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9、再会

　　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想提起来却是那么地无力，脑袋沉沉，眼皮都差点抬不起来。
　　最后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支支撑着床沿而起：“你...”
　　那圈椅上坐着看书的人闻声转身，柔和地笑着向她走来：“你醒了？”
　　伸手探上她的冷汗额角：“别怕，我再叫太医来看看你。”
　　“不用。”她捉住他的手腕：“我没事，歇歇就好。”
　　忽觉失言了，忙改口：“奴，奴婢...”
　　“不必拘礼，你好好躺着，太医很快就来。”
　　太医诊断是惊吓过度，开了一些定惊的药方便退下。八阿哥着身边的小太监去煎药。
　　“八阿哥，奴婢实不好劳你费心，奴婢...”
　　“你就在这里好好躺着，现在已经是二更天，太子早就睡了，不会召唤你的。”
　　“二更天？！”
　　天啊，这个时辰，她一个女子在八阿哥的账内过夜，传出去可怎么办？
　　他像是看透她的心思，给她放心丸：“我这里的人嘴巴都很紧，放心。”
　　忽地感到一阵耳热，像是心事被人道破，怪尴尬的。
　　她都不敢看他了。
　　“八阿哥，清粥来了。”
　　太监乐福捧着一个青瓷碗进来，上面飘荡着如玉纹般的绸绸白粥。
　　“吃点东西再吃药比较好。”
　　见她面色不好，遂捧起碗：“有力气吗？”
　　她点点头，双手接过，但是力气实在有限，青瓷碗才刚碰到手，就要往下掉。
　　他及时握住她的手，稳住了碗。
　　颤颤地看着他，他报以微笑：“我来。”
　　轻轻地，他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走些热气，再送到她嘴前。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讨厌我。”他对那征住的人儿戏谑道，把勺子又递近了一点，碰到那白得只透一点粉的唇瓣。
　　“我没有讨厌你。”她嚅声而道，仿佛只有那飞虫能听见。
　　“你说什么？”
　　她没有再说二遍，只是微动粉唇，把那勺白粥吞下去。
　　“刚才那个人是阿塞力，是蒙古族里最擅长训马的人。皇阿玛打算把他召进京去训练兵马。现在考考他的本事，把一些下等弱力的马交给他训，如果能训好，证明他的本事不假。后山那块地专门划出来给他用，平时没人会去那里。今晚碰巧你就去了。”
　　他言下之意，是想问她去后山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走着就走到那里去了。”她不能说是因为太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加重了第二句的语气：“太子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如果你在他身边当差难过，我可以帮你调出来。”
　　蓦地一惊，抬起那浑然天成的鹅蛋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用这么惊讶，这只是小事。”
　　小事？这可是一件大事，一件大大的好事！她真的需要帮忙，明哲保身。
　　但是，但是这个是八阿哥。
　　她选择四阿哥做靠山，就是因为他够孤僻，身旁除了十三阿哥，几乎没有别人。她不用与其他阿哥扯上关系。
　　她一直确信只有四阿哥才可以帮她。
　　未来的雍正帝。

　　因为八阿哥的身份，阿塞力没有把事情向康熙禀报，珑儿乱闯练马场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蒙古族王爷前来参见康熙，少不免要带些贡品，什么珍品金珠一大堆，羊儿马儿一群群地奉上，歌舞美女更是数目繁多任君选择。
　　可康熙对于这口倒不太好，他只是表面欣赏，并未收下谁人。
　　其中一些资色特别优秀的，他便赏给随行的大臣作妻妾。
　　珑儿在现场观看歌舞，实在不得不感叹清朝皇宫选妃的制度——不重美貌，只重出身。
　　要求八旗血统，品德贤良，即使是四方公主或是满月面都无不可。而且选妃还不是皇上最后定夺，相反皇上是最后一个得悉的。
　　他所见都是别人挑剩的。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一关关地审批，到最后到皇帝眼前的人，皆属“精品”。
　　只是现在的康熙朝，历史上最著名也是珑儿最想见的太皇太后，人称“老祖宗”的孝庄太后早已仙游。皇上的亲母走在孝庄太后之前，而康熙的皇后于年轻时，在二十二岁的桃李年华就已经撒手人寰。
　　所以现在挑选秀女的任务，放在了那些贵妃啊什么妃的身上。包括四阿哥的生母德妃。
　　想起德妃，不禁抚上自己那早已痊愈的手背，想起了那天被小狗误咬的事情，想起了...不自觉地，明眸里映出一个影像。
　　八阿哥见她望来，表情无甚变化，但深遂的眼睛比他一如既往淡淡的笑意更多添了几分魅力。
　　她有点悸动地闭下目帘，怎么想到他呢？
　　时值一名舞女旋到太子面前，扭动那柔枝嫩条，婉若游龙地绽放她俏丽之姿。身穿桃红轻纱罗裙，双蝶绣身，舞动时似蝴蝶翩翩，好一位佳人。
　　眉动目转之间，太子看得忘我。
　　珑儿此时倒有点庆幸了，太子十有八九是看上这位舞女了。那对她的注意力就会降低，看来自个儿的安全期又多了一些日子。
　　巴不得，巴不得她多多得宠，最好把太子边得晕头转向，如云坠雾地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
　　蝴蝶扰攘了一阵，飞走了。
　　太子的目光随着她去，但却低声对为他添羊奶的珑儿说：“她有点像你。”
　　咚地一声，心里突被敲响了一下钟声——怎么觉得这是一个警示。
　　不好的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