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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天问 之五 ...

  •   坂下卫坐在椅子上晃来晃去,晃到最后感觉天旋地转差点要吐出来。这时候神崎大叔定住了椅背,让坂下卫安静一会儿。
      大叔的手说真的十分好看,手指修长指骨恰到好处的明晰,但是又没有柔弱感——可是刚被定了的坂下卫却知道它多么有力。大叔拍拍坂下卫的脑袋,力道很轻,眼睛弯弯的,笑容像是看着自家女儿一般带了些宠爱。
      就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让人如沐春风的中年男人,无论对谁,态度都下意识带了些谦和容忍。有着十分好的人缘。
      可坂下卫却知道那双极其适合弹钢琴的手曾经持着枪处决一个又一个犯罪分子,那双眼睛在看向敌人时丝毫不减平日的春风但存凛然杀机。
      本部长曾经说自己的课里无论哪个人摆出去一般人看着都不像警察。坂下卫仔细回想了一下也只能同意本部长的意思。
      除了好人先生神崎优和病弱小姐坂下卫之外,阳光外向有些大条的野原树丽在平日里常被认作是大学生,而松阪修一……
      好吧松阪他其实就是游走在上流社会中的公子哥。
      邻居海带君也曾经跟自己说过这一点——他说话一直很直白。坂下卫听了也只是一笑,然后干脆去看刑侦剧了。
      不像警察……
      其实如果细心一点的话,就会发现这几个人在平日里虽然言谈随意些,却会在别人不经意的时候眼光四处观望;会在和别人交谈时更加偏好于倾听他人的想法;会在偏僻的地方,将手放进衣服的内襟里,随时准备着拿出什么。
      但是大部分人不会这样有心观察便是了。
      坂下卫拿起纸杯子,靠在椅子背上,瞄了一眼窗外——一片雪后掩盖一切的白让人有些心慌,还好被铁栅栏分割成了几块。
      他们现在在神奈川某监狱之中,神崎优跟在坂下卫身边,陪着她提一个犯人。
      是上一个案子的犯人,那个心理医生。
      现在,坂下卫已经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镣的声音。
      玻璃墙后的铁门缓缓拉开,坂下卫看到那个神智清明的犯人眼中划过一丝惊讶,最后在神崎和她之中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她面前,拿起了对讲机。
      他笑了一下。

      神崎优和狱警在坂下卫的坚持下出去了,偌大的探望室里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坂下卫没有说话,那心理医生也只是拿着对讲机,极有耐心地等着她而已。
      坂下卫最后托着下巴拿起了对讲机贴到耳朵边:“嗯,好久不见。”
      医生点点头:“好久不见。”
      其实也不过是两周左右,虽然已经定案但是检察院那边的材料还没有准备齐全,所以这人依旧在监狱里悠闲地等待着审判。
      他明显不害怕可能降临的死刑。
      “唔……我来猜猜看吧,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医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坂下卫:“是不是……我的作案动机?”
      坂下卫点了点头:“是的,你在口供上所承认的动机让我极其不舒服。”
      医生“噗嗤”地笑了起来,到最后甚至趴在了桌上轻轻捶着桌子,似乎坂下卫的回答特别可笑。坂下卫静静地看着他笑完,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后捂着肚子摆摆手。
      医生说:“唔……你真是有病。”
      坂下卫又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轻轻敲着桌面,看着医生的目光虽然不客气但是也不失礼。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断定你有轻微的抑郁症,因为你情绪一直低落眼神也很飘忽,眼下有很淡很淡的乌青色,消瘦到基本上只剩骨头和皮——不过现在看起来,你对于别人的逻辑和情感敏锐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我缺乏诊断你最有力的症状。”
      坂下卫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嘴唇。神奈川刚刚下过雪,很冷。而开了空调的房间里很干燥。
      “至于悲观什么的……你装得很像,真那么回事儿似的。”医生说着说着翘起了二郎腿:“挺有意思。”
      “其实你是来复仇的。”坂下卫语调平平地终于说出了话,但是话题却相差了巨大:“我调查了一下你和死者以前的经历,发现你和他都有留美背景,虽然不同学校,但是却在同一个镇子上,而且你曾经在他最喜欢去的酒吧里打工。”
      “你对于案子里所隐藏的边边角角的情感抱有不可思议的求知欲,为了追查到这些你会动用许多手段,这是强迫症的征兆啊……”医生微笑,并不回应坂下卫所说的。
      “我找了一个你们共同的朋友,他承认了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情感。”坂下卫继续道:“在你们分手时你的反应据说十分激烈。我猜测你是因为无法抽离情感才会回日本——你在美国学成后有许多家心理研究机构给你发来了合作意向,你却拒绝了。你通过个人的关系成为了受害者家里的心理医生,而从那个时候开始受害者便不怎么回家——他是为了躲你么?”
      “对于情感类型的偏执可以由很多的原因产生,而在警察这种高危行业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曾经目睹过自己的亲属或者同事在自己面前的死亡。”医生于是也继续了:“这可能源于人类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以及不安全感,你希望凭借科学分析所有的可能,然后带给自己一种控制感以驱赶所谓的不安全,嗯?”
      “因为被害人的避而不见,让你心里长久以来的压抑情绪彻底爆发决定报复,所以你制定了很周密的计划——暗示他的亲人,最后在杀了受害人之后将视线转移到他家人那里。”坂下卫笑了一下:“没错吧。”
      “……你这人真无聊,怎么听了我的反击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你确实很聪明。”医生摊手:“竟然被你发现了,我的历史明明掩藏得很好。”
      “我很感谢你不控告我侵犯了你的个人隐私。”坂下卫扶着额头:“至于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
      “我讨厌同样学过心理的家伙。”医生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说:“于是你小小年纪就混警察圈子,是因为你心里所谓的不安全感?”
      坂下卫点点头:“这很有效果,起码我每次投入案情的时候会很充实。”
      “所谓一树繁花,盛极必衰,小丫头我告诉你。”医生坐直,看着坂下卫的眼睛:“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了解一个人到最极端,极端到什么都知道,是最让人恶心和痛恨的一件事。”
      坂下卫愣了一下,笑着说:“我宁愿掌握着别人的情绪和他们内心所想,也不允许自己在任何时刻因为别人的行为而失控——我起码,知道这是为什么。”
      医生听了,歪了歪脑袋,最后走向铁门。
      临别前,给坂下卫,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坂下卫最后直接回了家,她可怜巴巴地抱着肚子对神崎大叔说好难受想回家睡觉。
      然后她成功了。

      坂下卫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视线固定在灯上面。
      她在想刚才医生那个动作,竖起大拇指的动作。

      在这个自然界里面,最复杂的生物,大概就是人了吧。
      几十公斤的重量,几百块骨头,几千毫升的血液,几万公里长的神经……看似一个个渺小的个体,却在漫长的道路中创造了那么多的历史和文明。
      要凭借某些动作和姿态来掌握这样一种生物的心思,简直就是可笑。
      可是偏偏有那么一些人,研究了很久,将人们一个个归类细分,由简单的评判发展出了错综复杂的心理学体系。
      坂下卫觉得自己就是那些人中的微小一份子,明知再完善的心理判断都会有例外,却依旧为了许多原因而选择相信。
      医生说得对,她就是感觉不安全,甚至是害怕着什么。
      可那又如何呢。

      前两天,海带曾经坐在沙发上面对自己那句“我可以带你去看我爸爸妈妈”而挣扎了许久。若是一般人,大概会以为海带在害羞,但是坂下卫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内心里到底在忧虑什么。
      身份不明的伪学生真刑警,空旷孤单的别墅和深居简出的生活,以及那单调的社交圈。所有的一切在这个社会的主流认知中都是离经叛道不可思议的,而这个岛国民族中最具有民族性的一条,就是冷漠。
      不愿意让别人来阻碍自己固有的生活而特有的那种礼貌疏远和亲切漠视,让这个民族被世界上其他的国家受到许多歧视。彬彬有礼的抑或是热情的笑容背后深藏的不过是简单的礼仪观念。
      深入人心……去他妈的吧。坂下卫想。
      坂下卫当时是有些不快的,在看着海带不知如何决定的时候。过了不久,她又发觉海带这种想法没有什么错误,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地问出了让他难以选择的问题。
      海带最后说,他有社团的活动所以去不了。
      坂下卫表示理解,从各个方面。
      就算不是社团活动也真的没有关系。

      忽然之间就气闷了,坂下卫带着两只狗罕见地出去遛弯。不得不说坂下卫那个豆芽菜一样的家伙拎着两只巨犬看上去十分拉风而诡异,然而在坂下卫某些强势的暗示动作和两只狗异乎寻常的乖巧下自然而然地和谐了。在路上,有小孩子看着两只狗和坂下卫,又雀跃又害怕地凑上来又跑回去,最后被妈妈抱起来匆匆擦着他们走了过去,丢下一个有些嫌恶的眼神。
      雌性对于幼仔可怕的保护欲哟……坂下卫慢悠悠带着两只狗拐进略远的公园里,想着找地方看看雪景。
      果然下了大雪之后便少有人烟,坂下卫找了个长椅坐在上面,两只大狗安静地靠在她脚边。

      眼前是,一个干净的莹白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天问 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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