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章三 大婚之夜 ...

  •   接过旨以后,我们匆匆的告别了彼此,本以为彼此将要成为一争恩宠的敌人,如今倒是突然就变成了未来的妯娌,实在让人有些缓不过神来。只是原本并不出众的我,却意外拔得了头筹,而且一跃成了准皇后,这使得她们现在对我尤其的恭敬,尤其是她们中只分得无名无份的侍妾身份的。一道圣旨,就这样把贵贱给区分的清清楚楚。
      我揣着疑惑的心思被送返了家中,没过几日,宫里又有人过来传旨,让阿玛立时往乾清门去侯旨。我的好奇心让我换上了家中常为我备着的男装,扮成了家中小厮的模样,跟着阿玛一道去了。在乾清门所看见的,是一座彰显地位不凡的车舆,再之后则是红盖、红帏,盖角青缘,红垂幨的亲王侧妃轿,末了是几顶黑轮、辕,皁盖青缘绿幨皁帏的一品命妇轿。
      那座车舆上便下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蟒袍补服上绣着的仙鹤将他一品大员的身份表露无疑,而在他之后跟着的则是配以九颗东珠冠顶的女人,她衣衫上绣着翟鸟四团龙补,尽显富贵的衣装却掩饰不去她脸上的清隽,我还在揣测她是哪家福晋的时候,先头的男人已经清了嗓子开始宣读圣旨,“汉军正白旗下苏完瓜尔佳氏女,毓秀淑慧,仪德合美,今以之作配皇太子为福晋,行佐内宫,钦此!”在他语毕之后,我随着阿玛一道面北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待我们起了身,宣旨的男人便对阿玛作揖笑道,“石大人,恭喜了。”阿玛只是和气的回着礼,两人热络的聊了好一会才道了别。我对阿玛的热络感到有些惊讶,阿玛很少与人有什么深交,连表面功夫也不怎么做。后来我才得知,那个人是内大臣噶布喇,而他身后的女子,是裕亲王侧福晋富察氏以及几位一品命妇。因着我是未来的皇太子妃,其他诸皇子福晋尚且不够身份,而几位亲王嫡妃大多早亡,裕亲王的这个侧妃虽是进府不过几载,却一直都将王府料理的很是妥当,尽管是没扶正,却也坐了实,因此指婚礼才甄了她来。
      繁琐的礼仪从这以后就没有减少过,先是内大臣、侍卫随皇太子择了吉日至宅邸行了文定礼,那日我本想是出去看看这皇太子究是长得什么模样,我听人传闻过皇太子生得面容如玉隽秀卓然,不过这不是我所关心的,光有张面皮却若是软弱无能之辈,那可算是得不偿失。然而我却怎么都拗不过额娘的阻拦,句句都是“礼不可废”、“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怎可如此失礼”之类的云云,我虽是不愿拘性,但总也在“礼”字上面徘徊不前,终是让了步。
      不过索性的是,再如何繁文缛节,也似乎与我没有很大的关系,于是作为准新娘的我,在大婚前的几个月里,常常骑着我的奔云去京畿的宅子逍遥。从小到大,我从来都不会做什么僭越废礼的事,似乎我的额娘就是把我当做未来的宫妃来教养的,不过她这么想,不代表结果会如她所想,因为连她自己也都是个将门出生的女人,她只教会了我如何做矜贵人,她将我养出了一身的傲气,她却不知道做宫里的女人总是要忍得旁人所不能忍,她甚至不知道不是所有男人都如阿玛一般,会爱一个琴棋书画样样无能、女红刺绣一一不会的女子。说到底,她只是复制了一个她自己出来,但却无法复制出一个跟她一样的人生。所以在很久之后,我偶尔也会对她怨恨,同人不同命,她是幸福的,我却似乎不总是。
      我一直到大婚的前一日才回到京城的宅子里,额娘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她似乎认定了我是个进退维度的人,她是这么相信着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孩子不会让她失望。

      我现在坐在毓庆宫偌大的阁子里,只是隔着红盖头什么也瞧不出来,我以为要一个人枯等很久,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每个一小刻就会有人进到阁里来,出出入入的好不热闹,而我则在这种声响里回想着昨日阿玛和额娘的郑重之辞。也是昨天的这些说辞,才让我的心陡然一惊,原来我那看似游离权渥的阿玛,也是个局中人。他告诉了我很多朝里朝外的局势,尤其是诸皇子之间的剑拔弩张,而我以为我被册为皇太子妃不过是个偶然,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一场预谋。阿玛和噶布喇早些年就有了交情,难怪那日宣旨的时候两人毫不生疏,而噶布喇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已故的仁孝皇后,一个是现在的平嫔,所以他们所扶持的自然是皇太子,我那个平日不露声色的阿玛竟然也有这般手段,这官场果然是了得。不过有意思的是,那噶布喇似乎也是有意识的拉拢我的阿玛,我是不会忘记和我同届的秀女里,那个面容清隽的赫舍里氏瑾岚的,论起来,她也应该是噶布喇的侄孙,而她却指到了谨贝勒府。
      当时我以为噶布喇不过是想要两面逢源,一面将太子的实力增大,另一面在谨贝勒那里也下一注。而一年以后,我就发现这噶布喇不是个小角色,他倒是把所有的路都铺了平平的,他的人生目标似乎单纯的很——不惜一切将皇太子扶上皇位。不过我想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本事,而是赫舍里氏一族的本事。
      阿玛在谈话的最后,十分严肃的问我,“玳儿,你是想做皇太子妃,还是只想做皇太子的女人?”
      外面的声响陡然变大了许多,我也微微挺直了身子,可惜我那一直盘坐着的腿一动便有钻心的麻痒,但我知道那是皇太子进阁的声响,所以再如何煎熬那也得咬着牙忍下来,尽管我确实是很想发作。
      “你可还好?”他的声音从我的上方传来,不是自小司空见惯的军中男人浑厚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些磁性的味道。
      我踌躇着该怎么开口,按着我的性子,我应该是立刻掀了盖头说我“很不好”,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今非往昔,一面是身为皇储的太子,另一面是昨夜阿玛的耳提面命,两处都不是容得自己率性而为的,于是也只好低着头,强作了几分温柔道,“爷厚爱,妾……还好。”一句话甫出,我隐隐的都觉得心里犯了些毛,这娇羞的声调着实让人有些不适,莫不成今后都要如是不可?可是我立刻就想起了昨日回答阿玛之问时的坚决,那时我说——女儿要做皇后。
      太子挨着我坐到了我的身边,“为你取下这劳什子的,可好?”
      他挨的我也太近了些,弄得我不由得就脸如火烧,我暗暗有些心惊自己的定力怎么这般不足,轻咳了一声以让自己恢复本来的镇定,我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个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根金秤杆子,我想也是,就算我不说那声“好”,难道这红盖头就能不揭了不成?我刚收起脸上失笑的神色,红蒙蒙的盖头就被掀开了去,一张俊雅的脸立时就显在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愣,他好像也有些愣。
      我愣是因为我从没见过这么儒隽的男人,倒不是说有多少惊世骇俗,一个男人若是能长成那样那大概是妖孽了,更何况我也从来不喜欢那种妖人模样的男人,不男不女的,还不如太监看得顺眼。至于他为什么会愣,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算不得是貌若天仙,至少在一个太子的眼界里,我决计不是美的。可是他还是有些慌乱的样子,用金杆子扫开了床榻上的子孙果说,“你是从爷的梦里走出来的么?”
      这回我是更加有些愣了,额娘告诉过我很多种皇太子在大婚之夜会说的话,但她可没有告诉过我是这么一句没边没料的话。有个诡异的想法冒上了我的脑中——难不成太子好美色?
      这个想法没由得就让我有些惊,虽说男人好色是十有八九的,但他可是一个储君,若是他日为美色所误,那所有的算计可就都是一场竹篮打水了,我端坐起来,虽然对着这么一个男人实在让人难以忍心泼凉水,不过我知道的是,若是第一面没表清态,以后的日子可是难拗过来了。我的语气里明显带着韧气,“是啊,妾身是从太子的……江山梦里走出来的。”
      我成功的看着他眼中的一丝迷离退散,复成了一双清明的眉目,然后眉脊不经意的一扬,继而好像有些不悦的道,“你额娘怎么教你的?与爷的洞房之夜,便要做爷的观音婢?”
      他摆出了皇太子的威仪来,虽然这话说的是让人有些寒,但此时的我却是长舒了心里堵着的那口气,至少我看到了我未来的路还不会太过曲折。舒心之后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他的诘问,相比起来,现在好像我的处境更糟糕一些,界限是划清楚了,但若是大婚之夜我这个做嫡妃的就不曾承恩,那这太子妃的位子恐怕也就坐不稳了,这要被推了下去的话,我苏完瓜尔佳氏一族的地位就尴尬了。可理是这么个理,但承恩……承恩……怎么承?
      我这里天人交战的厉害,完全不知道脸上已经承出了窘态来,更不知因为我没回话,所以阁里的气氛一下就僵了下来。还好这个时候,几个穿着水红色宫装的宫人请示了要进来,她们给我和太子呈上了合卺酒。
      太子端起合卺酒,又说,“罢了,我也是句玩笑话,莫当了真。”
      我喝下那酒时,眉头跳了跳,心里暗想着这是什么酒,淡的跟水似的,这大婚还真是让人沉闷,连喝个酒都没法儿痛快。我把酒盏放回那宫人的托盘时,力道有那么一点点的重,太子诧异的给我睇了个神色,我却只是故作了无视。贺词在耳边不断的响起,什么喜结连理,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末了太子似乎也不胜其烦起来,挥了手把她们一并屏退了去。
      她们前脚刚出去,后脚我便开始自顾拆了头上的花簪和首饰,我不是不喜欢那些东西,但这也未免太多了些,又压了一整日,再如何心性好也被它们磨烦了。簪子一取,青丝就顺着脸颊垂了下来。一番动作结束之后,我抬起眼来说,“想来妾是不怎么合太子爷的喜好了,恐怕是扫了爷的兴。”我挪近了些位子,簇碎的声响随着我的衣摆开始响起,“听说前几年皇上赐进了位庶福晋,我……不不、妾身……”这种嗫嚅的声音我怎么都是说不惯,先前那几句还好,这说到后面显见得有些说不下去了,我本来是想用一种娇羞的语调来委婉的留住太子,毕竟就算今天不承恩,也不能让太子拂袖而去吧?但现下恐怕自己都坚持不了,这作态的样子果真是不适合自己的。
      我扬了下巴道,“我是生在将门的女儿,决计是学不来那些个东西的。太子爷若是觉得我闷的慌,以后大可去那屋,不过今儿……恐怕爷您忍得了便忍了,忍不了……那也得忍。”
      在我之前就进毓庆宫的那几个我自然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尽管她们在我前头,但我却是正经的主母,先头怎么样都已经不算,从今天开始一切都要洗牌重来。太子的侍妾一直都未尽过,只是真正有名分的不过是两个,一个是他第一个有名分的福晋喜塔腊氏,而另一个则是第一个为他诞下麟儿的李佳氏,虽然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亡了。我不知道内情是怎样的,但从我所知道的皮毛来说,喜塔腊氏一直都很受太子恩宠,而李佳氏则一直以侧福晋的身份担待着毓庆宫里的琐事。
      太子初时还是一愣,继而不知怎么的就破声大笑了起来,直乐得是前仰后合,我都觉得他要笑岔了气了,他在咬了牙止住,好一番才道,“好一个将门儿女,爷我还真是娶了位宝贝儿了!”
      我险些就咬到了舌头,宝贝儿?我记得有一回不意在路上逢着个旗人子弟戏弄豆腐西施时也是宝贝儿宝贝儿的叫,叫的我浑身一阵恶心。这下倒是自己被人叫了宝贝儿,难免勾起了一阵不快。太子似乎也是注意到了我脸上的怒气,才硬是换上了几分正色道,“你是我的太子妃,今晚,嗯,今晚自然由你伺候我的寝。明儿,呃……明儿也是你。”
      看这意思,是叫承恩了,于是问题又摆回到了我的面前,我那个额娘,昨夜好像就顾着跟我说太子之前那几个妾室的轶事以及宫里这个妃那个嫔的闲话,就是没告诉我正经事,最后她比我还是早睡。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我犹豫的把手伸到他领口的盘扣处,心里想着只要把衣服解了就行了罢?可是等我抬起眼看向那盘扣,解了半天没解下来的时候,气氛越来越诡异起来,我下意识的瞟了他一眼,低低的说了句,“我要是说……我不会,太子不会笑话我吧?”
      他这会儿的表情可以说是怪异的很,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我越看越窘迫,忿忿的就起了身道,“太子您这分明就是在嘲弄我的样子!”
      我刚起了他就把我拉了下去,在我的耳边呼着说,“啧,依着爷看,还是爷来伺候你如何啊?”
      他呼的我的耳廓一阵就如火烧一般,拗着脸坚决道,“我才不要!”这会儿我基本上已经忘记了我本来应该作出个冷静端庄的样子来,粗略略的就解开了那个蟠龙绣纹的外袍,在他嘲弄的神色里咽了咽喉,随意弄了弄,却又在一处不知如何下手,解到最后自己亦是烦躁不堪起来,负了气就下了力道,我那平素随手都可拉开大弓的劲道,再好的锦缎也承不起,转眼就听见了布料撕裂的声响。
      他那戏谑一下就收起来了,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他好像是格外的好脾气,反是变成了一阵苦笑,“嗳,你这是伺候爷呢,还是在围场剥兽皮?”
      此时我当然再不敢去碰他襟前的碎布,心里还懊恼着这衣服怎么生的那么脆弱不堪,凉凉的就说了句,“爷可比野兽难伺候的多。”
      我是说者无意,他是听者有心,而且显见的我这么一句话立时就把他噎住了。我回想了番那句出口的话,虽然确实不大动听,但我也没说错,这太子爷怎么看都比野兽难伺候,对付野兽用蛮的就成,对付太子爷……左不是右不是的,总之就是——难呐。
      他掩了自己的前襟的道,“你……你……你叫爷说你什么好?”
      我噗笑了一下,随后把榻上咯人的果子都一一拾了起来,放进榻边的盆里,“爷想说什么,当然就可以说什么,我便又奈何的了?不过么……”我抬眼看了看他,“这春宵素来是苦短的,爷若是乐意跟我说一整晚的话我也不介意的。太子爷是明白人,应该知道伊玳想看的、想要的,是什么。”
      他在我收拾之后,仰面的就躺了下去,他的脸上没有很多别的表情,所以我知道他是明白了我语中的意思,但他仿若是自言自语的音调又让我硬着的心软了下来,“刚揭开盖头的时候,看着你就觉得你是个像水一般的女子,如今再看,倒是烈火一团。我想怜你,想疼你,但我不是李世民,也不要你做观音婢。我只要你做一个女人,一个我身边的女人,寻寻常常的守着我,成么?”我想他其实并不是从我的语气里明白了什么,而是他一开始就是知道的,知道我为什么要成为皇太子妃,他并不想要一个女人来给他帮助,当然也不想要一个女人来让那些我背后的人掣肘他,所以他希望我只做个寻常女人,像李佳氏和喜塔腊氏一样的寻常女人。
      我笑容满面的回答他,“我会的,在爷的身边寻寻常常的守着爷。”
      我是这么说的,但我的心里在说,胤礽,但我是皇太子妃,我注定不能成为寻常的女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