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27、第 27 章

　　“小阳，你说你现在做事怎么越来越鲁莽了呢？你怎么就不走人道呢？那女孩子多好啊你就是脑子进水了！偏偏人家还跟你们俩都认识，你让我怎么说？”祁婶现在就快被他给气死了！祁阳这个人从小看着就是个乖宝宝，不知道有多少亲戚邻居羡慕他们家说这孩子从小就让父母省心，却不知道他从小叛逆得不知挨过多少顿打，高中时候还不改性，祁婶打断的鸡毛掸子就不知道有多少。自从当了兵，听说在部队有纪律又有上进心，退伍回来又一下子变得老成持重，祁婶心想这会儿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吧？结果……
　　“妈，我错了。”
　　“那你赶紧回来！”
　　“……妈，我错了。”
　　“……晓桐是个好姑娘，我也没说不行，我不就让你再挑挑吗？你看你做的什么事？”
　　“妈，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你……”
　　“啪！”祁阳挂断了电话。随即觉得不妥，又给祁婶发了条短信，转而走向病房。
　　“小阳，回来了？来，晓桐刚削的苹果，我现在胃不舒服，你帮阿姨吃了吧。”
　　“谢谢阿姨。”祁阳接过苹果。
　　“刚才怎么没跟晓桐一起回来？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晓桐这个脾气啊，你也知道！”
　　“怎么会！我刚才去外面抽了根烟。三婶呢？”
　　“哦，她看这里没什么事就回去了，她家里也忙得很。”
　　祁阳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还以为简晓桐猜出来他妈刚才又打来电话又要担心，可看看又觉得不是。简母似乎一直在找话说，晓桐又一直不说话。现在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只有临床的七八个人一直在打扑克，大声地叫着“方片五”“梅花三”，声如鼎沸。
　　“麻烦各位能小声点儿吗？这是医院，病人需要休息。”许久，简晓桐用蚊蝇般的声音打破了三人的沉默。
　　想不到还是有一个人听到了，他转过头来打量着简晓桐。“护士都没说什么，你管得着吗？医院又不是你们一家开的！”
　　他刚说完，剩下的人也扭过头来看她。简晓桐也不想跟他理论，就没有再说什么。那几个人看着她，又扭过头去，打牌声更大了。
　　“妈，我现在就下去给你办出院手续。”简晓桐站起身来。
　　“我说了，我不会去的。”简母冷冷地将垫在背后的枕头拿开，背转她躺下。
　　“妈，您别这么固执行不行？那里医院设备好，我又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你。你只要搬过去就行，其他的事我和军子处理！房子我找，钱也够，这边的家让我那些叔叔婶子帮忙看着就行。”。您什么都不用操心，直接住过去就行！”
　　简母背对着她，半天不说话。简晓桐转到她对面，简母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她，叹了口气。“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出院怎么行呢？妈，医生说……”
　　“我的身体我比谁读清楚。”简母又侧过去，“快清明了，我走了，你爸怎么办？你住的地方你爸不认识，到时候没人领他回家，他一个人，多孤单……”
　　“妈，您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简晓桐的怒气到达了顶点，此时已无可避免的发泄出来，“我让你搬到我那里，你是觉得我会饿着你还是冷着你？我让你去那儿住院，难道我是要害你吗？你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现在非像个孩子似的，非得出院，非得回家。家里有什么好的？底下埋着金子吗？你还担心有人进去？妈，我可已经劝了你两天了，好话也都说尽了，您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您要是再这么胡搅蛮缠，我死也不会再管你了！”简晓桐怒气冲天，只觉得耳边一阵嘈杂，心情变得无比躁乱。她使劲摇摇头，朝着那几个人大喊：“小声点儿行不行！这医院是你们一家的吗？！”
　　“哟，说我们大声，刚才是谁的声音快把天花板都震塌啦？”一个坐在桌子上的粗壮男人放下牌幸灾乐祸地说，“唉，这年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小姑娘，有你这么对亲妈大吵大闹的吗？你爸要是知道有今天，当初就该把你射到墙上！”
　　“嘴巴干净点儿！”祁阳小声说。那人听到有人插嘴，本来更来了兴致。等他转过头看到祁阳凛冽的眼神，口中的话一下子噎住了。他干笑一声，随口嘟囔了两句，兴致索然地转过身来继续打牌。
　　简晓桐紧攥着上衣，手心里全是汗，刺耳的话让她全身都颤抖起来。“我出去一下，妈，不管你怎么想，我一定会把你带过去！”她低着头，迈着小步子急速走出病房，顺手带上了门。不知是风还是没控制住力道，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把神经紧张的她也下了一跳。她停下片刻，又加快了脚步。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简母病床的另一边的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她顺了顺气，回头看看沉默着的祁阳和睁开眼后又闭上的简母，一脸尴尬地伸出手去拿杯子倒水。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搭讪：“都这样，我儿子，这不也两天没来了吗？现在的孩子真是！咱们做父母的呀……”意识到自己话又多了，她连忙笑着加了句：“不说了，不说了。”祁阳赶忙走过去帮她倒水。
　　“小阳，我睡一会儿，你出去随便转转吧，”简母背对着他，声音里一片索然。

　　夕阳，垂柳，流水，人来人往。
　　简晓桐拿着一跟掉落的柳条，不停地抽打着地面，脚下也不停歇，一个劲地向河里踢着小石子儿。身边高大的柳树还没有抽芽，不知已在这里多少个春秋。
　　“晓桐，你刚才都去哪儿了？我找你都找半天了！”祁阳飞快地跑过来，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简晓桐“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祁阳笑道：“怎么了，最近老是一惊一乍的？”
　　简晓桐嗔道：“没事儿吓唬我干嘛？嗳？你怎么也出来了？我妈呢？”
　　“就是她让我来找你的。你妈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她心里挺关心你的。”
　　“真有意思！她不关心我她能是我妈吗？”
　　“我说晓桐，你这个人啊，就是对越亲近的人嘴越损！你就不能对她心平气和地说？不许打岔！不许狡辩！你还说！真奇怪了，我看你们一家子都挺稳定的啊？怎么一碰到一块都就那么容易起化学反应呢？算了，回去还是我帮你劝劝阿姨吧。”
　　“怎么？你有好主意？”简晓桐质疑道。
　　“这打蛇要打七寸！你还没发现阿姨的死穴在哪儿吗？就知道摇头，笨死了！我真怀疑你们是母女吗？”
　　“祁阳你蹬鼻子上脸啊！”
　　“别打岔！我跟你说，你妈的软肋是她宝贝儿子你宝贝弟弟。你只要说晓军一个人在那儿人生地不熟的你放心不下，再让晓军给她打个电话，你妈还不得……”
　　“我妈还不得乖乖地跟我回去？”简晓桐喜形于色，似乎看到他们已经到了火车站，她们挤出去，真看见军子热情地迎了出来。

　　“妈，姐，你们快进来，把东西都给我！你们不知道，我都快想死你们了！”
　　“想死我们了也不去火车站接我们啊？”简晓桐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生气地说，“亏我前天还想着你去那儿接我们呢，那个热情劲儿，也就是梦里我还能想想了！”
　　简母打了下她的手劝道：“是我不让他去的！就几步路，还要人接？白白浪费那个车钱！”
　　“妈，你就这么惯着他吧！来，军子，搭把手，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进去！”
　　简晓军刚伸出手，简母便制止了：“都拿了那么长时间了，你就懒得连这几步路都不想走？”
　　“行，还是我来吧。”简晓桐摇摇头，卷起袖子伸手提包，一个劲的拿凌厉的眼神扫射简晓军，嘴里还念咒似的念念有词。简晓军终于看不下去了，赶快起来伸手帮她。
　　“简晓军，你懒不懒？一天到晚抱着电脑，屁股都快粘在椅子上了！”
　　“谁叫你这里连个沙发和电视机都没有，刚过完年我又干不了什么，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我只能紧跟时代潮流宅在家里喽！”仗着老妈在此，量老姐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简晓军肆无忌惮地将薯片塞了满嘴，说起话来含糊不清，还捧出一把往她嘴里塞。“姐，孝敬您的！”
　　“滚远点！看你一眼我眼睛里都能长针眼！”简晓桐使劲把他推到一边，到厨房看看军子买了些什么。由于领了她的旨意要给老妈接风洗尘，她就料到这个败家子弟弟会借机发挥。要是看不到这一厨房的果蔬肉类，她还想象不到他居然会败家到这种程度！
　　“别看我，你说要让妈好好补补的！”看到老姐这气冲斗牛的气势，简晓军“委屈”地解释道。
　　“你就不会领会精神吗？我要让你这么破费我干嘛不带妈去下馆子啊？”简晓桐气冲冲地走过来掐着他的额头，手还没碰上，军子便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简母果然看不下去了，赶忙出来劝阻。“哎呀算啦，买了就买了，这顿吃不完就留到下顿，这有什么可亏的？又不是吃到了别人肚子里？”
　　简晓桐这才罢手，简晓军一边煞有其事地捂着额头，一边冲她眨眼。简晓桐不明所以地跟他到了厨房，简晓军拉住她的手冲她眉开眼笑。“姐，听说你跟我哥一起去的？你看你可真不地道，还有没有把我当亲弟弟？怎么也不告诉我啊？要不是听祁叔说起，我还没被你蒙在鼓里呢！不过说实在的，姐你这招可真够绝的！这几天下来，我哥呢？或者，我该换个称呼了？”
　　“你怎么拣谁都叫哥啊？人家认你了吗？一厢情愿！”
　　“他是不想当我哥，可他肯定挺愿意叫我弟的，姐你说是吧？不过姐，你这招转移话题太烂了！还是说说楼上那位怎么样了吧？”
　　简晓桐懒得理他，洗洗手围上围裙，顺手踢了他一脚，又开始在油烟中度过她的“激情岁月”，脑中却还盘桓着刚才的话。祁阳？他现在，日子一定不好过吧？阿弥陀佛——阿门。

　　祁家里，祁阳很自觉地站在墙角，低头，直立，偷偷观察祁叔祁婶的反应。
　　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连怀里的猫都受不了这诡异气氛缩成一团的祁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他扶了扶老花镜，说出了斟酌很久的腹稿。“算啦，他都知道错了，你就别让他站着啦，这要是让街坊邻居看见了算怎么回事？”
　　祁婶敲着二郎腿，正在专心致志地织毛衣。听见了祁叔的话，她连头也不抬，心平气和地说：“他能有什么错？这我可不知道！再说了，也不是我让他站着的，要让别人看到了，笑话的也不是我！”
　　祁叔摘掉老花镜，叹口气道：“我说孩儿他妈，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啊？”
　　祁婶冷笑道：“跟他生气？我敢吗我？”
　　“妈……”
　　祁婶将毛线往椅子上一扔，“腾”地站了起来。“我跟他生什么气？你以为我愿意吗？好不容易把他拉扯这么大，以为总算该松口气享享福了吧？你说他让不让我省心？”祁婶喘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大口的喝水，随后几个大步迈向祁阳。“你说你多大啦？还是个孩子吗？怎么屁事儿都不懂啊！”说完眼睛一花，差点倒在地上。
　　“妈！”祁阳急忙搀住，祁叔也赶过来扶住她。两个人将她架到椅子上，祁阳嗓子一涩，伏在她腿上，眼睛已有了几分湿润。“妈……我错了。”
　　祁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逐渐清晰。她冲着祁阳摆摆手，“算啦，这句话你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你没说烦我也听烦了。以后的事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妈……”
　　祁婶缓慢地举起手臂摆摆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