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龙》苏眉子

53、第 53 章

　　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康熙有感身体抱恙。整日卧在榻上，但朝中政事繁忙，一点也省不了心。
　　康熙纵然把摊子放下给大臣们诸如李光地、马齐、佟国维、张廷玉等人协理。但毕竟他们也没有御笔朱批之权，很多事情只是议着，最终还是得靠康熙来定。
　　这天小鸟儿吵得欢，卷帘起，看见漫天一排的飞雁——是啊，时下已经进入深秋，冬天也即将悄然而至。
　　大雁南飞，千古不变。
　　“只是个把月的时间，竟好似过了很久。”康熙回忆往事，不免伤怀。
　　“丫头，他们至今还在为废太子的事情嚷嚷。朕的家事，终究还是国事，真是半点不由人。”
　　康熙之所以对珑儿那天的话不恼不怒，就是因为她说到点上。一个父亲教育儿子们，底下的人一个劲地劝一个劲地窜掇，连他发火的机会都不给。他心里那口气憋得多慌啊！
　　“皇上心里也未曾放下此事，时常惦记着，所以才会发愁。”
　　她将暖炉交到康熙手中：“皇上，冬天也快到了，天气寒凉。”
　　“只怕人心更凉。”
　　“恐怕只是寒心。”
　　她这一句话，让康熙惊得回头，那凌厉的眼神看得让人心慌。珑儿赔上一笑：“奴婢多嘴，说错话了。请皇上恕罪。”
　　执着她的手，抚摸着，然后轻轻拍了两下：“妳从来都不会说错话。”眼神飘然向上，定在她脸上：“去吧，把胤祉、胤禛、胤禩......”康熙数了一串阿哥的名字: “把他们都放出来。”
　　唯独没有废太子和十三阿哥的名字。
　　大阿哥是由死罪降为圈禁，所以根本就不会榜上有名。
　　废太子她也知道此时是放不得，反正没多久他也会复位。康熙对胤礽始终有种难以割舍的父子情怀，多半也因为胤礽相貌中带有几分赫舍里皇后的印子，因为这种结发夫妻的情份，胤礽又自小在康熙身边由他亲手调教长大，曾经众多的人把众多的希望放在胤礽身上。如今揭出他如此多的荒唐事，很难让人接受的。
　　康熙也不愿承认自己调教的未来接掌大清国的明君竟是一名昏君。
　　“皇上。”她是想问关于十三阿哥为何榜上无名，最后还是作罢，跪下身来：“奴婢遵旨。”

　　而九阿哥的府邸，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在商量对策。八阿哥被禁已不少时日，对他们来说真可谓群龙无首，他们总要想个办法救八阿哥出来。
　　“九哥，那天你为什么就不让我说话？让我替八哥求求情嘛，你看那天大殿之上多少人在讨论这事？那些保老四保老十三的大有人在，还有那个废太子，也一堆人要保着他。”
　　“九哥，这次我也不懂了。”十四阿哥平日里算是冷静，这次也颇认同十阿哥的说话：“虽说上次我们求情惹得皇阿玛不爽，可终究他老人家也没有再怪罪下来。那天我们真应该好好再保一下，说不定能把八哥保出来。”
　　九阿哥却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说：“八哥有人会保，而且她，比我们更有说服力。我想，应该差不多了。”

　　珑儿首先把三阿哥放出来，然后领着别人再去四阿哥那里宣读康熙的旨意。
　　“珑儿。”四阿哥领旨后想和她说话，但珑儿眼角扫向后面一众人等，康熙派她来放人，也派了人来跟着保护。她没有原由遣退他们。此时四阿哥只要稍稍多作举动，传到康熙那里都不会是个好消息，惊弓之鸟就是忌讳。
　　四阿哥没有多话，只是看着她，她向他微笑点头示意一切都好。

　　接下来她还要去五阿哥处。
　　最后，就是八阿哥的府邸。

　　“胤禩谢皇上恩典。”八阿哥叩谢之后起立，那玉树临风之姿仍在，虽是带着风霜，却更显成熟稳重。
　　“八爷。”珑儿向他靠近，着他吩咐其他人出去。
　　“珑儿。”再次见到他的女人，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感慨万千。眼见她把隐郁藏在精神爽飒之下，看得过得要好。
　　“珑儿，妳最近可好？”
　　“我很好，你呢？”她抚着他消瘦了的脸，痛惜：“为了这件事，很伤神吧。”
　　他只是含着笑意摇头，把她轻拥入怀：“只要有妳，就好。”他随即又说：“上次妳冒险前来找九弟，我知道。下次不要再这样了，那时皇阿玛还未将妳复释，如果让别人知道那可如何是好。”
　　她温婉地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他话中有话，珑儿猜度得出。只是那个话题，她不便触及。
　　“皇上有密旨，着你今晚进宫。”她说。
　　“可知是为了什么？”提前知道，他总有办法应对。
　　“应该是为了近日之事，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为了保你而做的事情，皇上一直念念不忘。在他看来，你们是一党。”她握着他的手：“八爷，你可要当心。现在我不方便说太多，但求你听我一句话，千万不要去争太子的位置，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诚意地劝：“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现在真的不行。皇上还是很疼爱二阿哥，你若在这个时候出了风头，反招大忌。”
　　“我知道。我最近也想，皇阿玛宁愿相信废太子是被巫蠱之术所缠，也不愿相信他本质已变。我心里就有数了。”他抚摸她娇美的唇线：“妳不用担心我，我很好。倒是妳，我是越来越怕，怕......”他强吞快要冒出嘴边的话。虽然他身处此地，但宫里的消息仍然言不绝耳，皇上对珑儿的宠爱有加，几乎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的事。
　　“不要在这个时候开口要我，皇上不会许的。”
　　“可如果我再不说，皇阿玛......”
　　她吻上了他的唇，快速地封住了他的口，只是半秒的吻，便困住了他的一颗心。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她给了他一个承诺。

　　“什么？她叫你不要争？”九阿哥得知八阿哥被释，第一个前来拜贺。却又听得八阿哥说起珑儿的留话，顿时大感不满：“我还以为她是来帮忙的，到最后该不是想要我们欠她个人情，日后好为四哥铺路吧？”
　　“她不是的。”他相信珑儿不会这样做，她对他的情意，八阿哥能感觉得到是真心的。也许她心里还藏有些秘密，但他相信假以时日，她是愿意和自己坦诚相见的。
　　“八哥，你真的这么相信她？”
　　“她把最珍贵的承诺给了我，她不会骗我的。”非君不嫁，自她表现出来这份情意，他便知情重义重，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当晚，乾清宫出奇地清静，康熙有意让所有内侍都退下。他等着八阿哥来。
　　“皇上，八阿哥求见。”
　　李德全把八阿哥带进，康熙一摆手，令他也退出去。

　　珑儿则在御膳房里，看着灶头里的火苗曳曳而动，仿如跃舞一般，火影红光，却盖不住脸上的愁白。
　　今天晚上康熙召见八阿哥，不知会聊些什么。尽管可以猜到大概，尽管她也知道待会儿回去，康熙会和她透露情况，但毕竟等待是最让人苦闷难熬的过程。
　　“炉子快要烧焦了。”丹蕊看她发呆，揭起锅盖一看，那炖盅下的水快要干涸。
　　经她提醒，珑儿赶紧加了凉水进去。
　　“谢谢妳，如果不是，这银耳红枣......”她话还没说完，丹蕊又别过脸去，不看她一眼。
　　“丹丹，妳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一个奴才，哪有资格生妳的气，妳可是皇上的珑儿姑娘。”
　　珑儿轻叹着，所有人都误会了她和康熙的关系。也罢，不解释了。不过这两天她都在想，是所有人都误会了？还是自己想是误会？
　　而且......最近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之处。
　　“丹丹，有些事，我的确没有让妳知道，是我的不对。可我真的想请妳相信我，我不告诉妳，是不想妳卷进来。”
　　“妳不想我卷进来？妳可有想过，我根本就已经卷进来了？”
　　丹蕊问得她无言以对——是，丹蕊的确避无可避，她身为八阿哥的门人，是逃不开命运的摆弄。但至少可以让她少碰一点也是好的，丹蕊不明白这固中凶险，只道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她以为这就是最大不了的事情。却不知这中间多少丝连之像，多少的心计攻算，只要稍错一步，死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丹蕊不明白。
　　“我知道妳虽然恼我，可心里还是对我好的。我在辛者库的时候，吃得都是妳做的饭菜，谢谢妳。”
　　“要谢就谢八阿哥。”丹蕊突然爆出这句话，让珑儿有愕然的感觉。
　　看她是不知道的，丹蕊继续说：“妳对八爷那般绝情绝义，但八爷心里还是放不下妳。知道妳被罚有伤，又遣到辛者库的时候，是他用钱买通了很多人，把妳在那里的工作找人替工。每天还给我带来很多新鲜肉食，各种补品，叫我变着法来给妳做。妳所有得到的好处，都是八爷的功劳。”丹蕊吸了两口气：“不光是在这里，就连还没回宫的时候。一得知妳被皇上判刑，他就开始替妳张罗。”
　　“妳说真的？”珑儿是感动的，她没想过八阿哥背后还为她做了这么多事。甚至乎，在他们还没有和好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做了。要知道，那时候她已展示了绝情面。
　　可他，却始终不离不弃。
　　“珑儿，妳知道妳有多幸福吗？八爷的心里只有妳一个。”丹蕊真的忍不住了：“他为妳做了这么多，难道妳真的感觉不到他的好吗？”
　　“我知道.....他的好。”她开始担心：“丹丹，妳确定八阿哥真的派人做了这些事？”
　　“八爷是亲口交待我的，他可没有假手于人。”
　　“坏了！”珑儿暗叫了一声，丹蕊看她脸色惨变，弱弱地问了一句：“干嘛，妳吓得面青唇白的，八爷待妳好，是好事。”她是真的不懂得这里面牵扯之事。
　　“丹丹，这件事妳千万不要再对外人提起。”
　　“这还用妳说，我当然知道。”
　　感觉珑儿的担忧是多余的。
　　“没时间了，得赶快。”珑儿决定冒险一拼，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如果她的设想没错，今天晚上她应该要提早赶去乾清宫。
　　她相信，即使她引起康熙不欢，但康熙也不会怪罪于她。
　　但如果她不去，事情的发展可能就急转直下。
　　不能拼，不能拿八阿哥去拼这一场。
　　珑儿打开锅盖，看着那还未够火候的炖品，顾不上许多，把它取下，端上食盘就往乾清宫走去。
　　丹蕊看她匆匆忙忙的背影，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到底珑儿在想什么？