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66、第 66 章

　　“皇阿玛吉祥。”
　　她改口称喟倒是自然，虽然她不知康熙心思。但从刚一进门，就看见诸皇子全都齐刷刷地站在那里候着。虽然个个低着头，可眼珠子却都在偷偷看着她。
　　康熙是唯一一个明明白白瞧着她的人。
　　“朕明天就回畅春园，妳去安排一下，把你们家的人都带回府里去。”
　　“喳。”
　　康熙看她头也不抬，却是应允嘹声。
　　“需时多久？”
　　“即刻。”
　　抬起头来，直直与他对视，甚至还面带微：“还是皇阿玛考虑周到，料想八阿哥虽然病重垂危，但若是回自个儿家中，必然较在别处自在。臣妾必会照料八爷周全，定不会辜负皇阿玛一片心意。”
　　这丫头果然没变——康熙知道众人都被她的话吓呆了。
　　然而这正是康熙要的效果。
　　“去吧。”他冷淡却威严不减地说。

　　八阿哥返回自家府中没多久，身体便已痊愈，而康熙也下令恢复了他的俸给。
　　在外人眼中看来，这总算是保留了一点父子情份。

　　“八爷，你看这个可好？”
　　珑儿新捏了一对小玩偶，十足八阿哥那对可爱的儿女。
　　“好，好极了。”他把玩偶放下，抚着她的脸：“若我们生一个，那是最好。”
　　她用娇羞掩饰着愁怅，可她实在没什么必要去隐瞒八阿哥，所以他看出其脸色变化：“怎么了？”
　　“八爷，我......”她不知怎么说，其实自从上次病癒，时间转眼间也过去了两年，八阿哥对她深情，几乎专宠于她——几乎，是因为她在宫中多年，惠妃，良妃等等其她女宫只为一个男人而活的生活看得太多。
　　对于这府里的其她二妾，何尝不是倚着八阿哥而活？
　　她既已得到他的爱，得到他的心，她愿意分薄一点他的情。
　　所以她总是把他推给那二人，让她们也得到应有的爱宠。
　　为此，八阿哥曾经发过火呢，但知她性情心意，末了也主动把休息时间平均公配。
　　虽然，他仍私心地要求她在白天时候多陪陪自己，但在其余二人心里，也是好过很多。
　　毕竟，总比看着灯笼夜夜待夫夫不归强。
　　但珑儿此时的忧虑不在此，即使平均分配，她应该也能怀上孩儿才对。
　　只可惜......
　　“心里是不是想着大夫的话？”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遂起言安慰：“妳别在意，我没有催妳的意思。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孩子他日必是一个出众人材。大夫说过，妳因往日在宫中劳累太多，气血不足，难以成孕。但也并非难事，只要好好调理便成。”
　　他拥着她，那瘦弱的娇躯，肩膀却是日夜沉重紧绷，唯有在他怀里才会放松下来。
　　“眼下我早已不理朝务，皇阿玛对我放任不理，大臣们偶尔有些走动，也都往九弟那边去了，有他张罗着，我是放心的。所以妳只管放宽心养好身子，我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他语重心长地说出最后一句：“毕竟，大势已去。”
　　“八爷，失去大位，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对吗？”
　　他布署了这许多年，最后被迫放手，何以能弃？
　　“说不想那是骗妳的，我的确输得不甘心。”他不瞒她半句：“老四这些年也在休养生息，田野种菜。敌不动我不动，大家都在各自储存实力，只待最后一击。”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是否该问。”她攀着他的颈项，附着他的颔首。
　　“妳想知道什么？”
　　“既生瑜，何生亮，这个道理我懂。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和四阿哥会形成这种敌对之势？”
　　他微笑，把她抱到床上放好，用被子暖着她，再慢慢道来：“我从小虽与老四不亲近，但也算相处和善。只是我们两个人就像天敌。他要罚的我保，我要保的他罚。我出身与他相差甚远，所以我小心翼翼旋于众人之间，不想与人争执，也想要拢络人心为自己薄弱的后方势力加强力量。当然，那都是有点儿年纪，懂得尊卑之分的时候了。”
　　她点头。
　　的确，几岁大的娃儿即使有这样的先知，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妳知道十四弟为什么与老四的关系如此恶劣吗？”
　　“德妃娘娘的偏宠，应该是其中一个原因。”她知道自小四阿哥就不在德妃娘娘身边长大，疏离也是正常的。
　　“这个占一部分。另外就是......我还记得那是我十一岁的时候发生的事了。当年我和九弟、十弟在御花园里耍剑比着玩，见十四弟经过，那时他一个人不知打哪儿跑出来玩了。见到有传膳的人捧着柿饼经过，一时贪玩拿着弹弓就把柿子打烂了一个。正欲射第二个的时候，被老四拽了出来，还当场把他治理了一顿。”
　　“怎么治？”
　　“打他屁股呗。还说要把他带到皇阿玛那去认错，十四弟硬是不肯，哭个震响。我便上前去替他说了个情，本也没什么，只不想事情闹大罢了。没想到因此十四弟竟和我亲近了，越来越常找我们玩，就形成了今日之势。”
　　兄弟反目，竟是因为一个柿子？
　　珑儿真觉得这样的理由太可笑，可偏偏这又是事实存在。难怪很多研究心理学的人都说，童年是影响一个人成长最重要的时期。
　　“妳觉得好笑吗？”
　　“我只是在想，十四阿哥从小就那般顽劣娇纵，看来德妃娘娘功德不少。”
　　“是啊。德妃一向疼爱十四弟，简直是到了溺宠的地步。”
　　“所以，四阿哥的个性才会那样。”
　　八阿哥偏头一看，她这时的脸容带着的沉重是教人不安的。遂把她的脸抬起起对着自己：“我可不许妳去想别的男人。”
　　娇俏地笑出声，柔指在他脸上一滑：“我若是想，也是为了你。”她认真地说道：“四阿哥虽然现在与你一样不问政事，但也只是各自避嫌。在外人眼中，当年你风头太盛，即使现在避开政势，却是大失皇心的一位皇子。四阿哥在朝中办事以铁腕著称，可也是得罪了很大一批人，众臣自不会推举他。去年，李光地不是还目下诸王，八爷最贤吗？可见四阿哥并没有收得人心，只是......”她迟疑了一下，再说：“只是他把该用的人都放在该用的位置上。”
　　“妳是指年羹尧？”
　　“他固然是其中一个。”
　　“还有谁？”
　　“隆科多。”
　　“他？”
　　她再不精通历史也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有多重要，他对日后四阿哥登上帝位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九门提督，这个位置真的太重要了。
　　八阿哥经珑儿提醒，想了一想：“嗯，这个人是得提防着。可惜不能把他笼络了来。”
　　“为什么？”这是她至今不解的问题，以八阿哥的聪明才智，怎会想不通兵权在手，皇权在手的道理？
　　“早些年，那都是久远的事了，我还没见着妳的时候。九弟十弟和隆科多曾起了不小的冲突，具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外乎就是些花楼喝酒风月之事，不提也罢。只是那件事以后，隆科多就被皇阿玛贬了职。妳也知道，他们佟佳氏一家，既有皇后的先位，又有佟国维这一朝中要臣在职，故几年之后，隆科多倒也安稳无事，皇阿玛便又重新把他调了上来。这个九门提督的职位，他也做得不错。对我们几个兄弟也甚是忌讳，保持一种礼让的态度。这个人，除非我们能捉住他的痛脚，不然难以让他入营。”
　　“佟佳氏，孝懿仁皇后，四阿哥从小是跟着她长大的。与佟佳氏一家有着不小的渊源。”
　　“妳想说，隆科多会和老四联成一线？”
　　“大有可能。”她知道这是必然的事，隆科多助四阿哥登上皇位，不過才幾年光景，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年羹尧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比隆科多更多了几年的风光。但正因如此，他比隆科多的下场更惨。
　　“所以，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拿到一部分兵权。”
　　她本来想问他计划，但是始终没问。
　　“妳可知道，边疆的战争不断？”
　　点头，她知道，是十四阿哥受封大将军的时候了。
　　八阿哥的心思很明显，新帝一天没能确认人选，他一天都不会放弃。而即使他不能称帝，他也要推举一个自己人上去。
　　这个人，只能是十四阿哥胤禛。
　　“八爷，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含笑待答，她了解地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问题本就是多余，只是她还是想问，但见他这般坦然的态度，真的已经是回答了。
　　八阿哥丝毫不介意地说：“妳是想问为何我在经历过如此的变故之后仍然想争？”
　　“之前你争，是因为雄心壮志。而我也一直以为你是这样的。直致刚才，我突然明白，现在你争，除了不甘心，还有一个原因。”
　　“如果没有那个原因，妳还会守着我吗？”
　　她笃定地看着他，纤指柔扫他一堂剑眉：“明知故问。”
　　呵呵地，他大笑三声，把她直接拥吻在怀。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如历史所写，十四阿哥当上了大将军。
　　原来，事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