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10、惊心

　　月牙挂在繁星点缀的夜幕，是一道优美的风景线。伴着火，她坐在幕下，听着那火柴噼里啪啦作响，如萤火虫般跃升的火星让她想要伸出双手去捧赏。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八阿哥解开身上的薄绸披风，覆在她身上。
　　“八阿哥...”正要起身，被他按下：“不必了。”
　　又再帮她拢了拢披风，她一动就滑下半截，直接给打上个结儿。
　　“奴婢受不起。”她惶恐地向后缩，指尖与他相划而过，又惊得缩了手。
　　八阿哥倒不强求，大方地由着她去，挑动着柴火，没有言语。
　　她侧侧又恻恻地看着他的动作，又看着他的脸——他就这样坐着？一言不发，他到底在想什么？
　　四阿哥叫她要注意八阿哥，她那微薄的历史知识也知道历史上有大名鼎鼎的四爷党和八爷党，这两位阿哥是最有具力问鼎帝位的候任人选。
　　四阿哥要提防八阿哥不是没有原因。
　　相信八阿哥也在心底里提防着四阿哥。
　　唉，皇位之争，确是不容小觑。
　　争什么也不及争这个天下来得理直气顺，雄伟悲壮。
　　“一直盯着我看，是有话想说吗？”
　　他突然冒出这句话，让她有点窘地低下了头：“奴婢告退。”
　　走为上计，三十六计之首嘛——起码她是这样认为的。
　　“太子今晚有美人相陪，你回去做什么？”
　　“回去候着，时候也差不多了。”
　　“你还是在这里坐着等吧。”他选择离开。
　　他一直放在身边有一包小小的东西，透着点点绿光：“刚才看见，顺手捉了几个。”
　　塞到她双手掌心里拱着：“让它们来陪你，喜欢吗？”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为她捉萤火虫——不，不是为她捉的，这是做梦才会有的事情。
　　白玲珑，你又不是美绝艳伦，如何去倾国倾城？别妄想这个贵胄王子会对你真心相许。
　　“谢八阿哥赏赐。”她恢复自己的理智，向他行礼。

　　太子直至玩到半夜方才收场，珑儿回来时，小和子仿佛见到了救星。
　　“珑儿姑姑，你可是回来了。”她是太子身边的宫女领班，尊称一声姑姑也是他人对她地位的认同。
　　“太子睡了吗？”
　　“睡了。那位姑娘也回去了。”
　　“回去了？”
　　“嗯。”小和子对她附耳说：“太子爷只是和她吃酒舞乐，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
　　“哦。”她轻描淡写地应着，缓缓步入账内，看见是早已收拾过的整齐之象，而太子则完全醉得不省人事，躺在榻上满口胡话。
　　“拿酒来，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一只手臂已经耷拉落地，珑儿走近帮他扶进被子里：“太子，好好歇着吧。”
　　太子未完全睡着，眯着糊眼看她：“珑儿，我的好珑儿啊，没有你我浑身都不得劲。珑儿，珑儿，来，让我抱抱。”
　　话未落，手已起，将珑儿圈进怀内，递上嘴巴就要亲：“珑儿，珑儿。”
　　“太子，你喝醉了，太子，你忘了张大师的话吗？太子，你放开我，太子！”
　　越是挣扎，太子越是用力，以一股蛮力把她拑制住。珑儿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瓮中之鳖，她是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即便外面有一大堆的人，但谁也不敢冲进来。
　　任凭她叫破喉咙也没用，外人是不会来帮她的。
　　“太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她又是咬又是打，丝毫不留力气，她顾不得什么犯上的罪名。
　　“太子，你放手！救命啊，救命！”
　　一个饮醉酒又色心上脑的男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他可以徒手把你身上的衣服撕个半碎，可以把你双腕捏得牢牢的，就如同被钉子钉在地上，会让你在地上不停攀爬寻找出路，狼狈尽现也只能换来痛苦折磨。
　　“不要！太子，你放了我！”她咬着牙根，手被捏住，腿被压分，但她仍然用头部作为最后的武器，不停地碰撞太子的头，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或者可以令他致昏。

　　才刚刚处理完一批折子，觉得有点累了，忽见一只小小绿点飞进，刚觉奇怪，又见第二只第三只萤火虫围着他转。
　　“哟，这些小虫子是从哪里飞进来的？八阿哥，奴才这就把它们都赶走，别扰了主子。”
　　“等等。”他留意到这些萤火虫只是围着他在转。
　　“糟！”
　　他立即冲出营帐，往太子所在地跑去，但当他差两步就冲进营账的时候，珑儿却探出头来，一身的装扮与正常无异。她看见八阿哥，脸色大变，随即把他拉到一边树林隐蔽地。
　　“八阿哥，你怎么来了？”
　　“你有没有怎么样？”他仔细打量她的衣着，很好，很整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那剪水双瞳往下转了转，八阿哥反手捉住她纤弱的手腕，其实不是很用力，但已令她痛得扭眉。八阿哥立即起疑，翻起她的袖口，看见是五道发紫的指印：“这是什么？太子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她退开去，忙把袖下放下，双手藏在身后，始终不与他对望。
　　“你还要骗我？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奴婢做错事，太子惩罚奴婢是应该的。”
　　“你做错什么事？宫里有规矩，不得用私刑，即使他是太子也不例外。”他很生气，为什么这个女人偏要如此？明明有活路，却偏要选一条死路：“你不说，那我就直接去问他。”
　　他本不该如此冲动，但此刻实在按捺不住心中那团火。太子对她做这种酒后行凶的事情固然可恨，但珑儿不顾安危刻意隐瞒的做法更让他生气。
　　对着他，她事事倔强，有一种不惧的气势。但对着太子，她却事事委曲求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八阿哥，不要。”
　　眼下情况，她只能如实相告：“太子，太子他，他刚刚想要轻薄奴婢。不过他没有得逞，十三阿哥及时赶到，救了奴婢。”
　　八阿哥听到这里方才松了口气。
　　“八阿哥，你怎么会来？”她已是第二次提问。
　　刚才看见他的时候，好像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事情。
　　“刚才突然好几只萤火虫飞进了我的营账，我感觉好像你会出事，就赶过来看看，没想到...”
　　他待她如此有心，实在让人心窝暖流重重。
　　“我上次说可以帮你离开太子宫，这句话仍然有效。”他一次都想知道她拒绝的原因，但上次她并没说。
　　“承蒙八阿哥费心，但奴婢实在没有这个需要。”
　　“怎么会没有？今天发生了这种事，也许明天或者后天都有机会再发生，你难道就不为自己想想吗？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赶得及来救你的。”
　　“经过这次的事情，太子不会再对我有所越矩。”
　　“我不明白，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意留在他身边？莫非，你真的喜欢他？”这是最没可能的可能，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个究竟。
　　“不。”
　　三番四次，他总是提出要帮她，但她实在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这对大家都没好处。
　　“八阿哥，奴婢只知道什么叫忍。”她不欲提起的往事，此时却要用来说服他：“我爹有两个妻子，我娘是他在乡下娶的正室，可他后来被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相中。本是要休了我娘，可他们的八字不合，说是命中注定得有我娘在，诸事顺利。所以，把我娘当作小妾收了。从小，我娘和我就得仰人鼻息，我还有一个妹妹，自小养尊处优，同一屋檐下，过得却是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也曾反抗过，可后来发现，那只会让我娘过得更苦。所以，我学会了忍。百忍可以成金，我终于忍到那一天，可以带着我娘远离他们。”
　　八阿哥至此终于明白她的倔强源自于这种背景，本是承欢膝下，却变成寄人篱下。在白眼和辱骂中成长，这种心情...他甚是明白。
　　“奴婢在闹市中遇到太子，太子说要收了我。当时我别无办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奴婢又怎么能对他说个不是？情急之下，只好借助张明德相士的力量，把奴婢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让他给太子进言说我是太子的贵人，却不适宜收作妻室，否则太子必有杀身之祸。我现在只待满了年岁出宫，到时我年纪大了，太子也应该对我断了那个心思。”
　　反正知道他一定当不了皇上，她一定可以出宫的。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如果，如果你只是介意你娘的事情，我...”
　　“八阿哥，我知道你是群臣称赞的好人，正因为如此。我不想你牵涉进来。”这句话，她乃出自真心。她只是想籍着帮四阿哥处理太子建一功，
　　她打的如意算盘是太子迟早被废，她不用做什么大动作，就算这个未来的知识，她可以捡个现成的功劳。
　　太子被废后，她可以达到目的，又可以顺利出宫。
　　远离这些争帝的纷争。
　　“如果你为了小小一个奴婢，而与太子起了冲突，这是不值得，也不应该的。八阿哥请放心，十三阿哥刚刚来找太子议事，见到那一幕，十三阿哥气愤地训了太子一顿，太子已然吓怕，不敢再乱来。奴婢不会有事的。”
　　她说罢回头看了下情况：“八阿哥，奴婢出来太久，该回去。”恭敬地向他福下了身：“奴婢谢过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