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65、第 65 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口中念念有词，手执歌本，偎在那红木樑旁。守着那安睡中的八阿哥，她其实并没发出声音，只是嘴形动作。
　　他却听到了：“妳在读越人歌？”
　　“我吵到你了吗？”她把歌本放上，轻扶他坐起，为他披上衣服，让他靠在柔软的背垫上：“今日配的药我叫加重了点份量。”
　　“喝出来了，味道浓了点。”他轻拥着她，耳鬓斯磨：“咱们不是说好要继续装病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你刚在八月天染了风寒，其实并不太严重。只是刚好给了我们一个借口，能继续躲着避着，又不致于让别人猜测与皇上斗气，父子关系僵硬不化。”
　　“这不正好吗？”他执起那歌本，这一页她似乎读了很久。
　　“是药总带三分毒，长期这样拖着不好，万一日后真的落下了什么后遗症那可如何是好？”
　　“心疼了？”他玩味极重地盯着她看，她故意话不对心地说：“我是不想当看护，整天没事陪着一病人。”
　　“嗯，我就知道妳嫌弃我了。从昔日一个前呼后拥的皇子变成备受冷落的病人，也难怪妳会那样想。”
　　“是啊，所以你得快快好起来。”
　　“如果我好不起来呢？”
　　她收起玩味，依然笑脸相对，却是深情满满：“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真的？”他知道答案，但还想问，因为幸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倾情以对，他感动无比：“天涯地角有尽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两人紧偎一起，享受这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
　　可宁静总是维持不了多久。
　　小麟子来报：“主子，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都来了。这会儿正在客厅里候着。”
　　“知道了。”八阿哥回着。
　　小麟子退下，珑儿服侍着八阿哥更衣：“我有一种感觉，可能今日朝堂之上有事发生。”
　　“老九他们来看我，这是常有的事。朝堂有事，也是常有的。”
　　她会心一笑：“我去厨房给你们备些点心，上次做的枣儿糕，十弟很喜欢吃。还问我讨了方子，可他家的厨子就是做不出来，可把他气坏了。”
　　“好，别太辛苦了。”
　　其实八阿哥心里很清楚，她是为避嫌。每当他们兄弟聚在一起，她谨遵庭训，不参与讨论政事。虽然八阿哥总会在事后对她详细说来，但那只限于他们二人之间，在其他人面前她一律闭嘴。
　　“珑儿，妳做好后就拿进来，不必忌讳。”他在过道上轻吻她耳后，顺带说了一句：“我喜欢妳在我身边。”
　　她含羞地笑了，在他怀内点头。

　　“皇阿玛也太过份了，怎可以用这四个字就算是回了折子？！”十阿哥义愤填庸地说。
　　十四阿哥也不阻止他，只是交叉着双手在身后叹气：“我本以为皇阿玛消了气就好，没想到这次竟会这样子。”
　　“八哥，此事我们只当报个消息，你心里切莫生气，好好养好身体。我们都等着你再度出山。”九阿哥在旁安慰。他很清楚这件事由他们道来，总好过八阿哥在其他人口中听说。
　　八阿哥只是淒漠地苦笑：“我想现如今不是我该出山。”他看看十四阿哥：“老十四，最近皇阿玛待你可好？”
　　三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时有此一问。
　　八阿哥难掩病容疲态，但仍勉力一笑：“皇阿玛器重你，这是好事。至少可以把老四得到的注意力减弱。大臣们也有了新的寄托，你可以乘此机会......”
　　“不！”十四阿哥冲到八阿哥面前，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八哥，你太小看弟弟我了。八哥在朝中得到众多大臣一致推崇，弟弟我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现在只是时势不利，再加上八哥身体欠佳，才显势弱。只待时日一过，你即可东山再起。”
　　“可不是嘛，八哥，我们都等着你。”九阿哥也要及时打消八阿哥那可怕的想法。
　　“嗯！”十阿哥用力地点头，支持九阿哥的说法。
　　“这枣儿糕是我刚做好的，十弟你若喜欢我给你盛点拿走，回去想吃了叫人热热就成。”
　　珑儿推门进来，盘子上枣儿羔颜色红艳，引人垂涎，香味郁芳。
　　“八嫂，妳来得正好。”九阿哥率先开腔：“妳快劝劝八哥。”
　　而十阿哥也附和着：“对啊。”但又忍不住被美食吸引了去：“哇，八嫂的主意还是一如概往的好。我府中那些个奴才，个个笨得要命，怎么学都不会。今日我可要好好尝个够。”
　　“你慢慢吃，厨房里还有好多呢，不急。”她放下食盘，扫了三人一眼，徐徐地向八阿哥走去。
　　他伸手，她把手搁在他手心里，顺势被他牵至身旁立站着：“在聊什么呢？好凝重的样子。”
　　“今日三哥把观察我的病情报告上了折子给皇阿玛，朱批勉力医治四个字。”
　　“就是说。”九阿哥着实气愤：“皇阿玛从不问我们，反派三哥来办这件事。”
　　“九哥，皇阿玛就是想着我们站在八哥这一边，所以才不愿意让我们插手此事。叫三哥去太医那边打探消息，三哥前些时日不亲自来看八哥了吗？当时我们还当他是好心来着，没想到竟是亲自探路的戏码。”
　　十四阿哥唉声叹气又恼火地说，他为此事也头痛不少。
　　十阿哥也坏了品尝美食的心情，手执枣儿糕又放下。
　　“勉力医治。”她重复这四个字，八阿哥看着她布满思路的样子，期待她那与众不同的观点。
　　不止八阿哥，其他人也一样。
　　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和珑儿这样议事过，总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小女子的能力。
　　“尽快复原。”她对八阿哥笑说。

　　“本人有生以来好信医巫，被无赖小人哄骗，吃药太多，积毒太甚，此一举发，若幸得病全，乃有造化，倘毒气不净再用补剂，似难调治。”
　　又过了六七天，御医把八阿哥的病情报上给康熙知道，换来的就是这一段评语。
　　八阿哥躺在病床上，最近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是不吃药，反倒是用心吃药，吃出病了。
　　“我看这药得慢慢来，这次是有点急了。”珑儿怪责自己的轻率，她不懂病理。又不能去问人，怕是惹人疑心。只道是听从八阿哥的吩咐，按照原本的药量来煎服。
　　没想到却弄得如此糟糕。
　　“不要紧，我还能顶得住。皇阿玛这番讥刺的话倒令我的决心大了不少。”
　　珑儿帮他调好一下枕头的高度，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你切莫生气。皇上这样做，是有他顾及的理由。”
　　“我知道。”八阿哥喝了她递来的温水，自觉咳嗽好了一些，说：“皇阿玛如果真的不在意，他连问都懒得问，又怎么会叫太医日日禀报，还亲自回复折子。”
　　“只是皇上这一步，却是一步险棋。”
　　“幸好有妳。”他握着她的手：“说真的，我之前从未想过皇阿玛对我的用意竟是如妳所说那般。毕竟那实在太大胆，太异类了。珑儿，我很多时候都忍不住在想皇阿玛把妳指给我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他是感激这段指婚的，毕竟如果不是康熙金口一开，他和珑儿就永远也跨不过这一步。
　　但康熙的用意，也确是值得斟酌一番。
　　不会只是为了成全他们。
　　二人正思量之际，门外传来声音，说是九阿哥来了。
　　“九爷，怎么了？”珑儿见他气愤之色犹如乌云盖顶，这真是出事了。
　　“八哥。”九阿哥也难得有不忍开口的时候，他看着病床上的八阿哥，再看他身旁息心照顾陪伴的珑儿：“八嫂，皇阿玛要从塞外回京了。”
　　“所以？”八阿哥问下去，九阿哥唯有说下去：“皇阿玛，皇阿玛命八阿哥回京京城家中，不得在畅春园别墅静养。”
　　哦，是这件事——珑儿记得史上是有这么回事。上历史课的时候大家还意见纷纷说康熙帝真是绝情，无情最是帝皇家说得一点也没错。
　　更多人说九阿哥最仗义，只有他肯挺身而出为八阿哥说项。
　　“皇阿玛一声令下，其他人几乎都默然认同。我真快给那群混蛋气死。十弟这趟是因为他的十福晋生病所以中途提早回来了，不然他也一定会替我说上话，不止我一己之力，话变得没份量了。”
　　听着九阿哥道来，珑儿料想到史书是真的，但还多口问了一句：“九爷说了什么？”
　　“我说八哥今如此病重，若移往家，万一不测，谁即承当。”
　　接下来珑儿又听到九阿哥说来康熙反倒推卸责任的话语：“八阿哥病极其沉重，不省人事，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
　　“咳咳。”八阿哥吐了两下，九阿哥有感自己失言太多，刺激了八阿哥的病情：“八哥，你别气，别紧张，还有我呢。他停了你的俸又怎么样？他罢了你的爵位又如何？只要你养好身子，这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九爷，皇上可是派你来遣送我们的？”
　　“八嫂，事不相瞒。本来是一众皇子皆要来，后来皇阿玛着我来宣妳去见。”
　　“我？”她随即看了一眼八阿哥，只见他也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三人都不知道康熙要干什么。
　　八阿哥放下掩嘴的手绢，握着珑儿的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