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9、第 59 章 ...
-
丹蕊的死对珑儿打击太大,她几日都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康熙让太医为其诊治不果。
说是心中抑郁之症。
是啊,她心里有病。
她为了报仇,潜进宫廷。为了报仇接近四阿哥。
为了报仇推开爱她的男人,为了报仇连爱一个人也不敢。
为了报仇......到底为了报仇,她还要做多少事?
那个女人一直被人当作疯子禁锢起来,难道还不够吗?真要一命填一命吗?那丹蕊的命又该由谁来填?
“我欠她的。”是啊,应该由自己来填命。
是她害了丹蕊。
她自以为是,总以为胜券在握,其实是败招连连。
如果她可以早点放下仇恨,或者这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皇上,珑儿来了。”
李德全才说完,康熙马上放下手中的奏章:“她在哪里?”
“皇上吉祥。”珑儿以一身蓝边白衣素服出现,洗掉铅华,却显得更像不沾尘的仙子。
“皇上,奴婢有一事相求。”
康熙忙把她扶起,看她消瘦气弱,万般不忍,怜惜地要牵她入座。
“皇上,不可。”她抽回自己的身体,再度跪下:“奴婢有一事相求。”
“妳先起来,无论妳说什么朕都依你还不成?”他不舍得,怎舍得看见她如此憔悴。
康熙知道丹蕊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想当年,丹蕊还是她推荐的厨娘。
“皇上当真。”
“当然。”
她明眸一闪,精神就来:“奴婢岁数已够,特来请旨恩准出宫返家。”
“妳说什么?”他万没想到她居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太医说了丹蕊的死是因为意外服用了鹤顶红,这件事情是一个意外。
怎么珑儿竟会想到出宫?
“妳真的要出宫?”
“是。奴婢本就不该进宫,当年蒙二阿哥惜怜,才把奴婢带进宫来赏口饭吃。奴婢已然知足,但这皇宫毕竟不是奴婢的家。”
“那妳的家在哪里?”
她没有家,她不能回去当初那个小屋了。她出宫后只有一个地方想去,但她不能对康熙说。
“皇上,请准许奴婢出宫。按照宫里的规矩,奴婢早应......”
“别和朕说规矩!朕就是规矩!”
康熙异常震怒,但珑儿却很安定,继续说:“奴婢请皇上恩准出宫。”
珑儿跪了整整一晚,康熙既不赶她走,也不理她。
直至,次日早朝前,康熙换过朝服后。
“妳,真是不懂朕的心。”
他纡尊绛贵地蹲下来,面对她,把其他人都遣走。
“朕一直在等妳的答复,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妳要走的消息。”康熙扶她起来,珑儿顺从地站起来,几番猜测,如今终于得到证实:“皇上。”她不想听他说下去。
但康熙却要说:“珑儿,朕待妳不好吗?”
这个问题很熟悉,记得当年四阿哥也问过自己——太子待妳不好吗?
今时今日,问题的主角换了一个人,但她的答案还是一样。
“好,不代表我要留下。”
她的答案让人感到心湖结冰,寒哪。
可却又无可奈何。
是啊,对她好,不代表她要留下。
珑儿足足跪了两天,康熙也不赶她,由着她去。只是一个人两天两夜不进水不食物,岂能捱下去?惜倔强如珑儿,顶着一脸渐渐苍白如灰的颜色,依然屹跪不休。
第三天,康熙走到她面前。
“妳,真的想好了?”
“皇上,请恩准奴婢出宫。”
他看着她,像鹰眼的双目企图勾出她身灵深处的魂魄——她那对澄目却早已没了光芒,如同黑暗无底的死地,毫无生气可言。
多少人想要进宫,多少人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沾指富贵荣华。那些人争破脑袋,想尽千方办法,只为能得到他慧眼一顾。
可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妮子,她只要点一点头,抬一抬手,即刻得到全天下人都想要的盛宠眷顾。
她却不要!
他肯给,她却不肯要!
她不要!
康熙渐渐收起涌涌而滚的情愫,侧了侧身子:“跟朕来。”
他把她领到朝上,一众皇子和大臣都楞住了,愕然视之。
康熙四平八稳,中气十足地说:“朕今天有件喜事和大家说。珑儿在朕身边多年,聪明娴雅,蕙质兰心,侠义心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朕将她指婚给八阿哥胤禩,促成一段美好姻缘。”
珑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康熙,只懂跪下,什么也不敢说。
“珑儿,朕给妳一个家,还妳的心愿。以后,好好待胤禩吧。”
“皇上。”
康熙把话别去,看着那些不知所措的人:“胤禩,还不上前领旨。”
“儿臣。”抱恙中的八阿哥真感到恍然,他本在汤泉养病,但前两天康熙却命十四阿哥亲自传旨命他赶回来,并且今早一定要在朝堂上见到他。
他原以为是要在百官面前声讨他送了一只将死的鹰作为贺寿礼物一事。没想到,竟是赐婚——而且对象还是珑儿。
他挂心念想多年的女人,他渴望得到的女人,如今手到拿来,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不用再铺垫任何事物。
她是他的。
但他却是手足无措,硬是木讷了好一会儿,直至听到珑儿说:“谢皇上。”
他才硬生生地下跪。
“儿臣谢皇阿玛。”
宫女不能在皇宫出嫁,但她是特别的一个。正如康熙所说,他就是规矩。
康熙自那天之后,再没见过珑儿,凡事都叫李德全来传话。
“珑儿姑娘,皇上说了,着妳在佟家出嫁。”
“佟?”
“就是佟国维大人,姑娘父母不在。皇上说让佟大人收妳做义女,婚宴用度一向按照贵族之礼办理。”李德全好生感叹:“哎,珑儿姑娘,妳真是枉费了皇上的一片心啊。妳要出宫,皇上依了妳,还把妳许给了皇子,还提升妳的身份地位。就怕后人耻笑妳出身不好,连带着还赏了妳丫头首饰绢帛一大堆,皇上真的很疼爱妳。”
“我知道。”看这满屋的礼品,明天,她就要离开这紫禁城。
竟是没有半点不舍。
“来,这是皇上赏妳用的奴婢,姑娘看看。”
一扫过去,给了她两个,她本说不要。但见其中一个是当日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冬青。
“我就留一个吧,实在不需要这么多人侍候着,况且八阿哥府邸里也有人。”
“皇上说姑娘肯定会拒绝的,看来皇上真了解姑娘,说得一点也没错。”
李德全把做的事情处理好,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便领着人退下去。
“姑娘。”冬青也认得她,对她抱着感恩之心。
“冬青,出了宫,妳就回家吧。”她是想放她走的:“我要妳,不过就是想放妳走罢了。”
“不,奴婢哪儿也不去。姑娘请别嫌弃奴婢,奴婢冬青这辈子就跟着姑娘。无论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随姑娘去。”
“看妳这丫头。”她扶起她来:“说得这是什么话?妳家不是还有一个娘吗?怎么能跟着我一辈子呢?再说了,妳以后还是要嫁人的。”
“奴婢不嫁。不瞒姑娘。奴婢的娘,已经去世了。她的死讯在我祭天之前就应该有了,可是因为路程遥远,耽搁了信件,奴婢未能及时得知。”
“你也是一个可怜人。可以后终究还是要嫁人的。”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像妈妈。以前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对她说:“女儿家,大了就是要嫁人的。”
“奴婢跟着姑娘一辈子,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就认定姑娘这个主子了。”
“傻丫头,等你以后遇到心上人,就会改变主意了。好吧,到时你和我说,我给你做主就是。”她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执着,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命。
像她一样,想不到兜兜转转,最后康熙会将她嫁给八阿哥。
究竟他是知道自己心里有着八阿哥?还是随便赐婚呢?
她几乎可以抛弃后者。
如果康熙早知,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呢?是那个时候吗?大概吧。
择了吉日,是一个月之后。
在出嫁之前,她都在佟府里呆着。
很是安分守己,除了每天请安之外,她几乎是不出闺门。
但冬青不一样,冬青要出去打水端菜的,渐渐地听到了一点消息。
“主子,今天这个针要这样过。”珑儿每天做的事情就是跟着冬青学刺绣。她想送给八阿哥一份礼物,但她必须把刺绣学好。
“珑儿姑娘。”
今天刚学不久,便听见门外佟国维的小妾原氏的声音。
“冬青,开门。”
她把手上的活儿放到一边,恭敬有礼迎结原氏,论身份,恐怕她还更胜一筹。但寄人篱下,她礼数做足。现在的珑儿和宫中的珑儿相比,少了锐气,少了锋芒,却不减灵气。
还是那么美丽秀慧。
更添了一份丽韵。
“珑儿姑娘,今天外头天气可好了,碰上还有赶集的,玩杂耍,妳不出去看看?凑凑热闹?”
“姨娘可是在外头刚回来?”她让冬青为对方斟了一杯茶,又把点心向原氏的面前推靠。
“是啊,可闹哄了。妳啊,不应该整天坐在这房里,就该出去透透气。要不,今天我带妳出去玩会儿?”
“珑儿谢姨娘好意。”她是要拒绝的,足不出门,是为了日后相公的名声:“可我今天的针黹还没有做完,婚期快到,我要好好赶工才是。”
“哟,怪精巧的,是要做给八阿哥的呢?”她拿起她的绣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放下:“八阿哥可真是好福气,能娶到珑儿姑娘这样漂亮又贤惠的女子。难怪外面的人都妒忌说八阿哥虽然争不到太子之位,却也争到了皇上的女人。”
“姨娘。”冬青马上要制止她再说下去,珑儿却按住她,眉目间虽有不喜之愁,却仍然笑意盈盈:“姨娘别见怪,我这丫头宫里的规矩没学好就跟了我出来,失礼之处,还请姨娘多多包涵。”
“这也没什么,不过妳这丫头若是教不好。日后去了八阿哥那里也是要捱板子的。”姨娘见不讨好,便独自走了,临走前还说:“珑儿姑娘,我也不是故意要说给妳听。可外面的话实在传得太不堪了,他们说八阿哥得不到江山得美人也就算了。更恶毒的还有说儿子穿了父亲旧鞋的。”她眼见冬青怒瞪过来,她便收住了嘴,没想到一个奴才的气势会这样强烈,一时间把她的气场给压下去了。
“呵。”她赔笑着:“我这也是听回来的,不作准,不作准的。”
她离开了之后,珑儿不再演戏,忧虑使得她再也无法专心刺绣。
“主子,那都是别人忌妒妳说得瞎话,主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冬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所以才故意没告诉我,对吧?”她拉着她坐下:“来。”
“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从今以后,也许只有妳和我相依为命了。以后妳不管听到什么,好的坏的,妳都告诉我。瞒着我,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知道吗?”
“嗯。”冬青用力地点头:“奴婢知道,奴婢会记住的。这次是奴婢大意了,请主子恕罪。”
“看妳,别这么紧张。我是把妳当作亲人,当作姐妹看待的。”
“主子。”冬青听她这样说,竟是眼泪一股恼儿地往外流,跪在地上:“奴婢谢主子。”
“瞧妳,又来了。”扶起她,用手绢为她抹去满脸滚烫的泪:“才说两句就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别太眼浅了,啊。”
“主子,我知道妳疼我。可奴婢也很心疼主子,外面那些人说的混话,奴婢是听一次恨一次。他们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竟敢这样散播谣言。”
“也许,还不一定是谣言。”
“主子。”
“冬青,其实我到现在也想不通皇上为什么把我指婚给八爷。”
“主子不喜欢八爷?”
“不。”她摇头,她爱他,她当然想嫁给他:“只是,太奇怪了。这当中的因由太复杂,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妳,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外面的人说他输了帝位赢了女人,有它的道理。关于说我是旧鞋,也有道理。”
“主子。”冬青越听越发抖,任何女人听到这些话都会生气的啊,怎么珑儿偏偏说有道理呢?
“冬青,妳虽然长期在冷宫,但妳也认识我。从第一次见面,妳就认得我了。看来我在宫里的名气不小,对吗?”
“呃,不瞒主子,主子在宫里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他们都说.......”
“都说我是皇上的女人。”她见冬青面有难色,主动接话。凄美,又恬淡地笑,让人看了心疼:“所以,刚才那些传言,并不是虚妄的。只怪在我出嫁得太突然,时机太凑巧。”
“主子,那怕不怕八爷他?”
“他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这么多的流言蜚语。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侮辱。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皇子,是一个阿哥。”
这本是一桩令人称羡的赐婚,却成为城中所有人的笑柄。
“主子,那可怎么办?”
“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这些日子以来,未曾有好的消息传来。”
她虽然足不出户,但她还是派了冬青,教会她如何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去打探消息。八阿哥上次在汤泉病倒,一直卧床不起。遇上这桩所谓的喜事,也未能振作半分。她只担心他的病况,其它事都不重要。
“今天我听说,八爷的病还是未见起色。主子,要不,妳去看看他?”
“不。”她想去,但不敢:“我不能去。”
冬青不明白却懂得不应该问,只见珑儿按捺住思绪,重又抬起手,摆弄着针线:“来,咱们继续。”看着绣样来,一针一线地缝着,注入她全心全意的情。
刚才讨论的这些事情,在她当日领旨要嫁的时候就已想过。可她又能怎样呢?她也曾想过干脆抗旨出家为尼,可如果这样,她会让康熙和八阿哥同时丢了面子,她不能保住性命不要紧,可八阿哥会怎样?
她嫁与不嫁,都会让他成为世人的笑柄。
倒不如,豁出去,陪着他一起。总好过自己一个撒手离开,躲隐世事,将所有都推给他一人承担。
嫁与不嫁,终究是死路一条。
何必拖累更多的人,干脆自己心里什么都不想,由得老天爷去决定。
让她自私吧,自私地守在八阿哥身边,哪怕只有一天,她也成了他的女人。她做到了,无怨无悔。
她嫁给他,等了好久好久。
只是不确定,他是否仍然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