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62、第 62 章

　　是啊，说不准。
　　八阿哥虽然失势，在朝中名望大不以前。但凭借着珑儿这一环，又似为他添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他久病未癒，只是稍有起色。
　　除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之外，其它人来探望一概被回，渐渐地，也没人再来。
　　“八爷，侧福晋求见。”小麟子来报。
　　八阿哥未放手中的卷章，他刚才就瞥着珑儿离开了房间。他知道她朝书房走来，所以并不陌生于听到这样的请传。
　　但他此时却没有立即答话。
　　他不示意，小麟子也不好猜度擅自作主。
　　唯有干等。
　　一柱香的时间，足够让人站得腿酸。
　　放下书本，他绕过小麟子，直接走到门口，看着那立在冷风中的珑儿——清减的她，脸上的妆容淡淡柔柔地似快要结冰。
　　他逼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看。
　　半侧了头，他是示意小麟子出去。珑儿也立即吩咐冬青先回房。然后她跟着八阿哥走进去。
　　二人走到窗前，这个书房真的太让人熟悉了。
　　他不主动开口，只等她说话。
　　“八爷，要过年了，宫里没传旨，可我想我们还是得派人进宫向皇上请安的。”
　　她是想叫他去吗？这根本就是丢人现眼的差事。
　　他侧身而坐，不看她。
　　她明白。
　　“我想，今年由我去吧。”
　　他有点讶异，眼皮稍作跳动，却始终未抬头。
　　“你带病在身，不宜走动。我去的话，名份上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你的意思，这样做是否合适？”
　　他不语，她不好再说。等了一会儿，她并不急于得到答案。
　　福了身，行退礼：“妾身告退。”
　　她快要走到门口，正欲门口，身后传来他的话：“谁也不准去。”
　　她讶然地回头，担忧地神色让人难以忽略——八阿哥虽没有与她对眼，却也感受到这郁结的氛围。
　　她脚尖慢慢向他所坐的方向转去，最后还是收回来，顺从地答应：“是。”

　　年二十九，这一天晚上，康熙看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皇上，该歇息了。”李德全好声劝道。
　　自从珑儿离宫，康熙就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跟在他身边服侍多年，李德全心里很明白，康熙每天都在想着珑儿。
　　“那丫头在胤禩府里，不知过得可好。”
　　“八爷一向待人仁和，相信珑儿姑娘......”李德全忘了改口，立即更正道：“八福晋应该过得不错。”

　　“八哥，你真的要进宫给皇阿玛拜年？”九阿哥头一个跳出来反对。他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哥哥进宫受辱，虽然他可以挺身而出帮他挡去那些皇子公孙们的闲言碎语。但康熙那天，他没有太大把握。
　　“八哥，我看还是不要了吧？皇阿玛这些天上朝都没提到你的名字。听说偶尔有大臣私下提了，还被皇阿玛训斥了。”十阿哥也打探了一些消息回来。
　　他们都愁着这些事要不要告诉八阿哥，就是害怕他听了不爽，身体的病况又要恶化了。
　　“是不是那个女人？”九阿哥直指外面珑儿的房间：“是她出的主意对不对？”
　　“她有提过由她代我进宫，我不准。”
　　他轻轻地说。最近他也频频思量要不要进宫，他知道很多人都会劝他不要，九阿哥、十阿哥，全部都投反对票。
　　珑儿，虽没明说，但也不想让他进宫。
　　他心里明白，进宫——自取其辱。
　　“她提的？她还好意思提？”
　　八阿哥轻轻安抚一下两个兄弟的情绪：“我就是想看看，她唱得是哪一出。”
　　“八哥的意思？”九哥斟酌着，推敲着八阿哥的用意。
　　“我如果不去，的确不用亲自面对那些尴尬的场面。可背后的闲话只怕会更多，她提出代我去，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当天冷静下来，他好好地想清楚这一步，珑儿没有走错。
　　“八哥，听你这么说，她是为你好了？”十阿哥似懂非懂地问。
　　“等着吧，看看她是想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还是要把我推到悬崖峭壁。”

　　春节。
　　今年的春节，天色特别地暗。似乎那红彤彤的灯笼连成一片也映不出半点喜庆之色，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佯笑假悦的和祥意境里。
　　暗涌汹汹。
　　从马车内掀帘透隙观望，那些熟悉的服装，熟悉的布置......她好像怎么也离不开皇宫似的，年夜饭，还是要回宫里吃。
　　只是这次，她以康熙的媳妇身份出席。
　　八阿哥虽不动声色，却是不着迹地留意着珑儿。
　　珑儿把帘子放下，望向八阿哥——他垂下眼脸，闭目养神。

　　红灯笼高高挂天，由中心点向四周排开，愈远愈小，最后只得明珠般地大小。
　　而她，就坐在那中心点的下面。
　　大大的红烛在头上耀光，好像是故意在给她作陪衬，每个人都看着这中心处。
　　她主动为八阿哥挟了菜，为他斟酒，一切皆以他为先。
　　八阿哥看着她，她柔柔地笑着，借着大家说话间，俯向他耳际边：“那莲蓉糕味道太甜了，你现在不适合吃。”
　　她记得他喜欢吃莲蓉糕。
　　他凝着她的眸子，水盈水盈地晶莹透亮。
　　但他却觉得这一切只是在演戏。
　　演戏？是啊，演戏她最在行了——他都差点忘了，就是她毫不见生的演技，把他活生生地骗了。骗走他的整颗心，骗走了他的魂。
　　她对他的好，都是在演戏。
　　珑儿真怕那盯着他的康熙，万一让他看出八阿哥对她的冷淡，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来。八阿哥在康熙心里的份量早已轻如鸿毛，他只要再出一丁点的毛病，哪怕只是打番了一个杯子，估计都会被套上一个罪名。

　　“看来老八和他的新媳妇处得不错。”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坐在同一桌，他是没有心机地看着。但四阿哥不同，四阿哥看着那一桌的珑儿和八阿哥谈笑风生，对他服侍周到，心里就大大地不爽。
　　但他此时又做不了什么，只得紧紧握着酒杯，眼看那白瓷就要被他捏碎了。
　　康熙则什么也没说，只待是一片贺声，儿孙满堂地享受这天伦之乐。
　　终于又迎来送礼之仪，八阿哥捧着礼盒，带着珑儿上前向康熙祝贺新年新气象。
　　“儿臣祝皇阿玛新年事事如意，国健民安。”
　　他领着珑儿一同行跪拜之礼，珑儿亦步亦趋地与他同节奏地向康熙请安。
　　一切看来是那么和谐，他们就是别人常说的夫唱妇随的最佳典范。
　　然而正正因为这样，也更招人恨。
　　“这是什么？”
　　康熙问，八阿哥让珑儿回答：“回皇阿玛，这是根据八阿哥亲手描绘的青树图捏制的。”
　　“这是妳捏制的？”康熙细看这栩栩如生青树，完完全全是用彩泥捏制而成的一株强壮植物。她入宫多年，从来都没展现过此门手艺。平时就连针黹都不摆弄的她，竟是藏了这般巧手艺。
　　八阿哥原来也很惊讶，他是亲自挑了一个小瓷碗送给康熙，既体面又不浮夸。而且那是康熙曾称赞过留在他府内的珍藏，上上之选。
　　刚才珑儿在进宫之前就告诉要换掉礼物，当他看见此物地，其讶异度就和现在康熙一样。
　　珑儿，究竟还藏了什么？
　　“朕，从不知道，妳会捏土。”他感慨又叹息，但见树旁还有一卷青树图，打开一看：“画得真好。”他看看胤禩：“在家歇着也好。”
　　其它话他都不多说，看了一眼——她是聪明的。
　　康熙这样想。

　　本来，隆重又平淡的一夜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无人闹事，也无事可闹。
　　偏偏有人嫌过得太平淡，总要搞些事情出来热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