她气得揪住他耳朵就拧，“叫你看《大学》《中庸》，你倒乱批人家个‘禄蠹’，说人家都是‘国贼禄鬼’，这会子看这些劳什子野史倒食髓知味了！！这是大家的公子哥儿说出的话么？既要看，就别让人知道啊！就这点子能耐！！闹到他耳朵里去，你要叫他装聋子吗？”

　　真正是恨得了不得，看儿子一身的鞭痕，又心疼不过，少不得细细给他料理了，哄着用了晚饭，又看他睡安稳了，这才要走，却看见门外鬼鬼祟祟的影子，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没事了，太医的那丸药专治外伤，敷上去倒好。”她走出去，他一头银发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她又笑，“瞧你这点子出息。既是不放心，就进去看看也不值什么啊。”

　　他冷哼：“我还让这小畜牲爬到我头上来呢！！”

　　扭头就走。她赶忙加紧脚步跟在他身边。

　　“你今儿个到底下手狠了些。”

　　他没好气挑挑一双纤眉：“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我不动手，倒没的落了个纵子骄淫的名头去！”又板起脸，“说起来，这小畜牲也该被好好教训教训。成日家作耗，三天打架两天逃家，前些日子宫里赐下的一个金自鸣钟，他拨弄了两下，就坏了。”

　　她低着头静静听着，倒嗤笑了一声：“这么说，不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么？”

　　他的脸上霎时浮上一层薄红，侧过头来不自在道：“我可不就因为从小没老子管，闹得不堪了，这小畜牲比我当日坏上十分，焉能让他步我后尘？”

　　她上前轻轻挽了他的胳膊，脸靠在他肩上，低声道：“傻子，我都知道啊。”

　　他侧过头来，一双蓝眸里是不为人知的柔情，轻轻伸手抚摸她的侧脸：“诗河，跟了我，你后悔么？”

　　他轻轻的慨叹：“当日你家上门来提亲，该是大哥娶的你。我娘那时候霸道，就因错阳错换了我，害你受了好些苦，你可后悔么？”

　　她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暴戾天真下的纯真蓝眸，轻轻展开微笑。

　　她并没有倾国倾城的貌，最多也只是长相周正。可是她笑起来，却仿佛突然满园花开，一刹那惊艳无比。

　　她说：“傻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是文恭候的第四个女儿。

　　文恭候一生命中无子，女儿便是自己所有的投资资本。从小在四个女孩儿身上花了大心思教养，终于把个大女儿选做了王妃，算是门当户对，一家子的地位也更稳固。二女儿给了抚远将军。出阁那一天，女子哭得泪人一般，却不是因为舍不得爹娘，而是不得不从此远嫁西北，再难回来。三女儿原想好好许配给宰相二子，出阁前却传来安平王谋反消息，受她大姐之累，全家虽未男杀女卖，却到底是失了势，从此夹起尾巴做人。宰相却到底是看不上他们家，就此退了婚。那娇妍柔嫩的老三不堪打击，穿了凤冠霞衣，一条白绫结果了性命。

　　剩下的，就只有她等待贱价发卖。

　　怨么？

　　只怨此身非男儿。女子，大抵就是这样的命。

　　她娘带她去庙里烧香，只盼她能找个好夫君。

　　泥菩萨笑嘻嘻笑嘻嘻，似乎不知人间疾苦。既不知疾苦，他又怎知什么是幸福？憨头憨脑，只是个傻东西。

　　她百无聊赖，突然听到身后喧哗。原来是庙里的和尚在赶一个贫婆子。那婆子衣衫褴褛，颤颤巍巍拽着和尚说要捐门槛。原也不至于赶她，却恰好庙内有她们家在，和尚因她们身份尊贵，便不得不做出款儿来。

　　谁说佛法平等。佛法是顶顶势利的东西。一要信二要钱，用此二者换一个心安，不给不得。佛法不庇护穷人，只庇护有钱人。

　　她就催着她娘快走，免得给人添麻烦，却突然听得一身暴喝，却是个青年公子瞪着一双蓝瞳，拽着那和尚：“做什么，推推搡搡的！！”

　　“施主有所不知，寺内现在有贵人……”

　　他冷哼一声：“贵人怎么了，你们不是吹嘘佛法平等么？！”

　　“伊扎克，”一旁贵妇瞪了他一眼，“你又闹。”

　　“我原不想闹么。”他睥睨的看了泥菩萨一眼，“只是看了这装腔作势的玩意儿，实在耐不住火。”

　　他又扶了那贫婆子：“你别怕！！要上香要磕头只管去，谁敢拦你怠慢你，告诉我，我拆了这泥巴庙给你出气！！”

　　那贫婆子吓得不住展眼儿，嘴里说着罪过，又絮絮拉了小和尚问捐门槛的事。

　　小和尚原不耐烦，却畏了伊扎克这瘟神，只好应付着，伊扎克却不满意，拧着小和尚的耳朵：“你那脸色摆给谁看呢？！再给我哭丧着脸，小心我在你们方丈的秃头上凿出洞来！！”

　　小和尚嗳呦嗳呦大叫，只好做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十分好笑。

　　和伊扎克一起来的贵妇却不理他，自顾自进了香，又去后面转了圈，便出来叫他走。

　　伊扎克应了一声，怀里掏出张银票就贴在小和尚头上：“这给那婆子捐门槛，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去办这件事！！回头给我作鬼，仔细你的皮！！”

　　婆子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他只是受着，也不拉，转头就去了。

　　却又突然回眸，桀骜不驯的蓝眸，带着嚣张睥睨的神气，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未经雕琢的宝石一样的漂亮蓝眸，暴戾之下掩藏着纯净的天真温情。

　　她痴望着，不知这凝眸处，原来就是百劫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