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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善变 ...

  •   六月三号,学校里上了半天课就开始放假,早上第五节课也没上,进行搬家式大扫除。
      小司中午放学之后直接去找邹军要了傅子彦那里的钥匙就搭了车过去了,丝毫没记起来傅子彦曾告诉过他要他别去找他。
      小司十二点半到傅子彦的住处,可屋子里没人。他换了那天傅子彦给他买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等着傅子彦回来。
      偌大空旷的屋子里回荡着他自个儿的叹息,只要有小司在的地方,窗帘往往都会遮住所有的光亮,犹如一个昏暗密闭的空间,与世隔绝。他嗅着屋子里残留的淡淡气味,闭上眼睛感受屋子主人的每一丝气息。
      心里想着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小司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傅子彦才回来,带进来一丝将要变天的寒气。
      傅子彦进门的时候,小司差点没认出人来,傅子彦穿着本市另一个普通高中的校服,高大却呈现病态的消瘦,宽大的衣服和裤子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他戴着一幅黑框平光眼镜,手里还抱着一叠书。小司在家很少有开灯的习惯,屋子里黑不隆冬的,傅子彦开门之后没瞧见小司也没伸手去开灯,把眼镜和手上一叠书往桌上一丢,边脱衣服边往卧室里走。
      傅子彦进了卧室好半天没动静,小司觉得奇怪,站起来跟了进去就见着傅子彦趴在床上,连被子也不盖。
      “小彦……”小司犹豫着喊了一声。
      傅子彦倏的弹坐起来全身戒备,就像陡然遭到攻击的山猫瞬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样。只不过他这种反应没有持续五秒钟,待看清了站在房门边的是小司之后才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吓死我了,怎么都不出个声啊。”
      小司伸手按亮了壁灯,柔柔的淡黄色的光。
      灯光下的傅子彦一脸的疲惫,还有些惊魂未仆的苍白,小司只以为傅子彦是被自己突然在黑暗里出声吓着了,皱着眉问,“你今天跑哪儿去了,我从下午等到现在才见着你。”
      “是吗?你下午没课?”
      “我们明天开始放假,放一个星期的。”
      “哦,这样啊。”
      小司见他无意回答自己的问题也不再纠缠,换了个话题,“小彦,我想问你,你那天要我别来找你……是不是……因为你家人要找到你了?”小司爬到床上躺到傅子彦身边。
      “……是啊。”傅子彦无意隐瞒,声音中带着点无奈,说话的时候直直的看着小司,似乎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疲惫。
      小司别过头去看着墙壁上造型独特的黄色壁灯,“你妈妈有给我打过电话。”
      “是吗?”傅子彦万分惊讶,支着手臂撑起上半身,急声问,“我妈妈对你说什么了?”
      小司把手枕在脑袋下面,闭上眼笑着说,“没啊……她只是……要我劝你回去,小彦,你是在躲你妈妈吗?”
      傅子彦没答话,重新躺了回去,扶着小司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肚子上,笑着反问,“那你怎么说?你又来劝我回去?”
      小司摇摇头,从傅子彦肚子上跳下床,在床边看着傅子彦。
      傅子彦笑得温温柔柔的看了小司一眼,闭上眼睛,轻轻呼了口气,问道,“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吗?”
      小司保持沉默,傅子彦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再问更没有睁开眼睛。
      直到傅子彦吐出浅浅的呼吸,小司连着轻轻喊了几次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答,小司才拿起手机,镜头对准了傅子彦,咔嚓照了一张。小司坐到床边静静的看着自己手机荧幕上睡着的男孩子,然后转头去看床上睡着的男孩子,视线停留在他薄薄的唇上,小司俯下身,心想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吻傅子彦,也是最后一次,至少再留个纪念也好。
      傅子彦突然睁开眼睛,就在小司正想偷吻他的时候,傅子彦一睁眼就见着小司又盯着他看,“你又偷窥我哦,你刚才还偷拍我。”傅子彦说着一把抢过小司的手机,把镜头转了个方向,另一只手扯着小司的胳膊到自己跟前来,再次咔嚓一声,荧幕上出现一个男孩亲另一个男孩脸颊的图片。
      手机被丢到了一边,床凹陷了。
      傅子彦压着小司的双手固定在身侧,俯视着他,“小司,你别想我一个人回去。”
      小司闭着眼睛不说话。
      “我不怕我妈妈找到我,她就算找到我我也不会走,我可以为你跑第一次也就可以为你逃第二次。”
      “这样躲躲藏藏吗……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又不跟他们过一辈子,我这次,就算是逃也会拉你一起的。”

      小司感觉到傅子彦正咬着他衣服拉链往下拉,他没有反抗,任由栗色的柔软扫过自己袒露出来的胸膛,酥麻刺痛,他抿着唇仰起下颌极力隐藏自己埋藏内心的渴望,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小司,睁开眼睛看着我。”
      小司依言直视傅子彦,“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俩之间的未来。”
      傅子彦双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成功的用牙齿脱掉了小司的束缚,然后温柔的吻着他袒露出来凹漩的肚脐,唇一点一点游移往上,点点红痕像花儿一样绽放,嫣红耀眼,绽放在白绸缎上,粉色的唇寻觅到吐出诱人气息同样色泽的唇瓣,“那你现在想,我给时间你想,不管我妈妈跟你说过什么你都不要信也别把她的话听进去,你现在只要想着我别想其他的,你说……难道你跟我一起不快乐不开心吗?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傅子彦在这种情况下不提他妈妈还好,一提起他妈妈,小司忽然浑身颤抖,短短几秒钟之间思绪错综交织像一张大网蓦然垂下罩得他动弹不得呼吸停滞,小司不知想到了什么连眼神都变了。
      倔强——怨恨——怨毒——阴狠——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里还残留着没有完全淡去的阴鸷,他突然挣开被束缚的手抓着傅子彦的肩膀说,“让我一次。”
      “……你想要?”
      小司重重的点头,却别着头不敢对上傅子彦的眼睛。
      傅子彦盯着他遮住眼睛的睫毛,半晌忽而一笑,说,“好,让你来。”傅子彦完全主动的翻个身躺到旁边,平平整整的躺好,转头捏了捏小司的鼻子,笑着对愣住的小司说,“我都让你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
      小司惊讶的看了傅子彦一阵,然后低下头咬着唇好一阵子才说,“你等一下。”小司噔噔噔的跑下了楼,傅子彦在床上躺了好久小司才上来。小司跑上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盒‘第六感’。

      乌云滚滚雷声阵阵,风呼啸电闪耀。
      半夜里,小司等身边的人完全睡着了才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将薄薄的小毛毯拉到傅子彦肩上遮住让自个儿满心愧疚的青紫痕迹,然后小司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阳台上。
      夜风特别的凉,凉到人骨子里冻得人心寒。夜里没有明亮闪烁的星,没有光洁清幽的月,有的只是更冰更凉的磅礴大雨。
      风萧萧雨飘飘,天打雷劈,惩治恶道。
      小司眼中毫无柔情,有的只是一个坏心计划的得逞另一个恶作剧正在实施的阴狠。
      小司插上耳机线听着自己刚才录下来的效果,方才他一直将手机开设到录音功能,从他让傅子彦背对着他趴在床上开始。他没有对傅子彦做类似于润滑或者扩张的事情,完全的野蛮粗鲁完全的横冲直撞。小司阴暗的内心中,当时只有‘报复’两个字,他明知道傅子彦肯定很疼,还一个劲儿的诱他说话,装着温柔的问他是不是很疼用不用停下来,耳机里清楚的传来傅子彦压抑着痛苦还要笑着对他说‘没事儿’的声音,声音里只能用吸气或是停顿来掩盖难以抑制的颤抖。
      小司眯着眼阴冷的笑了一下满意的摘下耳机线,调出了一个手机号码,打了几个字上去,‘你儿子自愿让我搞的,他有我就够了’,接着把保存下来的录音文件按了发送,手机荧幕上过了好一会儿显示着发送成功。小司把文件一发过去就删掉了原文件,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闭上眼靠在阳台上。
      雨点儿喷溅到他的脸上,砸得生疼,小司自嘲的笑了一下,连老天都觉得我做得过分吗?这么砸我……
      一道闪电忽然照亮了整个夜晚,把天边染成了诡异的红色,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阵响。
      接着雷声的是手机铃声,小司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点显示,打了个哆嗦,抽了sim卡从窗户里丢了下去,窗户被打开灌了一屋子寒彻心底的凉风,小司站起身来转身往屋子里走,刚一转身就愣住了,傅子彦手里抓着滑落到腰间的单薄被子,坐得挺直挺直的,黑暗中只能看见他亮亮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小司的方向,闪烁着惶惶不安的眸子将他的心情完全弥漫入暗夜的斑驳,单薄的肩膀在冷空气的侵袭下瑟瑟发抖。小司浑身一震,瞬间低下头,不敢直视傅子彦惨白得跟个鬼似的脸,咬着唇动作僵硬的走到床边,背对着傅子彦躺了下来。
      傅子彦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缓缓放松了僵直的身子,把被子拉到肩上也躺了下去,伸手抱住小司的腰,紧紧的抱着。
      小司根本就没有睡,就像刚才一直都没有睡着一样,此时更是毫无睡意,傅子彦放在他腰间的手很烫,搂得很用力搂得他有点疼,小司把自个儿的手放在傅子彦的手上,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气愤录了那种东西,后悔自己竟然恶毒到把那种东西发给了傅子彦的妈妈。
      司彗,你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小司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把自己能想到的词儿都骂到自个儿身上。
      小司在傅子彦怀里转了个身,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感受着他心脏的搏动,自个儿心里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黑压压阴沉沉的,远处却很亮,亮得异常,没有一点要放晴的迹象。
      傅子彦根本连站起来都有点困难,小司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傅子彦站在床边穿裤子,伸了一只脚进去,正抬起另一只脚却连姿势都没摆稳就重重的摔到地上。小司连忙跑过去扶起着傅子彦坐到床上,瞧着傅子彦仍是毫无血色的脸,小司只觉得自个儿内心愧疚感罪恶感越来越重。
      傅子彦虚弱的笑着,透明的浅笑无一不控诉着小司的罪行,“瞧你紧张的,我就是没站稳。”
      小司咬着唇没说话,眼中雾气一点一点凝聚。
      “对不起……”
      “瞧你,怎么了?该自责的是我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每次都这么不舒服的,小司,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
      小司一个劲儿的摇头,摇出了好几颗眼泪,低着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傅子彦捧起小司的脸,脆弱而温柔的笑说,“怎么又哭了,都说不怪你了……小司,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以后每次我都先让你一次,免得我不知轻重又伤到你了,这样我以后每次都会温柔的,好不好?别哭啊。”
      温柔似乎已经击垮了最后的防线。
      小司扑到傅子彦怀里紧紧的抱住他,一迭声哭道,“小彦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我跟你一起走我跟你回去,不管结果会是怎么样,我跟你回去。”
      傅子彦拍了拍哭倒在他胸前的小司,嘴角却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只不过他极力控制,那笑容却不由主人愿的越扩越大。
      靠,原来你就是在意这种事啊,早知道我早躺下了,费这么多事累死了。

      小司走出了傅子彦的大门。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本来是来跟这个男孩告别的,结果仅仅一个晚上而已,他现在要去另一个男孩的住处,跟另一个男孩说出他在昨夜没有说出来的话。
      小司坐在公车上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跟方泳开口说他要走这件事儿,他只觉得自己又对不起傅子彦又对不起方泳。
      司彗,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他坐在车上本想就打个电话给方泳,不去找他不要当着他的面说出分手,他说不出口。可他按了方泳的号好半天连号都拨不出去他才想起来,昨儿个晚上他把sim卡喂了下水道。
      小司走之后没十分钟,傅子彦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何臻打给他的,告诉他他妈妈已经登上了昨天的夜间班机要过来这边带他回去,他爸爸一夜暴怒声称就算人被带回去了也不让他再进傅家大门。傅子彦接到电话之后紧接着给小司打电话,却是一直响应着‘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信息,傅子彦又打了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邹军的。
      小司在方泳楼下的一家咖啡厅里坐着,思索着该怎么跟方泳说,他将近坐了一下午,一杯一杯把浓浓的苦涩扩散到了每个细胞,在咖啡厅的报时钟到六点的时候,小司才踌躇着走出来。
      不能再耽搁了,小彦已经拜托溜溜去订了明天早上九点的机票,得速战速决。
      小司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好巧不巧碰着了方泳,方泳正拧着一个小桶从洗衣店走出来,桶里满满的装着衣服。方泳这人特懒最不喜欢洗衣服,所以两个懒人一起住的时候总是把脏衣服堆起来塞足了一桶就拿到楼下洗衣店去,一来二去混了个熟面,而且那里收费也还合理,八块钱一桶。
      小司尴尬的跟在方泳后面上了楼,屋子里所有窗帘都被拉开了,但由于屋子外的昏暗,所以客厅里并不亮堂,几本杂志零散的挂在沙发背上,地上还东倒西歪的躺着几个啤酒瓶子,床上被子也没叠显得凌乱颓废,而且屋子里有比上次更浓的烟味,小司皱着眉,打开了窗户,风呼啸着吹散了难闻的烟味。小司打开了窗户之后就站在窗子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别扭,他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方泳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方泳把桶里的衣服都倒在床上,边叠衣服边跟小司说话,“你放假这几天回不回去?”
      小司走过去帮他叠,“不回去的,你要回去?”
      “回去也没意思,两边跑又累。”
      小司想了好半天才开口,“……方泳,我要去找我妈妈。”
      “妈妈?”方泳显得很惊讶,他一直没听小司说起过他妈妈,也只从他姑姑那里知道他妈妈在他五岁时离了婚,而且小司并没有跟他说五一他妈妈来找过他。
      “是啊,我五一回去的时候见了我妈妈的。”
      “是吗?那你……”
      “我……要走了。”
      方泳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小司。
      小司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的,忙说,“这个学期上完,我要去妈妈那边一阵子。”

      方泳抱起折好的衣服,小司连忙去开衣柜,垂手站在柜子边。
      方泳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哦,我妈妈还说这个暑假我们两家人一起出去旅游的,既然你要先去你妈妈那儿,那我们推迟一点也可以。”
      “你不用等我。”小司低着头闷闷的说,在心里补了一句,这次……我也没脸再回来了。
      方泳关上衣柜,靠在柜子门上,盯着小司好一会儿,盯得他自觉无地自容才开口问,“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不起。”
      “别给我说对不起。”方泳语气有点冷,有点烦躁,更有点不安。
      小司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说,“我……要走了,和小彦一起走。所以……你不用等我了,我……不会回来了。”
      方泳垂下睫毛,走到窗边然后转身,让自己背着光。
      “你今天来是要说分手的?”
      “……是。”

      邹军也是六点多才到傅子彦那儿去的,傅子彦给他的第一个电话要他帮忙订明天早上的机票,过了没几个小时又给他第二个电话要他取消订票,搞得他莫名其妙,直觉得有事发生,本来一早就回家的人在家里没待上两个小时下午又赶到这边来。
      “你不是说小司愿意跟你走了?怎么又要取消订票?”
      “小司是愿意跟我走了,可我妈妈要来了。”傅子彦烦躁的挠了挠头。
      “那现在怎么办?”
      “我哪知道啊,不过阿臻跟我说只有我妈妈来而已,只来一个也好,我就是怕我妈妈先去找小司了。”
      “小司?你妈妈找他?他现在在哪?”
      “他说他去找方泳了,我打他手机他也一直关机,所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妈妈会过来……你知道方泳他们在哪里租的房吗?我是想你带我过去找他。”
      “我不知道,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先等他回来了再说了。”
      傅子彦不安的闭着眼靠在沙发上,邹军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没事的,你妈妈要来也是先找你啊,她找小司干什么啊?”
      傅子彦摆摆手,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你说他关机干什么啊。”
      邹军正想还说些什么,傅子彦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何臻打来的。
      傅子彦呼了口气,接了电话。
      邹军看傅子彦按了接听,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傅子彦就突然变了脸色,握着电话的手忽然僵住,手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傅子彦瞳孔剧烈的收缩,邹军看得心惊忙问他出了什么事,傅子彦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毫无反应的呆在那里,邹军抓着他的肩摇了他一下,傅子彦像触电一般浑身发抖倏的死死抓住邹军的肩膀,嘴里喃喃的说着‘不会的不会的’。
      电话那头的何臻好象知道这边电话离开主人已经很远,提高了音量。邹军在这边听得清楚,何臻说,阿彦你快回来吧,你家里现在已经乱成一片了……
      “不会的,出了这么大的事电视上一定会报道的,”这边傅子彦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跳起来就去开电视,调到了中央一台,电视上正是新闻时间,傅子彦就坐在电视机跟前,离那屏幕不到一米。
      邹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走到傅子彦旁边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家里出事儿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傅子彦直摇头,声音里竟然压抑着点哭腔。
      这个时候电视里正在播出一则新闻,邹军没有听清楚,他只是担心的看着傅子彦。当他看到傅子彦再一次面无血色的时候,他转头去看电视屏幕。
      荧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客户名单,女主播正在播报今天凌晨从加拿大飞往我国境内某地的航班发生空难,荧幕上贴出来正是遇难者的名单。
      第三排第二个名字,叶丽姿。
      邹军瞬间脸色苍白,下意识的抱紧了瑟瑟发抖的傅子彦。

      “你走。”方泳说得斩钉截铁,把自己隐藏在背光之中,似乎怕多拖一点音就会泄露心中的不情不愿不甘不舍。
      小司料不到他如此决断,愕然抬头愣了好几秒钟。
      转身,走到门边,手搭上了门把,动作缓慢至极,不知是期待还是留恋。
      刚握住门把手,身后伸出一双手按住了即将开启的门。
      肤色偏黑,是那种很喜欢在阳光下招展的人才会有的肤色,是健康的象征。
      身后的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保持着这种动作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灼热的呼吸在他耳边弥漫,小司抬头,直直的看着面前棕红色的木板,没有回头的勇气。
      方泳承认从傅子彦出现后,他就一直很被动,小司不让他插手他就不插手冷眼旁观,和傅子彦有关的无论什么他都可以做得到,只要容忍、容忍、再容忍。但是他做不到曾经向邹军所说的洒脱,当小司真的转身去开门的时候,他做不到静静的放手,静静的看他离开,静静的看着他走进另一个的怀抱,他汹涌澎湃的心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心中强烈的欲望瞬间控制了他所有的思绪。
      “如果我不让你走呢?”方泳冷笑了一声,“我也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即使对方是傅子彦,我也没说过我会轻易放手的。”
      小司浑身轻颤,方泳瞬间的转变似乎在他意料之中般,小司低着头,肩膀一起一伏的,“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我不能没有小彦,不能没有他,我心里一直有他,这你都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是我知道并不表示我会把你让出去。”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手?”
      “你是要跟我谈条件吗?”
      “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我明天一早就会走了。”
      “所以你根本只是来跟我打个招呼而已是不是?”
      “对不起。”
      “他家里人不是容不得你吗?你不是说你不会再进他们傅家大门的吗?你是不是忘了,你要我别插手的时候你说你发誓你不会跟他走。”
      “对不起。”
      “我叫你别跟我说对不起。”
      像这样一直怯弱是断不了的,断不了的。
      狠下心来,做得到的,我做得到,就像以前一样。
      小司咬着唇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冷然平静无波。
      小司深吸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背贴上厚实的门板,面对眼前离他不到十五厘米的男孩,声音冷却眼神冷却,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是不甘心吗?”
      “……”
      方泳盯着他刘海下颤动的眼睫,看不见那浓密下隐藏的眼神。
      “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
      “……是。”
      “是?”
      “那天晚上……很抱歉,我是无意的。”
      方泳眯起眼等他的解释,着实不清楚他这个‘那天晚上’指代的是哪天晚上。
      小司从低垂的刘海下抬起澄清乌黑的眼睛,冷静的对上方泳深邃明亮的眼睛,“如果……如果你觉得不甘心,我可以……还给你的,只要你开口。”小司说着,手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衣服领子,似乎想给单薄的身子一点支柱去承受即将的暴怒。
      然而,没有暴怒,什么都没有,只有冷空气的层层压缩。
      方泳抿着唇脸色异常难看,“难道你就是这样解读我的感情的吗?”他手捏住小司的下巴强迫他抬起整张脸,小司眼神躲闪却全不像待罪羔羊,毫无惶恐无助,方泳眼中寒光闪闪,“还是你可以忍受你自个儿身上印子都没消就接受另一个人?”
      小司被他近乎羞辱的话刺白了脸,眨了眨眼睛,挥手格开了方泳捏住他下巴的手,偏过脸笑得轻浮,“你从来都没有想要过吧。在我身上的印子,在你心里永远消不掉吧。”
      方泳眼色愈冷。
      “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让你离开,你会怎么做?”方泳又逼近了一些。
      小司无处躲,双手紧捏成拳,深深呼吸默默转正脸,唇齿间吐出绝心绝情的话,“我会请你原谅我,你不过是第二个易梵,我跟你一起并不是因为你是你,而是因为你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方泳脸色铁青,撑在小司身侧的手掌慢慢捏成拳,他眯着眼一字一字的问,“你的意思是,即使不是我……”
      “是。”小司快速截断了方泳的话,不再回避的直视,“你今天不让我离开,我会告诉你实话,我对你……没有爱,有的只是愧疚,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也只是因为你家人不反对我们来往。其实你应该想到的……”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他耳朵听不清从自己嘴里吐出的话。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截断和方泳之间的感情抑或是截断自己有可能的所有后路——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这次走了就不再回来。
      小司只觉得方泳此刻的眼神就像一双无形的利爪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这么觉得的时候,方泳确实向他伸出了手,在方泳的手触到他下颌的时候,他抬高了头,一副很傲气的模样。
      方泳的手顺势滑到他颈项处。
      他把自己的脖子交到了方泳的手掌之中,他嘲笑一般践踏着方泳的心情,“得不到你就要毁掉吗?你这手稍微再用力点就行了,小彦过会儿就过来找我了,你现在不用力就迟了。”
      他知道他抬高下巴的动作可以准确无误的暴露出傅子彦留在他肩窝处的咬痕,他看见一次一次被刺激到的方泳已经濒临暴发的边缘。
      手掌上的热度慢慢侵袭,压迫愈来愈烈。
      小司抿着唇屏住呼吸,唇色不多时已开始呈现乌紫。
      窒息,意识恍惚,心脏缺氧,锥心疼痛。
      周身的空气似乎冷却得可以凝成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你是不是不会有再多的要求?
      我要让你觉得是你对不起我……

      他分明是柔弱懦弱脆弱的,却时常散发出一种噬人摄魄的倔强自私残忍,他又分明是狠心绝心绝情的,却在他伤害你的时候弥漫着一种无辜委屈绝望,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内心,无从明了。
      是狡猾是真情是假意还是——苦苦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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