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55、第 55 章

　　丹蕊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自己有一双巧手，但没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她转不过来，她不知道珑儿到底在想什么。她看来的确和四阿哥亲近，但她言下之意又似处处为八阿哥着想。
　　“不要争太子，至少不是现在。”她无数次重复着这句话。现在宫中传言四起，说是皇上要选新太子，不过二阿哥被废之后，皇上依然把他留在宫里。自己也曾听十四阿哥说过，要时刻留意着皇上与二阿哥之间的关系，想必这里面还是有隐情的。
　　珑儿经常与皇上相处，皇上对她极度信任，她得到的消息一定不少。
　　“她说不要争，真的不要争吗？”
　　丹蕊拼命晃着自己那如千斤铅石重量一般的脑袋，她组织不了，想不出结果。她对珑儿已没有了当初推心置腹的信任，但没来由地，心底里却不否认对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畏信。

　　丹蕊最终没有去找八阿哥，她找到了十四阿哥。
　　“这都是她说的？”
　　“是的，奴婢一字不加一字不减，确是她的原话。”丹蕊不敢把她的身份告诉八阿哥知道，她不知道八阿哥是否受得了这个刺激，因为摸不透珑儿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奴婢不知道她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可又觉得不应该对八阿哥直说。但她字字真切，不像是在骗人。奴婢真的拿不定主意，这才奏请十四爷拿个主意。”
　　“不要理她。说不定这是她和四哥早就设好的局，朝廷大臣几乎一半都愿保八哥，这一仗咱们必赢无疑。皇上要复立太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当初废太子也是皇阿玛一人乾纲独断。”
　　“奴婢也觉得是，何况她和四阿哥还......”听见十四阿哥这样分析，她觉得有理。那重担自自然就卸下了不少。话，也就冲口而出了。
　　“她和四哥怎么样？”十四阿哥直追着问。
　　“啊？她，她和四阿哥.....奴婢不知从何说起。”她扭捏着，真不知是否应该道出。她倒不是顾虑珑儿，只是担心八阿哥知道后的感受。
　　“丹蕊，妳到底知道些什么？”十四阿哥不容她有迟疑：“妳可知道这里面任何一点小细节都能导致我们输掉这一场仗？”
　　“奴婢是不敢说。”丹蕊急了，她的苦愁全都堆上了脸，甚至开始落泪：“奴婢知道八爷一心一意待她好，可是，我却看到她和四阿哥在一起。”
　　“她和四哥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忽然问了一条多余的问题，看见丹蕊这般无措，也料定是男女苟且之事。
　　“果然，她是四哥的人。叫我们不争，好留给四哥去争吗？”
　　“难道她的意思就是......”一想到这个，丹蕊浑身抖汗。
　　“绝对没错。”十四阿哥把这件事埋下去，嘱咐丹蕊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

　　“妳在干吗？”
　　珑儿经过一个亭院，看见一个小宫女在设坛祭天。宫里规矩，除了节日喜庆，宫里不得自设私坛。即使是节日里，也得须经过皇上或者皇后特许才可以。
　　乞巧节，她们都不敢设坛，只是摆点水果，点上几柱香，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
　　“啊？”小宫女冬青吓了一跳，看见这皇上身边最当红的珑儿姑娘，脸刷地一下就全白了，在这月黑风高之夜更显惧意。
　　“妳不用这么害怕，宫里不许私自设坛祭天，这妳可是知道的？”
　　“奴婢，奴婢知道。”她真的是吓坏了，在珑儿面前都自称奴婢。
　　“妳先起来。”她扶她站好，却又把她吓得险些跌下去，双腿发软程度可见一般：“姑娘，珑儿姑娘，奴婢冬青只是在这里祭求天地，求他们保佑奴婢的娘亲能够病好无恙。”
　　“妳在我面前不用加上奴婢二字，妳我的身份都是一样，我们都是这宫里服侍主子的奴才。”
　　“珑儿姑娘，妳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奴婢不敢和妳相提并论。”
　　“看妳说的，今日红人，明日罪人，只怕到时妳就真的不想和我相提并论了。”她弦外之音，冬青不太明白：“珑儿姑娘。”
　　“妳娘有病呢？”她没多作解释，看那祭坛用品，这样一个小庭院——若不是她今晚心事重重，担心明天殿上荐举新太子之事，不知八阿哥他们会怎么做？可惜她又实在不能出宫，她不是怕丢了自己的性命，只怕康熙彻查，八阿哥就得不偿失了。正为此事伤神，走着拐着，竟就到了这小跨院。
　　看此地野草横生，想必是一个丢空的院落，多年没人居住打扫。
　　这奴婢懂得挑这地方设坛，也算懂得避嫌。
　　“回珑儿姑娘，奴婢的娘日前染了重病，病情告急。奴婢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祈求老天爷顾念家中老母一生辛劳，让冬青可以出宫后服侍她老人家颐养天年。”
　　“妳叫冬青？”
　　“是的。”
　　“妳进宫多久了？”
　　“奴婢进宫三年，一直在冷宫负责打扫的工作。”
　　“可惜了妳长得如此秀气。”她开始收拾祭天用品：“虽说妳是一片孝心，这里也算偏僻，但总有人会经过。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赶紧收收。”
　　“是。”冬青和她一起收拾，珑儿又问：“祭天有用吗？”
　　“有的，冬青家乡通过祭坛，只要心诚，心愿就成。”
　　“心诚，心愿就成。”她突然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愿八爷平安。”
　　是她的心不够诚吗？怎突然地下起雨来？
　　像是水银泄地，倾盘而至，看着这毫不留情的滂沱大雨，她还是被冬青拉到屋檐下避雨的，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
　　“难道真的是天意？”她脸上都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冬青掏出手帕为她抹去：“珑儿姑娘，妳都湿了，赶紧擦擦吧。”
　　“不用。”珑儿把她的手轻轻按下，然后脱下自己的珍珠耳环，还有那碧玉金钗，全都交托在冬青手里：“我也不能帮妳什么，用这些换点银子，给妳娘请个好大夫，吃点好药，养好身体。”
　　“珑儿姑娘。”冬青不敢收，她哪有这个胆子。
　　“收下吧，我留着这些也没用，换不到我想要的。还是给妳了，方能派上点用场。”她甩开自己的悲观态度：“不说了，我还得赶回皇上那里。”
　　冒着大雨，她沿着廊道跑走了。

　　四阿哥今夜秘密接见了好些人。
　　“你们，明天全都保荐八阿哥，知道吗？”
　　“八阿哥？”一众臣子不明白这箇中因由：“四爷，我们都是要保你的啊。”
　　“不，明天全都办保八阿哥，不争是争的道理你们听过没有？明天不用保我和老十三，我要把所有的茅头指到老八的身上。”
　　珑儿说得对，皇上痛恨党羽，他要打击党羽。这时候，他把八阿哥推上去，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皇上就会把注意力都放在八阿哥上去，自己则可以韬光养晦，储存实力。

　　忐忑不安，终于都来到了议举太子的决胜之日。
　　珑儿在暖阁里呆着，耳朵却是不停地伸长再伸长，她昨晚还冒险叫小太监送了封信给八阿哥，他明明说已经送到了八阿哥府邸总管大人张保太监的手里，由他代为转交，因为八阿哥说什么也不见。她真担心八阿哥听了丹蕊的说话，忌讳她的身份，以为她是危言耸听。
　　“真的会这样吗？他应该相信我才对。”她与他的那一夜，那么真心的相拥，怎会是假？他应该感觉得到她的真心。
　　虽然，她的确有所瞒，隐去了自己和四阿哥的关系——因为不想再生事端，多生横枝。
　　她和四阿哥的关系会好好地处理，但在目前，她真的不能轻举妄动。
　　“八爷，你一定不能争。”她仰着头，双掌合扣地跪求苍天保佑。

　　“混帐！”
　　康熙今天早早退朝，一进暖阁就把茶壶茶杯推了一地都是。李德全等人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珑儿研究这个势头，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失寞的心情堆上了脸，还是第一次，她没有顾忌地不遮不掩。
　　康熙正在气头上，平日里那玲珑剔透懂得解画的丫头却没有上前。让他好生奇怪，转眼一看，她跟着众人一同跪在地上，望他消气。又见她双肩似是沉重，似压得她抬不起来。
　　袍子一挥，其他人跪着退下，他却已然走到珑儿的面前，伸出手向她示意。
　　她竟没看见！
　　“珑儿！”康熙一喝，珑儿马上回神，遂把头低得更贴地：“皇上。”
　　“妳发什么呆？”康熙没有以往的和颜悦色，反而对她厉眼相向：“茶！”
　　“喳。”她喏喏地应着，然后手脚麻利地为康熙准备好热茶一壶：“皇上请用茶。”
　　“妳为什么走神？”皇上责问，还是那样强硬的语气。
　　“奴婢只是在想昨天皇上说的那个梦。”她还可以怎么回答？只能勉强以谎言替之。
　　“梦？”这又提醒了康熙想起了赫舍里皇后，昨夜半惊醒，就是梦见她颜色不乐地出现在梦里，不对他说半句话。
　　“是，奴婢在想，这会不会是上天的安排？”
　　“妳想说什么？”
　　“奴婢不该多事的，皇上今日为了新立太子一事一定很烦心了。”
　　“所以朕想听妳说话。”康熙又变得温柔起来，握着她的手：“朕刚才是不是吓着妳了？别怪朕，今日朝堂之上，所有的大臣还有阿哥们居然一致保荐胤禩当新太子，真是岂有此理！”珑儿一听，忍不住伤心起来——最后，她还是没能阻止八阿哥走上这条路。
　　她的手在抖，康熙明显感觉到，却没有提。只是用另外一只手握在上面：“妳说，那个梦怎么样？”
　　“复立二阿哥。”
　　“呵呵呵！”康熙笑了：“全朝文武，只有妳最懂得朕的心意。”
　　皇上啊皇上，我并不是懂你的心意，我只是先知罢了。——珑儿看着开怀而笑的康熙，她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丹蕊为了此事，还特意主动找珑儿说话。
　　“妳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她不明白她的问题。
　　“为什么四阿哥的人会保八爷？十四阿哥说了，我们即使没有四阿哥那边的人也已经够数，为什么四阿哥会掺进来？妳和他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四阿哥？他也保八爷？”
　　“妳别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妳什么都知道！”丹蕊真的没有太多耐心与她纠缠这个话题，她知道自己没珑儿聪明伶俐，所以才会明刀明枪，直来直往问个明白。
　　“我真的不知道。”她有想过，但没料到四阿哥真会这样做，他是把八阿哥往绝路上逼。不过珑儿并不恼恨，争帝位本来就是一件尔虞我诈的事。八阿哥为了今天，也铺了不少棋子。
　　“妳不知道？妳那天明明就和四阿哥聊了好久。我都怀疑我听见的只是部分而已，如果让八爷知道妳和四阿哥的关系......”
　　“丹丹，妳没告诉他？”
　　“没有。”丹蕊负气地说，又无奈地说：“我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妳说的有多少是真话，又有多少是假话。我只好找十四爷商量，十四爷认为这说不定是妳和四阿哥的密谋。”
　　“所以妳并没有告诉八阿哥？”
　　“没有，没有，没有！”丹蕊为自己感到生气，也对她感到生气：“我现在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珑儿，我可不可以求求妳，妳对我说句实话，妳当初真的是为八爷好才叫我去通风报信的？”
　　“是。不止是妳，我还叫小算子出宫一趟，交给八爷一封信，给他阐明要害。可是八爷不见人，我想也是为了在这敏感时刻避嫌，小算子把信交给了张保。我还以为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所以不相信我所写的。”
　　“珑儿，妳到底是站在四阿哥那边还是八爷那边？”
　　“我......”
　　她还没回答，就有人过来找她：“哎哟，珑儿姑娘哟，奴才可算找到妳了。皇上大怒，李公公正要找妳，一屋子的人都跪下了，皇上气得晕了过去，太医这会儿正在诊治呢。”
　　一听这个，珑儿再也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