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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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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丫头们施礼,纷纷向八阿哥问好,然后鱼贯而退。
门被关上。
这一切都是珑儿听到声音而作的推测。
八阿哥看着那安静地坐在喜帐之下的红衣新娘,掀开头布,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心心念念这许多年要娶的女子,如今就是他的人。
但......
悄然无声,珑儿头上的红巾滑落,八阿哥揭掉,却没有看她一眼——独自转身要走。
“八爷。”
她忍不住叫唤他:“八爷,我......妾身......”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字眼。
“妳早点睡吧。”
八阿哥抬腿就走,珑儿跑上前去拉住他:“八爷。”看着他,不躲不藏,满泄的爱意在双目中飞送:“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狠下心来,不理那份悸动。她仍是他心头之人,仍能牵起那种不舍的情愫浮动。
“我不想听。”他别过脸去,仍然坚持要走。
“我的确帮四爷做事,但我绝对不是他的人。”她在他身后喊道,他停下了脚步,缓慢地,好一会儿才转了侧身看着她。
等着她说下去。
“你还记得我娘去世的事吧?一切都因它而起,我进宫,就是为了争得一席之位,然后为我娘报仇。我从小就和我娘相依为命,看着我娘受尽了丈夫及姨太太的欺凌,明明自己是正室,却落得个连下人也不如的对待。后来因缘际遇,我和我娘逃离那个不堪的家庭,我发誓我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娘。虽然我只在一间小面店里工作,挣的钱不多,可也足够我们两个好好地生活。只可惜好景不长,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她抹掉快要落下的泪,这件事固然伤心,但早已不痛了。
八阿哥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他知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我知道你和十四阿哥的关系,而且就凭你在我娘坟前说的话,我就知道循一般正常途径是无法让这个十四阿哥的福晋得以正法的。正当我苦思无策的时候,太子爷出现了。”
前太子如何对她起色心,她又如何利用张明德脱身及利用前太子的色心进入皇宫,再搭上四阿哥,为他办事,搏取他的欢心,只为他日报仇雪恨。
“妳,为了所仇?”他颤着唇问,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切的一切竟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要早知道,她恨有这般,他说什么也会帮她。当初,他只是以为先人刚走,她难免有些情绪上的怨恨,时日一久,自然就过去了。
没想到,竟造成了今日的错果。
“十四是他的亲弟弟,妳怎么可以确定他一定会帮妳?妳为什么不直接来跟我说?难道妳还不明白我在妳心中的份量?”
“我明白,所以我不想让你为难。”她看着他,一张脸,双行泪:“而且真到我明白的时候,我已经不想再报仇了。可陷在宫里,那种处境,我又能说什么?我当初接近四爷,就是因为听闻他的铁腕手段,也知道他们兄弟素来不和。我又不要取他亲弟弟的性命,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弟媳妇,而且还是个不争气的货色。以他的个性,只要我办事得当,他会答应我的。我知道接近他很危险,但我去一点也害怕。可后来,我却很害怕,怕你。”
八阿哥看着她,他不懂。连冷面王也不害怕的人,居然会害怕他这个八贤王?难道在她的心里,他比胤禛更让人惧怕?
“我怕,我怕爱上你,所以我一直躲着你。可我终究最后还是躲不过。后来,我又怕你知道我和四阿哥办事,你会恨我。可最后,你还是恨我了。”
“我不恨妳。”八阿哥向她走近,轻拭珠泪盈盈:“我一直在等妳,等妳把所有的事都坦白如实地对我说,不再让我闷在门外,隔在窗外。可是妳却一直关起了门,闭着窗,始终不让我进。可我还是在等妳,即使所有人都反对,我还是在等妳。当我知道了妳和四哥的事情,当我亲眼看到了你们拥抱在一起,我实在是找不到继续等下去的理由。”他此番话说出来,自己也是相当地痛心疾首,忍着割舍难过,他浅浅略过她的泪痕:“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皇阿玛对我一再打压,削爵勒言,把那些原来还存有一点观望之心的大臣都彻底隔阂了。在这个时候,他把妳赐给我,而妳在这个时候,又向我坦白。”他话里含着深深的闷苦。他很想相信她,但偏巧碰上这多事之秋,遇上一丁点的动作,八阿哥都像一只惊弓之鸟般提防着。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妳。”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这晚,他们没有龙凤合礼。
珑儿独守空房,水目看天明。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珑儿就叫冬青给自己梳了一个特别精神的妆容。
“主子。”冬青知道她昨天晚上是独守空闱,伤心至极。冬青不忍再提,只把她的妆容都整理好,拿起镜子让她细看:“主子,妳看。”
“嗯,很漂亮。”
她虽是填房,但也是康熙亲自指婚的大福晋,照规矩,府内其余侧室夫人都要来向她请安。
可一个早上的时间消磨过去了,她只是等。
“主子?”冬青不知如何是好。她陪着珑儿等,地上总只有她们二人的影子,没有第三人。
冬青不忍珑儿这般受辱。
珑儿却淡然笑道:“午饭时间到了,咱们回房去吧。”
“主子。”冬青实在忍不住了:“她们这摆明了就是要给主子下马威,她们怎么可以这样?主子可是正正当当的嫡福晋。”
“我不是,我是大福晋,却不是嫡福晋。”今早,她首先拜祭了已去世的嫡福系郭络罗氏,珑儿在她的牌位前许下诺言——此生此世,只许八爷一人。
“主子,午饭都准备好了。”冬青张眼探视。
“是该用膳了。”珑儿看也不看,只在练习棋艺。她手执棋子,自摆棋局:“冬青,待会儿妳给我做碗面来就好。”她这阵子都是这样,嫁进府来也有八九天的时间。
其实冬青知道,她的主子不懂下棋,只是就着棋谱摆弄。因为冬青的棋艺不差,所以自然看得明白。
但冬青不会指正,她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自己的主子与别人不同。
珑儿做任何事都有她的理由。
“主子,妳吃点米食吧?面食妳一向吃得不多。”冬青素闻她这主子做得一手的好面条,可据她观察,珑儿并不喜欢吃面。
“不了,就吃面吧。”刚才听见她们背对着她在讨论自她进门后八阿哥今早病情又见反复,太医把脉说情况不乐观。她无心下棋,只是做做样子,以防别人来看。
她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活得好好的,这样传到康熙的耳里才不致太难听。
“那奴婢现在就去做。”
“现在不要,八爷的药正燉着,我们再等等。”
“主子,奴婢知道不该问。可......”她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八阿哥对珑儿不闻不问,甚至放纵府内众人对她视若无睹,但珑儿不恼不怨,反而事事关心,以他为先。
她点止冬青的唇:“既是知道不该问,那就别问。”不应该把太多的事情加诸在别人身上,有些事,还是自己吞了吧。
本来今日的苦果,就是她昔日所种的根。
八阿哥从不去看过珑儿,从来都没有。
珑儿每天就是看书,与冬青二人在房中,也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只是大家都当她透明人似的。一日三餐也是冬青在料理。珑儿更与她亲近,还不时将一些贵重饰物赏赐给她。反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这些东西,她也是留着傍身,以防他日有需。
眼下看来,也没有太多需要用着的地方。
一个月后的某天,有两个小孩闯进了她的房间。
“给我,给我。”
“我不要,我不要。”
一男一女,看过都不过六、七岁的小孩,争执着双双跌倒她的房门。
“是小贝勒弘旺和小格格乐乐。”
冬青上前去扶,珑儿也放下手上的工夫。
“你们怎么了?”她和颜悦色地问,但小阿哥和小格格却像见到怪物一样弹开了。她感到奇怪,但见两个小人眼中都含有畏惧,又见他们紧紧拉手,刚才争峙之势已然消失。
“小贝勒,小格格,这是你们的姨娘。”冬青为他们解释,怕是两个小孩认生。
他们仍是向后退去,只听得小格格说:“哥哥,她就是那个吓人的夜叉吗?”
“夜叉?她是你们的姨娘!”冬青马上纠正他们,吓得两个小孩大惊失色。
“妹妹,快跑!”弘旺带着妹妹跑掉了。
“夜叉?”珑儿思考这个词,从宫中人人称赞的美女变成如今人人厌恶的夜叉,想想也真是好笑。
“主子,妳笑什么?”冬青有时真搞不懂她这个主子的心意,任谁都会生气的事,她偏偏不生气。任谁听了都会哭的名号,她偏偏笑了。
“不好笑吗?我变成母夜叉了。”她看那两个小孩跑远了,也要站起身来。一瞥眼,却见脚后跟有个小玩意儿——一个彩泥捏成的猴子。
“原来他们是在争这个。”
“可这都变形了,争也没用。”
“变形了,可以捏回来。”
冬青看她熟悉地用手指规划着原来的模型,然后一点一点恢复原状,真是大开眼界:“主子,妳会捏泥人?”
“以前我还没进宫的时候,在酒馆里打工,搓面团做拉面我最在行。酒馆旁就有一个老爷爷专卖这种小玩意儿,他不止会捏小人,还懂得用糖桨画画呢。”
“主子以前也捱过穷?”
“捱穷的日子虽苦,可那时却是很开心的。”她不想去感慨前尘往事了,晃开愁意:“算了,不说这些了。反正,那时我闲着没事,就向他讨了几招。这么多年没捏过了,也不知道行不行,试试运气呗。”
“爷,今晚,还在书房里睡吗?”
经过张保的事情,八阿哥把府中上下人等彻查了一遍,只要稍有怀疑都一一赶“走”不留。剩下的全都是身世清白。
这不,小时就进府打杂的一名小太监小麟子成了他现在府中的总管。
自从珑儿进府之后,他总看着八阿哥望着珑儿的房间发呆。其实八阿哥的书房就在珑儿房间的斜对面,他稍加抬头,便看见珑儿的身影。
“最近她怎么样?”
小麟子回答:“还好,就是和众人都不走动。”
“那她可有什么动作?与外人有否通信?”
“没有。福晋三步不出房门,连小院子都不出,花园也没去。”
“真没出去过?”
“没有,]福晋的房门总是开着,她常坐在门口处,看看书,下下棋,还做点针黹什么的。平日里就那小丫头冬青陪着她,可冬青也不出府。要不是奴才天天见着,还真几乎以为她们住到了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了。”
她什么也没做?
他看了半天,她的身影还在绰绰而动,没有要休息的迹象。也怪,她很晚都不灭灯休息,精神这么好?
“主子,今晚还不歇息吗?”
冬青见天色已晚,但珑儿还在一针一线地做着一个手工玩偶。
她向窗外望了一眼,看见那低头阅书的八阿哥,嫣然笑了:“再等会儿,我这不急。妳要累了,就先去睡吧。”
“奴婢不累。”
难得,今天见到他露面了。
从他脸色看来虽难掩憔悴,身披风衣,精神也不太好,但已经可以坐起阅读文章,也算有点闲情。
这也算是有点起色了。
次日一早,珑儿把修整好的泥猴王放在窗前,引着那小贝勒探头探脑的。
几次想要伸手拿又不敢。
珑儿看他瞅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实不忍再捉弄他了。便跟冬青说:“拿给他吧。”
“喳。”
冬青走上前,把泥猴王拿下来交给他,说:“小贝勒,这是姨娘给你整好的,该向姨娘道谢吧?”
弘旺很懂事,犹豫着收下了,然后走到珑儿的面前,正正规规地行了个礼:“谢姨娘。”
“快别客气了,以后来我这里不需要这些规矩。”
“姨娘,妳长得好好看。”小孩子童言无忌,看珑儿笑得如花似玉,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性都要好看。小孩子不懂什么叫美人,只知看着赏心悦目,很喜欢这个姨娘。
“你也长得好好看。”他真有几分八阿哥的味道,虽不像他那般玉颜,但也承接了几分清秀。没有满人一贯的那种粗旷魁梧,却像是两者合一,恰到好处。
“可为什么额娘说妳是母夜叉?说妳好可怕?还说妳是个不幸之人,会给我们家带给恶运。”
珑儿抱起他坐下:“你真想知道?”
“嗯。”
“姨娘告诉你,你要答应姨娘保守秘密,好不好?”
“好。”
“来,拉小勾勾。”
她伸出手来,他也稚气地伸出手,两人达成了共识。
“其实啊,上次姨娘做了个母夜叉的脸罩,吓了妳额娘一回。”
“真的?!”
“真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要!”双手想要盖住脸,却是太小,只盖住了眼部,逗得珑儿又笑了。
她拿出昨晚缝好的两个布偶,其实就是未来人们所说的布娃娃:“看看这个,喜欢吗?”
“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他没有见过,珑儿用毛线做出猴子的毛发,里面塞满了棉花,鼓鼓软软的,很是好玩。
“来,你把这个拿给乐乐妹妹,你们一人一个,好不好?”
“好!”
次日,张氏和毛氏怒冲冲地跑来向珑儿兴师问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论辈份,她们入门比她早。但论身份,远不如她来得尊贵。虽生儿育女,但玉碟十年一编,她们赶不上时候,唯有等下次再作安排。
但她们如今胆敢这气势汹汹地前来指责珑儿,背后一定有靠山。
“妳这个不详人,干嘛拿这些东西来迷惑我们的孩子?妳自己不好,还要连累不懂事的孩子吗?邪花入宅已经够悲哀的了,妳不要害我们的孩子!”
那两个洋娃娃被她们剪得烂透了,大力地抛下地上,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主子,她们太过分了!”冬青真的吞不下这口气。眼看珑儿捱夜做出来的洋娃娃竟被人作此糟蹋,她真替珑儿不值。
珑儿拾起被人不屑而弃的残物,慢慢地整理好:“冬青,晚上我想吃冬瓜羹,妳费点工夫。”
“主子,妳就这么忍下来了?不行,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忍!主子,我要去找八爷,我们找他理论理论,这世上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冬青。”她喝停她,看她气得眼泪都要流了,安抚她说:“她们敢这样,是因为有人给她们胆子。这个人,我们是不能说的。”
“谁啊?这府里最大的就是八爷,除了他,还有谁是我们不能说的?”
冬青此言一出,立即捂住了口——一瞬间,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珑儿只向她明白地笑笑:“冬青,朝里的事已经够八爷烦心了,何必让这些内事再让他累心呢?妳要他对我怎么样呢?带着我去找张氏毛氏对质?然后?最后又能怎样?张氏毛氏虽说是小妾,可他们一个生儿儿子,一个生女儿,入门也比我早,夫妻情份比我来得重,八爷不会对她们怎么样的。而我?只是半路中途指婚的人,我的一切,全都来自那皇宫中坐掌大印的龙帝。我的地位,不过如此。又何必让八爷为难?”
冬青现在可算听明白了,但越明白,越心疼。
“主子,这门亲事不是皇上御赐的吗?现在就连那些下人奴才们都瞧不起咱们。怎么他们们敢对妳这样?在佟府的时候就已经......”
“也许是我该还债的时候了。”
“还债?”
“没什么。”她不再往下说,叫冬青拿来针线包:“我把这两个重新做做。”
“主子妳还做?她们肯定不会让小贝勒和小格格再来的。”
“有些事,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