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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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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光射入瞳孔然后渐次刺眼。头脑和视野都成了一片空白。某些一闪而逝的破碎画面像是一只只金色的蝶,扑闪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翅膀。可它是那样任性而自啊由,努力伸手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张起灵微微仰起头来,入眼的时候亮的晃眼的白色天空,被枝叶割成一片一片,像是锋利的刀刃,旋转又重合,渐次溶解成了灰色沉降下来。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模糊的像是听见失真的枪声,“嘭”的带起一蓬血雾,粘稠的液体喷溅开去。他一瞬间觉得胸口压抑难当,有什么东西鼓噪着拼命想要冲口而出,却最终还是被困锁在了内心深处,徒劳的嘶吼徘徊。
然后一双手臂紧紧的抱住了他,有点张皇的晃了晃。他听见有人在叫他,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应答了。
“小哥!”吴邪一愣,抱着这个没走几步路突然又陷入昏迷的男子有点不知所措。闷油瓶的体温很高,青色麒麟在被枝叶划破了好些口子的T恤下隐约可见。他此刻是如此安静的倒在他的身上,那温度透过衣料和肌肤一路烧灼到了吴邪的心脏,脑子轰的一下一切都似乎纷乱了,有无数的念头在涌动,可是他什么都捕捉不到。
楞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忙乱的去探他的鼻息。还好,他想,也许一切没有他想的那样糟糕。毕竟闷油瓶这几日都是在海上漂流,伤口应该不会感染……但是在丛林的话……吴邪咬牙阻止了自己继续扩散的思维。只要一息尚存他就必须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努力。深吸一口气,把脑中的绝望无助懊恼悔恨打包扔到内心的角落上锁,头脑一下子突然变得冷静的可怕。
“你就算死,也一定给我死在国土之上!”吴邪咬牙摸了一下脸上淌下来汗,紧握住他的手,将这个男子有点费力的背在身上承受了他全部的重量。
闷油瓶其实并不重,大地因为几天的海上漂流和重病又瘦了一圈。骨骼是棱角分明的硬朗,有点咯人。他太瘦了真的太瘦了,吴邪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和母亲大人学点厨艺把他养胖一点。
不知道走了多久,内心偶然浮出的种种念头也慢慢沉寂下去,状态更像是一个苦行老僧念着经等待坐化。腿的麻木独自的叫嚣一律都被打入冷宫传达不到大脑,他只是近乎机械的向前走,这不需要思考,他只要向前,早一秒都好。
然后耳边一派电视雪花的嘈杂声音中——像是一块石头猛地掷入湖泊——几个人声蓦然闯入平静得近乎茫然的大脑。
“小邪——”
“天真——TMD!Where is he?你们把他扔哪了?!”
“I don’t know…we’re not on the same way…”
一瞬间吴邪停住了步子。眼前静止的一切似乎都流动起来了。他清晰的看见午后的强光带着阴影恍惚的碎成一片,一只飞鸟落在枝头缓慢的梳理羽毛。风从耳边走过带起一阵模糊的毛茸茸的痒。他几乎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茫然的看着远方的树林那几条人影。
“我——在——这——”他的声音近乎祈祷,声嘶力竭。背着闷油瓶站在那烈烈日头之下,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他那一刻所有复杂心绪一一浮现又一一化为乌有,勉强的在一派模糊的意识和视线中辨出越来越近的胖子和小花的脸,也没来得及惊讶就笑了,笑的写意轻盈又安然,像是一片即将落地的羽毛。全身紧绷的肌肉都在精神松懈的那一刻叫嚣着罢工起义,痉挛的疼痛起来。他脱力的栽倒在地上,汗水流进眼睛里面激出另外一种液体从眼角流了出来,可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擦——他真的太累了。这场一刻不停的与死亡的竞速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能量——可他却在笑,无声的,好像全世界的光都尽数倾洒到了他身上。
他侧头看了看倒在他身边的闷油瓶,没有放松的握着他的手,笑着用唇语说,“嘿,小哥,我们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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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转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阳光洒在墙面表盘指向五点半的时针上。窗外是无际的大海,非常宽广。波涛按着某种韵律一下一下把船推得飘飘摇摇让人头脑昏沉——不过感觉真好啊,还活着。
要不是全身肌肉的酸痛提醒着他前几天超负荷的使用,吴邪觉得自己一定会以为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再真实不过的梦吧。很长一段时间吴邪躺在病床上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脑子像是被放空了,充斥着茫茫的喜悦。
他听见不知何处飘来的音乐,很平很缓,像他此刻的心情,像是一只蝴蝶在矢车菊上收敛了翅膀。吴邪缓缓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看到了某座遥远的荒墟,慢慢的被盛开的紫藤萝包围。
“醒了?”一个非常悦耳的声音突然说道。吴邪侧了侧头,看到的是一个清秀的女子,长发,戴着银质耳环,眉目微有些倦怠。是云彩。
“你……”
“喝水吗?”云彩这么问着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暖壶倒了一杯水,把吴邪扶起来将之递到他手里。
“谢谢。”吴邪接过水杯,因为太久没有发声而显得干涩喑哑。
“不用,我要谢你。”云彩笑了一下,说,“小哥昨天醒了。”
吴邪端着水就笑了,“太好了。”
“他没事,只是重感冒,没有伤口感染。倒是你那么拼命,躺的比他还久。而且听说你昏倒的时候一条毒蛇掉在了你边上不多远。你啊……差点挂掉呢。”云彩似乎漫不经心的说着。
“我以为他伤口感染了。”吴邪有点不好意思,却也不小心忽略掉了云彩的后半句话。
“昨天他一醒就到你这里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他精神状况也不是很好,需要放松,所以我刚偷偷叫粽子团的人把他叫走。他本来是不肯的,结果黑眼镜说了句什么也犹犹豫豫的走了。”云彩低头削着一只苹果,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大概是说你这么辛苦把他带回来一定不希望看到一个憔悴像是要死的人之类的话。之前我们也劝过但是没有用,果然一沾上你,他多半就会妥协。”
“所以说……”云彩将苹果去核切好,插上牙签放在果盘里,抬起头来看着吴邪,眼睛有点红但却是笑着的,“你和小哥啊……要好好在一块。”
“我知道。”吴邪楞了一下才笑了,揉了揉面前这个单恋失败的女子的头发,云彩把果盘搁在吴邪膝上便站起身来,“我去叫小哥过来。看到你醒了,他一定比谁都高兴呢。”
吴邪看着她走出去,思维一下子就活了过来似的抑制不住的想那个人,想那些关于他们为数不多但是足够温暖一生的那些记忆。而最后这些纷乱的思绪都在真的见到那人的那一刻迅速的沉默了下去。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推门而今的男子身材瘦削颀长,轮廓被最后的夕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闪闪发亮。面目深刻而安稳,但是那目光中似乎是藏了两簇跳动的火光,极亮,定定的盯在了吴邪的脸上。旋即他微微敛眸,走了进来,“醒了。”
吴邪看着他直觉内心有万语千言要说,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偏了偏头,“害你担心了。”
“别这样。”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目光,闷油瓶在他床边坐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别再这样了。”
“诶、诶?”吴邪一愣。
“别因为我拼命。吴邪,你要是又为我而死……”他突然没有再说下去,仿佛这是一道闸门,打开了便要冲出一群无法压制的洪水猛兽。吴邪只觉得他握着他的手力道加大了一点,微微的在颤抖。
“不会不会,我们不都好好的吗?”吴邪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闷油瓶抬起头来,盯着无邪,目光沉黯得有点绝望的味道。然后他垂下了眸轻轻的吻了他的额头,微微挑唇笑了,“是啊。”
“……怎么了小哥?”吴邪发现对方情绪似乎有点不对,稍微不安了起来。
对方却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越发黯淡的海天尽头,表情安静,但眼睛里面的却寥落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